趙南柯一進院子,便覺得氣氛有些不對。
今日又是準備演哪出戲?
這些年來,在外人的眼里,他是趙家嫡長子,又有母親娘家人撐腰,在那些世家子弟里,說話聲足夠響亮。
只是,在宅子里的那些事,外人又怎能得知。
外祖父當年也是好意,為他謀了趙家一半家產(chǎn),又將他送到趙家賢惠的二姑娘手里教養(yǎng)。
不過,這位溫柔的二姑母,從未貼心待過他半分。
他一直都明白,二姑母愿意將他養(yǎng)在身邊,是有預謀的。
從前,是為了他手里趙家那一半家產(chǎn)。而今卻是……
二表妹夏清雅臉上長著一塊嬰兒巴掌大小褐色的胎記,想要嫁個好人家,這是絕不可能的事。但姑母又怎會忍心讓二表妹嫁去一般的人家?所以這些日子,二姑母一直在他面前夸二表妹如何如何好,又希望能親上加親,其實意思就是讓他娶夏清雅。
趙南柯挑起唇角,二姑母說謊還真是不會害臊,真把當他有眼無珠之人了?即使夏清雅臉上沒有胎記,他也不會娶夏清雅。他要的妻子,從不是任性自私、刁蠻無禮之人。
“大少爺,丹陽縣那邊送消息來了?!闭驹谮w南柯身邊的小廝陳七道。
趙南柯收回神,瞧著陳七,微微一笑:“如何?棉花漲價錢了沒。”
“大少爺,這……”陳七臉色有些為難。
趙南柯微微揚眉,語氣依舊平淡:“如實說來?!?p> 陳七略低了頭,臉色有些蒼白:“價錢,少了一半。鋪子里的掌柜說,還會繼續(xù)少價錢的。”
這話一入耳,趙南柯下意識脫口而出:“為什么?不是一直都在漲價錢嗎?”
趙南柯的嗓音并不嚴厲,卻讓陳七覺得渾身都在冒著冷汗,“大雪封了路。淮安,淮南,江城這些地方的棉花都不能及時運出來。又不知是誰謠傳,京城里的貴人甚至宮里都要棉花,其實說今年棉花收成好,其實都是幌子。”
趙南柯愣了半響后才露出一絲苦笑。他原本一直當真的事情,只不過是謠傳?
“大少爺,你別擔心。前些日子我已聽少爺?shù)姆愿?,將手里的棉花賣了一大部分出去。沒有虧銀子,只是,賺的少了一些?!标惼哒f完之后,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只是陳七有些不明白,前幾天這少爺為什么突然會跟他說,將手里的棉花賣一大部分出去,他當時還以為少爺是傻了。還好老天保佑,他聽了少爺?shù)脑捹u了棉花。最后,手里還剩了小部分棉花,銀子也沒虧一分,反而還賺了一些。
趙南柯聽到屋里似乎有些動靜,便輕聲回答:“我知道了,下去吧。剩下的棉花,也別賣掉了,放著,我有用處?!?p> 陳七似小雞啄米一般點頭:“小的知道了。”
趙南柯等陳七離開后,便朝著屋子走去,剛走了幾步。就聽見屋子內(nèi)傳來女子委屈低泣的嗓音。
今兒看來是忘記關窗了,屋內(nèi)也不似平日般悄無聲息。眼看著到了用午膳時辰,若是擱在往常。二姑母早就開始隔著窗戶抱怨,說她是命苦之人。家里日子過的窘迫,還一手拉扯大他,給他吃給他喝,如今人大了卻不認她……之類話給他聽。
可是他在院外等了半響,也沒見二姑母嗓音傳來,這又是怎么了?
趙南柯又走近幾步,便聽到來自屋內(nèi)的聲音。
“哭,你還有臉哭?趙二丫我被你害死了。”夏富貴嗓子雖低卻急,似乎努力的壓抑著心里的怒氣,“你知道嗎?前些日子,棉花足足翻了四倍的價錢,四倍啊,那都是銀子。當初你怎么跟我說的,你說這棉花今年收成好,肯定賣不出好價錢。我聽了你的,將手里的棉花賤賣,我虧了一千兩銀子??墒侨缃衲?,如今……”
趙氏哭的凄慘,一直搖頭:“老爺,我怎知棉花會漲價。那段時間,薛掌柜都在賤賣手里的棉花,我這不是為了你好嗎?我自從嫁了過來,一心一意在老爺身邊,做的事那點是為了我自個,如今老爺說這些話,不是拿刀子戳我心嗎?”
“哼!”夏富貴冷哼一聲,然后不屑的道:“我在丹陽大半年,日日夜夜辛苦收棉花是為什么?是為了我自己?我無非也就是想讓家里日子過的好一些。你倒好,在家里身邊有婆子伺候著,出門有丫環(huán)跟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如今還跟我說委屈。你恨不得我跟我那沒出息的二弟一樣,整日在花街,你心里才滿意了,是不是?”
“老爺,當初是誰跟我說夫妻一體,要我做賢妻。結果就是讓我唆使二弟讓他家宅不和,又讓二弟去花街。如今,你又來說我的不是?”趙氏氣渾身哆嗦,面上全是淚水,“我在趙家享??杀仍谙募覐姸嗔恕H缃衲峡码m喚我二姑母,可是在南柯的眼里,我就等于他的娘親,是他最信任的人?!甭牭竭@里的時候,趙南柯差點笑出了聲。
他的娘親,是宋家小姐。二姑母如此說,也不怕閃了舌頭。
昔日,二姑母也如此說過。他從不作答,開始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最后是不屑回答。
屋子里安靜了一會,才傳來夏富貴低低的嗓音:“我不和你吵架。但這事,肯定都是你的錯,不是你的在我身邊說那些話,我是絕不會輕易將手里的棉花賣掉。你若和我賠個不是,我們還和往日一樣?!?p> 趙南柯目瞪口呆。
這就算了?
他一直以為二姑父是一個厲害的角色,如今看來不過也是和二姑母那般,雖窺視他手里的家產(chǎn),卻是個不喜歡動腦子之人。
“賠不是?夏富貴我給你賠了多少個不是?我早和你說了,這事不怨我,都是夏阮那個小賤蹄子在我面前說三道四,我才著了她的道?!壁w氏說的咬牙切齒,“可你不信我。你說我平日就不喜歡那個小賤蹄子,找借口為自己開脫。你到底相信過我嗎?前些日子還懷疑我肚子里……你,這次想要我賠不是,沒門?!?p> 趙南柯聽見屋子里的動靜又大了起來,怕是二姑父要強想離開了,他便轉身離開。
這午膳雖未入腹,可今日聽的消息,卻讓他需要段日子來‘消化’。
只是趙南柯怎么也不明白,二姑母為什么會提及夏阮。從前,二姑母一直都是不屑將夏阮這個名字掛在嘴邊。
趙南柯笑了笑,這事看來是越來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