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折騰到了女生宿舍,像是費了老半條命。實際情況是過了玉琴湖的丁字路口后還有一個丁字路口,順著右側的是男生宿舍,順著左側的才是女生宿舍。
難不成是我敗給了“丁字路口”?
推開寢室的門,有了剛才的經(jīng)歷,竟沒勇氣直接走進去,只敢站在門口伸著頭向里張望。寢室是上下鋪,木制的床架,統(tǒng)一棕色的床墊,三張床可以住六人。等我再邁進一小步,發(fā)現(xiàn)三張下鋪已經(jīng)堆滿行李、坐著人,既然有人比我還到的早。
“你是0311寢室的嗎?”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
“別愣那兒,快進來呀!”
和我打招呼的是一位長發(fā)披肩的清秀女生,頭頂?shù)膬蓚确謩e扎起兩束小發(fā)發(fā)髻,像極了日本動漫《美少女戰(zhàn)士》中的人物。
我盈盈地看著她,心中有種無比踏實的感覺,像她這般柔聲的嗓音、溫和的氣質,無論是誰和她久處,都會讓人覺得舒服。
“你好,我叫蘇暎勤,本地人,處女座…..”
“你好呀!我叫丁瑩,來自宜城,離咱們昌城不遠,水瓶座?!?p> 我微微一笑,推著行李進來,環(huán)顧了四周一圈,不知道從哪下手好。
“你看看,是想睡上鋪還是下鋪?”丁瑩忙站起身,指了指她剛剛坐著的位置。
“喲喂,不好意思??!我可不習慣每天爬上爬下?!毖曂ィ灰娨欢贪l(fā)女生橫躺在床上,背靠著床頭,雙腿交疊著擱在另一頭堆著的行李箱上。她手里拿著一袋零售,正津津有味地吃著,見我看她,便遞過手中的零食袋,“來一塊,味道不錯!”
“謝謝,不用。我叫蘇暎勤,很高興認識你!”
“秦歆,酒店管理專業(yè)?!彼娢也怀裕闶栈厥种械牧闶炒?,又開始專注起她手中的零食來。
這時旁邊還有一個女生,她怯怯地看了我一眼,剛想站起身來,我連忙說道:“那個,丁瑩,我就睡你上鋪好了?!?p> 丁瑩用驚訝的目光看著我,“哦,因為我喜歡睡上面,上面的空間比下面更私密,呵呵…...”
“好呀!需要我?guī)兔???p> “不用,不用,我自已來就行了,謝謝!”
“對了,這兩位都是本地的,這是秦歆,剛介紹過了。她是李冰菲,都是剛認識的,另外還有二位可能明天到?!?p> 剛要起身的那個女生朝我拘謹?shù)匾恍?,雙手緊捏放在胸前,“Hi,你好!“
“你好……”
話說我們這寢室六個人,除了我和丁瑩,沒一個是同一專業(yè)的。我學的市場營銷,秦歆是酒店管理,還有學什么環(huán)境設計,公共事業(yè)管理的,十足是個大雜燴。
只因為今天提前報到的人不多,校園里壓根見不著什么人,可是沒過兩天,這校園里就像下餃子似的,沸騰熱鬧的氛圍一改從前的景致清幽。
我又去了第一天路過的玉琴湖畔,是清晨六點半的樣子,因為人少,總算可以清清靜靜地好好看看。
玉琴湖被一團薄霧輕裹著,湖面的霧氣隱隱流動,和遠處圍繞著玉珞山的霧氣交相輝映,透著郁郁蔥蔥的綠,沉醉在霧綠的神韻之中,仿佛是一幅碩大的寫意畫,“霧鎖山頭山鎖霧,天連水尾水連天”的畫面會讓人有種寧靜致遠的心境。
當玉珞山頂被陽光漸漸直射下來時,湖邊的霧氣也開始散去,周邊多了些行色匆匆的人。我正準備離開去食堂吃個早飯,一轉身又看見了那個“怪人”,他離我很近,只是剛才的霧把他隱住了而已。
“Hi!你也在這里?”
他扭過頭,一如繼往的蹙著眉,只是冷漠的表情外多了些愁緒。見他不答理我,我便自告奮勇地繼續(xù)介紹道:“我叫蘇暎勤,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微微扭過頭,盯著足有半分鐘,才從手中遞過來一個冊子,我接過一看,“哦,戚寧(níng)晨就是你呀?這次公演你是……”
“nìng!”
“???哦,是四聲嗎?戚寧(nìng)晨?不好意思?。 ?p> “同一教室最后一排,你都看不見嗎?”
說完他轉身就走,我趕忙追上兩步,“誒,我們一個系的呀?這次公演學校委派我負責…..”
可還是沒等我說完,他就雙手插兜踱著步走了。
人和人相遇是講緣分的,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和……和丁瑩就很有緣分。很快我們就無話不聊,整天形影不離,感情日漸升溫。她爸爸是宜城某著名水利工程的工程師,家境殷實,但她并不嫌棄我,像我這般家庭,父母雙雙下崗,不僅要盡早自食其力,還要力爭獎學金。
第一次對戚寧晨有了較深的印象是在學校的開學典禮公演的節(jié)目排演上,我負責排演開場節(jié)目“歌舞合壁”,他是其中主唱的成員之一。
排演節(jié)目的第一天,大家穿的都是統(tǒng)一安排的演出服,只有他穿的是白T加牛仔褲,還好不是把自己裹住的那種,只是上身的那件白T恤在胸脯的正中央和袖口處錯落排布著黑色古希臘文字的圖案,格外有些與眾不同;下身一條淺灰色牛仔褲很貼緊,恰如其分地將他腿部的肌肉細條均勻的包裹住,顯得腿又細又長,身材高挑挺拔的優(yōu)勢立馬就展現(xiàn)出來了。
一群活動社團的成員正圍在音樂教室的舞臺上七嘴八舌,戚寧晨卻悠閑地將雙手插在褲兜里,耳朵里永遠塞的都是一幅黑色耳機。他背靠在講臺旁的墻垣上,微閉地雙眼好似僅留著一絲縫,隨時窺視著外部的環(huán)境。
討論如火如荼地進行著,時間一晃就是大半個小時,再一晃又是一下午,大家意見不統(tǒng)一,仍舊毫無頭緒。但是沒人知道戚寧晨來究竟是干什么的,一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tài)度,絲毫沒有團隊合作意識。
我有些小急,說話的語氣自然也略顯焦慮,也是想盡快結束大家的討論,如果不能滿足每個人的要求,那么就盡可能選擇中的方案。
“現(xiàn)在我們一共12人,隊型可以分別按三人一排、四人一排、五人一排,排成三排,在歌曲中間再變換隊形,大家意見如何?”我拿著粉筆在黑板上“唰、唰、唰”地模擬著小人的圖標,覺得這樣比較更好地引導大家思考。
“站在一排會不會好點…”
“那樣太傻了,舞臺又沒那么寬?”
“不如站成兩排,男生站后排,女生站前排…”
“男生只有4個,除非他們都是主唱….”
“我說呀,干脆站兩圈人得了….”
………
演示了老半天,可是就連第一場是“先舞再聲出”還是“先聲再舞出”,哪種形式比較好都遲遲拿不定主意,每人個人都各持己見,總之大家都想別出心裁,但不管怎么合計也很難想到點子上。
“蘇導,你的節(jié)奏帶得有點偏了,一下午都快過去了,討論出什么結論來了嗎?不要浪費大家的時間!”
一聲“蘇導”,教室里忽然傳出的這聲低沉、渾厚、極強磁性的中性嗓音,立即吸引了大家的眼球,齊刷刷地眼光紛紛投向了他,四周也一下安靜起來。
女生們的眼光瞬間都注視到了戚寧晨的身上,“雙目含春尋愛忙”,正所謂人如其聲,曾國藩的鑒人術就有,“言為心聲,音可辨才”。我承認,戚寧晨的噪音確實很好聽,吸引人的注意力也是很正常的事。
“什么——蘇——導?”這次,對他我真是有點不耐煩了。
“導演在整場彩排時擔任著重要的角色,一名合格的導演在編排節(jié)目時,不僅要掌握節(jié)目編排的技巧,還要熟練把握音樂的感覺,既要調動起團隊的積極性,又要掌握演員的專業(yè)能力。你這架勢連排演的方向都抓不準,枉叫你一聲蘇導?!?p> “喂,戚寧晨,我又沒說我很專業(yè),那你來?!蔽易旖锹N得老高,氣不打一處出,人家正在焦頭爛額,現(xiàn)在還有人在這兒說風涼話。
他根本沒打算與我理論,只是收攏了腳站直了身體,微微低了低頭,便轉身向音樂室外走去。
“喂......喂......戚寧晨,給我站住……”我氣得直跺腳,他壓根像聽不見似的,理都不理。
“戚寧晨,等等我,和你一起走?!?p> 說話的是宋曉曉,坐在戚寧晨的前排,是個開朗大方的卷發(fā)美媚。有些人就是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自信資本,不用住進別人的眼光。所以無論是課堂上還是課間休息,只要宋曉曉想,就可以敢肆無忌憚地定時五分鐘回頭,有時是瞎扯閑聊,有時是提醒注意關心些什么,有時僅是甜美一笑。
宋曉曉一個箭步?jīng)_下去,跳下講臺攆上戚寧晨的腳步。這時戚寧晨停住了,扭頭瞄了一眼宋曉曉,緊接著目光向上微仰,一股陌生的冰冷朝我射來,停頓了三秒,爾后他轉過身繼續(xù)往外走,兩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就在剛剛那一瞬間的回眸,我感到一絲熟識,仿佛能在那寒潭似的冰冷里找到些什么,這種感覺說不出來,總之很莫名。我呆懵地站在原地,思忖著他剛剛說的話,也并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只是我確實能力有限罷了。
“蘇暎勤,蘇暎勤,想什么呢,人家都走了...….”
“看吧,看吧,好有份兒啊!難怪女生見了她都那樣了…....”
“嘻嘻…...嘻嘻…...他好酷…...好多人都這么說…....”
“別管他們了,我們剛說到哪了?誒,小楓,你的建議能再說一遍嗎?”
……
想把大家都拉回來繼續(xù)剛才的討論,可結果卻是無論我怎么努力,也集中不了注意力,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球,提不起精神。就連我這個組織者的狀態(tài)都如此,何況其他人,可想而知,今天肯定是很難有任何結果的。
等我灰頭土臉地踱回了教室,窗外的夕陽低垂,已接近黃昏時分,教室里早沒了人影,只有深黃的梧桐葉在夕陽的映照下黃得愈加濃烈。
我蔫蔫地開始收拾書包準備回寢室,需要平復下備受打擊的小情緒,這整一個下午沒有任何成果,眼看時間一天天的緊迫。
想到這兒,我又停下手中的動作,兀自坐著發(fā)起呆來,又過了好長時間,我才把落在課桌抽屜角落里的最后一本書準備抽出來,塞進書包。
正當這本書剛握于手,緊貼著這本書的一張白紙便輕輕緩緩地落到地上。我踟躕著是什么東西,待彎腰撿起,再將這張白紙攥在手中好奇地打量時,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紙上鋼筆的圈圈點點勾勒占滿了整幅畫面,序號從1到5分成了五個段落,每個段落都有對應的歌詞和站位,包括站位的切換都過渡得簡單自然。
我很是驚訝,更多的是欣喜若狂,就像一只絕望的麋鹿找到了迷途的方向。我趕忙掏出紙筆,又在紙上仔細琢磨了好幾遍,這才滿意的笑出聲來,只是有些過于小激動。
真是天見猶憐,不知是誰在幫忙,心中隱隱覺得會不會是戚寧晨,他不正好坐得離我很近嗎?雖不能十分肯定,確又不自覺地十分期待是他。不管是誰啦,只要幫過我的人,我肯定是有恩必報的。
接下來幾天的排演都很順利,大家對這套“白紙方案”都很是欣賞,排練起來自然是配合得很。戚寧晨和宋曉曉那天突然離場并沒影響整體氣勢,相反,他們這幾次都準時一起出現(xiàn)在排練現(xiàn)場,給團隊增加了信心。
只不過是戚寧晨的身后多了一條尾巴,他走到哪兒,宋曉曉就跟到哪兒。大伙兒也見怪不怪了,只要不影響整體排練,我也是懶得操那份心的。
讓人更意料不到的是,戚寧晨的歌唱得不僅好,還有專業(yè)的指導能力,其他幾位男生經(jīng)他的指點,明顯在技巧上提升不少,可見他的功底不一般。天生混厚的磁力嗓音,再加上極大可能受過的專業(yè)訓練,讓他的才藝初露鋒芒。
戚寧晨和大家相處時也比較隨和,雖然話不多,用得最多的就是“謝謝”二字,但也不至于讓人無法靠近。
休息的時間大家一般都會圍在一起聊得熱火朝天,只有戚寧晨大多數(shù)是獨靠在窗邊的。即使這樣,也讓我對他那種冷漠的印象有了些許好轉。
“今天是最后一次彩排,過二天我們就要公演了。真得好感謝大家的配合,辛苦啦!我…...我……都不知道該怎么感謝大家好啦……”
我這個人有個極大的毛病,即使是件很開心的事,也可以被我無端的小情緒牽扯出些傷感來,完全不能說真心話,說著說著到了動情處,眼里就不知不覺會閃現(xiàn)淚花。
為了不讓旁人察覺,亦或許是真情實意,竟不自覺向眾人深深鞠了一個九十度的躬,口中還喃喃道:“謝謝——謝謝大家!”
“干嘛呢?快別這樣,蘇暎勤你也太傷感了吧!”
宋曉曉是第一個發(fā)聲的,她是最不喜這種氛圍的,所以連忙出手挽救。也得虧于有她這般個性,恰好地平衡了連我自己也不明就里的情緒。
“蘇暎勤,這又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再說你經(jīng)常忙得連水都喝不上,挺辛苦的,大家在一起開心就好,談不上誰應該謝誰?!?p> “是呀,別怪咱哥們不照顧你啊,平時見你挺厲害的,都沒把你當女生看。哈——哈——哈——”
節(jié)奏帶偏的后果顯而易見,本應好好預祝演出成功,給大家加油打氣的,被沸沸揚揚的好一陣安慰給代替,竟弄得自己越發(fā)不好意思起來。
唯有戚寧晨,仍是一個人巋然不動地獨靠在窗邊的角落里,眼界的深度永遠是寧靜地遙望著窗外,仿佛世間獨有他一人。
待我不經(jīng)意間將目光斜睨向窗邊時,他已經(jīng)將目光從遠處收了回來,見他側頭即將迎上我的目光時,我又飛速地將目光移了回來。也許人與人之間就是這么神奇,哪怕一個微小的動作,彼此之間都會有著某種相互的感應,要不然為什么說人是最敏感的動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