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起床就腰酸背痛的,要是再多睡幾晚沙發(fā),那還得了?幸好一大早戚寧晨不見蹤影,應(yīng)該是走了,我想他可能是鬧夠了,就像小孩子鬧鬧情緒,叛逆期總是會過的。
可當(dāng)我來到學(xué)校,不僅又見到他,還見到另一個人,那就是之前見我一次叫我一次“媽媽”的小男孩——戚憶揚。
“戚寧晨,你又搞什么鬼?你一個人來還不夠,還帶個孩子過來?”
“我讓天旭接過來的,讓他在這兒學(xué)習(xí)一段時間。怎么,見到他你不開心?”
“不是……這…….”
“媽媽,媽媽,憶揚想你了!你答應(yīng)過憶揚來看憶揚的,哼!你說話不算數(shù)!”
戚憶揚長高了好多,再不用像以前那樣蹲著和他說話,只需稍稍彎點腰就好了,“小朋友,阿姨說過,我不是你媽媽,以后別再這樣叫了,好嗎?”
瞬間,他的小嘴抿成一團(tuán),眼淚立馬要刷刷往下掉的架式,我嚇了一跳,趕緊雙手抱住他,將他的頭埋進(jìn)胸間,摸了又摸,“對不起!對不起!以后你愛怎么叫都隨你,別難過了好不好?”
“你就是媽媽,哼!我不會認(rèn)錯的!”
“好……好……是……是,沒錯!沒錯!”
這時一旁經(jīng)過了兩個老師,看著眼前的一切,先是竊竊私語,然后看見戚憶揚的表情,還是沒忍住上前勸道:“蘇老師啊,夫妻吵架可別當(dāng)著孩子的面,看把這孩子嚇成什么樣了?你們有什么事好好商量。”
“?????哦…….好、好、好,我…..我知道了,謝謝啊!”
我已是皮笑肉不笑,無奈加尷尬至極,瞪著跟前的戚寧晨小聲怒道:“你開心了?你到這兒來要干什么?”
“當(dāng)然和你一樣,來支教?!?p> “支教要考教師資格證的,你有嗎?”
“你怎么知道我沒有?我的面試校長都通過了,請問蘇老師還有什么意見嗎?”
“你是不是瘋了,放著戚氏不管,跑這兒來支教?”
“戚氏有我哥和Winnie在,還有你那個得意下屬崔西,營銷做得不錯,還有什么用我操心的?”
“不行,我得去問問校長,不是我瘋了,就是你瘋了!”
我一路跑進(jìn)校長辦公室,校長正在批改學(xué)生作業(yè),見我急沖沖直奔過來,連忙放下手中的本子,溫聲道:“蘇老師,這么急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不是,校長,那個戚寧晨說要來當(dāng)支教,您答應(yīng)了?”
“是??!蘇老師,有什么問題嗎?”
“他……他是……總之他沒有教師資格證,不具備當(dāng)老師的條件?!?p> “他有?。 毙iL一臉懵,然后開始在抽屜里翻找什么東西,“你看,這是他的檔案,他曾在青海、甘寧、藏疆、云貴好些邊遠(yuǎn)山區(qū)都有支教過的經(jīng)驗,而且但凡他支教所到之處,都還給當(dāng)?shù)亟艘凰鶎W(xué)校。這還有其中幾個學(xué)校的推薦信,稱戚老師是有愛心之人,不僅對學(xué)生關(guān)愛,還為教育事業(yè)做出了貢獻(xiàn)。”
拿起手中戚寧晨的一沓資料開始翻看,有各種信件、照片、還有一張教師資格證的復(fù)印件,此時懵的不是校長,是我,我已是呆若木雞。校長還在我耳邊盈盈笑道:“以后,他要是也能為我們學(xué)校重建一所新校區(qū),那該有多好!”
“他會的!”我放下手中的檔案袋,緩緩步出了校長辦公室。
…….
冬日的第一場大雪來的很猛烈,一夜間將整個云溪山頭染成了白發(fā)蒼蒼的老人。今早雪停了,不知道我心心念念的臘梅開花了沒有,就想著上山去看看,誰知戚憶揚那小家伙也要跟著上山。這一段時間來,沒什么其它收獲,跟屁蟲倒是多了幾條。
上山的路是石階,有些地方還很打滑,越往上爬,越要特別注意。戚憶揚一路上嘴巴不停,我還得一邊運動一邊回答他提出的各種問題。
“憶揚,你能不能安靜一會兒?我都喘不上氣了?!?p> “我爸已經(jīng)夠悶了的,你再一悶,想把我悶出病來嗎?”
“調(diào)皮鬼!我問你,以前你爸那么忙,誰照顧你???”
“陳奶奶?!?p> “陳奶奶是誰?”
“天旭叔叔的媽呀!應(yīng)該算是我爸請的保姆吧?!?p> “哦——那你有沒有——有沒有見過——你媽媽?誒……你別誤會?。∥也皇悄莻€意思,我……”
“沒見過!我記事的時候就只知道有個爸爸,不知道媽媽是誰,但我見過你和我爸的合照,就一定沒錯了。”
“你怎么敢這么肯定,有合照就一定是了?”
“我爸那個人,和其他女人沒有合照,更何況一起笑得那么甜的,咦…..反正沒見過,我只見過你,一看你就覺得很熟悉,那就是你咯!再說白撿個兒子,難道不劃算嗎?”
“哦,長大了,看來你什么都懂了,真是人小鬼大呀!不過,白撿個兒子,倒是挺劃算。”
“嘻嘻!就是嘛!”
有戚憶揚一路歡聲笑語的陪伴,爬山一點也不累,平時還沒到山腰就快累個半死,今天卻倍感輕松。
云溪山是大別山脈的一個分支,海拔雖不算高,但山中卻奇石嶙峋、植被茂盛,一年四季繁花似錦。
今日的云溪山更是迷人,雖下過大雪,卻未見半分頹廢之色。林間滿目素白星點紅,因為臘梅開了,有的還只是個含苞待放的骨朵,被水珠包裹住一層外衣,水珠欲滴未滴,滴滴紅韻相映其中,煞是靈動萬分。有的雖臉還沒完全露出來,開得羞羞答答,但卻顯得十分嬌嫩動人。
我流連在這大自然饋贈之中,忘乎所以,忍俊不禁摘了幾珠,想著回家插進(jìn)花瓶,讓戚寧晨也一起共賞,今天他有課,要不然肯定會陪我們一起來的。
“憶揚,你等會兒回去告訴你爸,今天我們看到的景色有多美,欠欠他,誰讓他不來!”
“憶揚……”
我叫了幾聲,卻沒有半點回應(yīng),好像已經(jīng)安靜了好一會兒了,現(xiàn)在才發(fā)覺不對勁。我圍著周邊轉(zhuǎn)了一圈,“憶揚,憶揚,你在哪?快出來,別開玩笑了!憶揚..….憶揚…….”
我的嗓子都叫失了聲,才意識到事情非常嚴(yán)重,頓時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跳進(jìn)腦子的第一想法就是他會不會先下山回去了?是故意和我惡作?。科綍r他也是經(jīng)常這么干??!
我飛奔地向山下沖,一不小心,腳底一滑,屁股硬生生砸到石階上,痛得半天爬不起來,手中抓得一把臘梅也掉落一地,可是此時根本顧不上這些,忍著痛也得繼續(xù)向下奔。等我沖進(jìn)家門,戚寧晨正準(zhǔn)備出門,我一頭扎到他胸前,“怎么這么著急?去哪兒了?我正準(zhǔn)備去找你們?”
“易…….揚……回來……沒有?”
“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嗎?”
“憶揚……不見了…….哇哇哇…….”我放聲嚎啕大哭,“怎么……怎么辦?我把他弄丟了……哇哇哇…….”
“先別急,你們最后見面是在哪兒?”
“山上!”
“走!”
戚寧晨拉著我上云溪山頭轉(zhuǎn)了一圈,始終不見孩子的蹤影。我不斷自責(zé),準(zhǔn)備報警求助。這時戚寧晨提醒說,上山只有兩條分叉路,一條已經(jīng)找過了,另一條就是通往我午休小憩之所的一條道還沒找過,先不要報警,找過再說。
人往往總是忽略自己最熟悉的環(huán)境,而選擇在陌生的境遇里去尋找想要的,因為那是人們常常想象出來最沒安全感的地帶,所以也總是會事與愿違。
“暎勤,他來過這兒!”戚寧晨指著木屋的窗子,玻璃上還殘留著白霧勾勒的影子,菜果已經(jīng)看不出形了,但香蕉還是可以認(rèn)得出來的。
“我……我沒有教過他在起霧的玻璃上畫畫?!?p> “我教的!”
“什么?”
“別問了,趕緊找!”
我圍著木屋轉(zhuǎn)圈,輕聲喚著:“憶揚,你在哪兒?媽媽來了,媽媽來了…….”這時一陣微弱的哭泣聲隱隱傳來,我立馬駐足屏住呼吸,認(rèn)真分辨聲音傳遞的方向,一會兒聲音就沒了,我又輕聲喚道:“媽媽來了,媽媽來了……”
反復(fù)幾次,待我扒開木屋后方坡下的一處灌木叢,戚憶揚正縮成一團(tuán),雙腿抱膝坐在地上。見狀我連滾帶爬地?fù)涞剿媲?,坐到地上一把將他緊緊抱住,兩個人同時一起哭,聲音一個比一個大。
這個場面為何這般熟悉?多年前川縣救援,我曾在一片廢墟里用同樣的方式找到過一個孩子,一個叫“陽陽”的孩子。當(dāng)時看著他害怕、無助的眼神,聽見他撕心的哭聲,正如同現(xiàn)在戚憶揚仰頭哭泣時的樣子一模一樣的,一雙無助又渴望被愛的眼神,緊緊鎖住我。
“陽陽”——“憶揚”?“陽陽”——“憶揚”?
瞬間似乎一切都想起來了,此時戚寧晨已經(jīng)蹲到我們面前,我緊緊拉住他的手臂,“寧晨,憶揚就是我的陽陽,對不對?”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我,默默地點下了頭。
“為什么?為什么你不告訴我,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他了!我還差點就不要他了!你太過分了,你還有什么瞞著我?”
“這幾年,為了找你,我踏遍了偏遠(yuǎn)山區(qū)的學(xué)校,想著你會去哪兒?會做什么事?雖然每次都是無功而返,但至少感受過你想走的路,做過你想做的事,每件都是值得開心的!”
“你不會打電話找我???我又沒關(guān)機,又沒換號!嗚嗚嗚…….”
此刻戚寧晨的表情僵直。此處按下暫停鍵,自行腦補。
“那你怎么找到黃云縣的?”
“在起霧的玻璃上畫畫?。《炷悴皇墙?jīng)常喜歡這樣玩嗎?有一次我遇見一個小女孩,她學(xué)著你的樣子,在窗前畫畫,先用嘴對著窗戶上呼出幾團(tuán)白氣,再用手指開始在玻璃上畫各種水果、圖形。我就問她是誰教她這么玩的,她告訴我了,我就找來了。”
“呵呵呵……嗚嗚嗚……”不知是笑還是哭,總之是哭笑不得。戚寧晨一個大大的環(huán)抱,將我和戚憶揚緊緊抱住,三人緊緊抱成一團(t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