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你好
一部風靡全網的《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電影，將迷霧中的童汐塵封許久的傷痛和念想被有力掀開。
她在為追求事業(yè)成功而背棄愛情的陳孝正身上看到了杳無音信的某人的影子。特別是一邊計劃著出國卻還一邊做著讓鄭微喜出望外的事情來作為告別的場景，讓童汐深刻代入，在電影院跟著女主哭得一塌糊涂。
顧業(yè)成在婚前叮囑她別搬家，擔心找不到她的聲音在童汐心底開始越來越嘹亮，“通過一切手段找到你的郵箱地址”的文字再次在童汐眼前翻涌，衣柜里妥善保存的情侶服和Polo衫再次點燃了心中的那團火苗，她又開始想要一個答案。
在QQ空間的網頁端輸入倒背如流的QQ號，意外看到了公開的相冊。其中一張蹲在公園里，用手臂環(huán)抱一個四五歲小女孩的側臉照片，讓童汐剎那間淚眼朦朧。
闊別7年的身影，此刻安然出現(xiàn)在眼前。童汐捂著嘴極力克制著翻騰的內心。
光標在照片中的人身上來回移動。樣子沒什么變化，就是瘦了，而依偎在懷的小女孩，是顧業(yè)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基因真是神奇的東西，童汐曾幻想過無數(shù)次顧業(yè)成孩子的模樣，原來就是眼前這個可愛的樣子。突然好想抱抱她。
那個一再表示很想當爸爸的大男孩，真的當爸爸了！曾經談論過女兒要像童汐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而眼前照片中，原來是和顧業(yè)成一模一樣。
童汐又像個神經病似的一邊笑著一邊落淚……
翻涌的情緒，卻被郵箱中那封觸目驚心的被拉黑的提示退信漸漸澆醒。一杯一杯的紅酒，是這時唯一緩解童汐疼痛的鎮(zhèn)定劑，而那過往的照片和密密麻麻的日記，則成了最好的下酒菜。
然而，費勁摁壓的情緒，卻在2014年一個平淡無奇的大清早，被3歲的小朋友妙妙的電話給徹底點燃了。
當童汐問妙妙為什么這么早就給她打電話時，妙妙奶聲奶氣的一句“因為我愛你呀！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讓她在頃刻間破防了，淚流滿面。
身體最誠實，可能說的就是，有些東西大腦可能還未反應過來，但身體已經有了最快速最本能真實的反應。
我愛你，就像老鼠愛大米——這句顧業(yè)成曾用的口頭禪，童汐曾嫌棄過的毫無深意和創(chuàng)意的一句話，在此時，卻在她內心掀起了一陣海嘯。
澎湃洶涌的巨浪，將童汐頃刻間吞噬。
童汐用新郵箱嘗試發(fā)了一封問候郵件給顧業(yè)成。由于手抖，導致連發(fā)了兩封。
可能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沒過多久，竟然就收到了顧業(yè)成接連三封的回信。欣喜若狂的是，信中沒有疑問她是誰，只有撲面而來的“現(xiàn)在在哪？好不好？手機多少”等數(shù)個問題。
可能是有了上次失聯(lián)的經歷，顧業(yè)成在郵件里直接分享了他的手機和微信號。末尾還有一句“希望你會加，想知道這近十年未見你的情況！”。
看著郵件中那串陌生字符和末尾文字，童汐又毫無骨氣的流下眼淚。
將手機號碼輸入百度，首行出現(xiàn)的是識別標記的“C省D市”，這數(shù)年來牽動她神經末梢的地名，讓她此刻倍感真實；網頁中緊跟其后的相關信息以及搜索出的微信頭像，更讓童汐覺得顧業(yè)成是如此真切的存在，不再是夢境里的虛幻和記憶中的遙遠。
設想過無數(shù)次的鏈接，此刻盡在眼前時，童汐又膽怯了。
輾轉反側一晚上，設想練習了N種七年后首次對話的場景、交談的內容和合適的語氣后，在第二天仗著一杯紅酒下肚和多次深呼吸，才膽戰(zhàn)心驚地撥通那串號碼。
“你好?！?p> 童汐所有的心理建設，就被開頭的這簡短但有著極遠距離感和客氣感的兩字破防潰敗了，眼淚在剎那間奪眶而出。
“喂？是童汐嗎？”
童汐極力克制著翻江倒海的情緒，憋著氣、咬著嘴唇只蹦出了一個字：“嗯?！?p> 之前練習的場景和對話，此時已忘得一干二凈，腦袋嗡嗡作響，思緒混亂，想說點什么，嘴巴卻發(fā)不出聲音。
對面也一度沒有聲音。
原來分開七年后的對話場景，竟是相顧無言。
一陣漫長且窒息的沉默后，對面先發(fā)了聲：
“還在嗎？童汐”。
“嗯。。。在，你怎么知道就是我？”童汐平復了下心情，試著營造歡快一點的老朋友的氛圍。
“一看杭州的號碼，我就知道是你。”
“是嗎？呵呵”。童汐一時又笑了，她想起2005年他們第一次通電話時，顧業(yè)成說的也是這句話。而如今再次聽到時，已經是2014年了，想到此，眼淚便又涌了出來。
“你，還好嗎？”
“好，挺好的?！蓖K于進入了預想的節(jié)奏中，堅定的回復。
“嗯，那就好。我也一直希望你好。”
“是嗎？謝謝。你呢？還好嗎？”童汐抹著眼淚，輕快的問道。
“也挺好的。”
繼而又是一陣沉默。童汐滿腦子找話題，想終止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當爸爸了吧？”
“嗯，當爸爸了。”
“女兒還是兒子？”童汐假裝不知的問道。
“是女兒?！?p> “女兒挺好的，是不是長得特像你？”
“是啊，你怎么知道像我??？”
“亂猜的，女兒通常都像爸爸?！?p> “哦，你以前就很喜歡女兒?！?p> “呵呵，嗯?！边@一句以前，讓童汐又淚目了，吸著鼻子回道：“你以前很喜歡兒子。”
“女兒也喜歡，兒子也喜歡?！?p> “那你，還打算生兒子嗎？”
“嗯，是有二胎計劃?！?p> 顧業(yè)成這個肯定的回復，讓童汐覺得某個地方徹底被掐滅了。
轉身看著對面高樓林立間的萬家燈火，再次意識到，她和顧業(yè)成之間，已經隔著永遠無法逾越的鴻溝。
突然覺得自己特別可笑特別幼稚。于是應了句：“挺好的”。
“你呢？結婚了？還是有男朋友了？”
“嗯?！蓖O想過好多個關于這個問題的回復版本，真面臨時，遲疑了好一會才擠出一個字來。
“有男朋友了？讓你爸媽見過沒？”
“為什么這樣問？”
“你吧，太單純了，需要你爸媽看過了，他們把把關才比較好?！?p> “你什么意思？我有那么蠢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覺得你太單純了，怕你遇上壞人，擔心你被騙了?！?p> “那你呢，騙過我嗎？”童汐哽咽的問道。
“我沒有。童汐，我沒有騙過你?！?p> “是嗎？沒有騙過嗎？”童汐明明笑著，聲音卻有些顫抖。
“沒有。我那時只是，只是一心想快點有自己的事業(yè)。唉…”
“事業(yè)和感情就那么不能兼得嗎？”
“好難，真的好難。我是忽略了自己的感情。。所以這么多年來，也一直覺得很虧欠。”
“虧欠？呵，你不需要感情的，你只需要成功?！?p> “對不起，童汐。這么多年，一直都很掛念你，關心你，很想聯(lián)系上你找到你，很想知道你的情況。真的。”
顧業(yè)成說的每個字，都刺激著童汐的淚腺神經，此時更是泣不成聲。她將手機伸得遠遠的，轉頭提著氣吸著鼻子，還假裝咳嗽用聲音來覆蓋。
“他對你好嗎？你們交往多久了？”
“很好，我身邊所有人都比你對我好?！?p> “我，對不起。。。。他哪里人，做什么的？”
“程序員，就杭州附近的?！蓖鷣y編了一個。
“他多大？你們打算什么時候結婚？”
“你查戶口??？”顧業(yè)成的問題顯然超綱了，童汐有點編不下去，想就此打住話題。
“不論怎樣，沒有結婚前，不要住在一起，知道嗎？”
“什么？你都要二胎了，我都三十了，你還管我這個？”顧業(yè)成突來的這句叮囑，把童汐整笑了。
“我沒其他意思，我就是希望你好，你要保護好自己?！?p> “謝謝你?！?p> “你的微信多少？我加你微信好嗎？”
“加微信？”
“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的日常，我不會打擾你的”。
“我的日常就是每天上班下班兩點一線，沒什么特別?！?p> “我想看看你這些年的生活。我一想到你這么一個小小的又膽小的小女孩子，一個人在大城市生活，就特別擔心，掛念?！?p> 這些話，再次勾人眼淚。童汐記得萬濤曾經也說過類似的話，他說特別擔心丁卡被騙，所以更要排除一切困難和丁卡在一起，他說其他人他不放心……
猶豫良久，童汐后來重新注冊了一個新微信號加了顧業(yè)成。因為不想被顧業(yè)成發(fā)現(xiàn)她說謊，看到她孑然的生活實況。
只是沒過多久，童汐便又收到了另一個人的好友請求，同樣來自C省D市。自動忽略后，對方鍥而不舍的再次發(fā)來請求，質問和顧業(yè)成的關系。
不得不承認，童汐那刻的感受，糟糕極了。而對于她這迅猛精準的防范機制，也是不得不佩服。
回想起她從最初冒名用顧業(yè)成和她聊天、偷看郵件，到后面掌控顧業(yè)成的手機、QQ和郵箱，甚至發(fā)婚紗照給她，以及后來拉黑她郵箱的一系列操作，著實讓人佩服得五體投地。
始料未及的是，童汐很快就被對質了。這是童汐遭遇被道德審判的窒息時刻。
用顧業(yè)成的電話打來的，童汐還沒開口說話，對面就傳來一陣女高音的咆哮聲：
“你是誰？！你是不是童汐？這么多年你怎么就這么陰魂不散！你們怎么又聯(lián)系上了？你到底想怎么樣？”
中間還夾雜著男低音的怯懦聲：“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聽我說好不好？”
男低音的怯懦和弱小，刷新了童汐對他的認識，讓她仿佛回到之前他否認和女同事在一起時的樣子。
在對面持續(xù)拉扯不斷的千鈞一發(fā)時，童汐靈機一動，對著電話回復道：
“窩艮倪沃，儂里兩個老西斯，艮朝腦西搭牢了，熬燒熬燒，兩個墨墨黑的毛發(fā)靨類，空佬佬的千色色的，載喂！”
對面沉默片刻后，終于傳來嘟嘟嘟的掛斷聲。
童汐隨即也癱坐在了椅子上，全身虛脫。
這個兇猛的對質電話，盡管靠著當時腦海里僅有的杭州方言詞庫解圍了，但還是將童汐重重的打醒了。
雖然有那么一刻，她發(fā)狂的咆哮讓童汐有那么一丁點的暢快，但更多的是看到自己的處境，像個見不得光的存在，這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不堪。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原來不是千里相隔的南北方，而是，沒有資格。
那又是一個酒精和淚水交織的夜晚。
當顧業(yè)成再次打來電話，表明這些年對杭州的敏感以及確實因為她而一直有爭吵時，童汐決定倆人不要再聯(lián)系了，再打就拉黑。
有些決絕，其實是希望能被堅定的確認的，而現(xiàn)實通常都是愛而不得。就像電影《一生一世》一樣，盡管愛過，但錯過，就是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