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還施彼身(二)
徐掌柜看著她:“心然,不要再講這樣的話?;坨悄忝妹茫瑓s對你不敬,理應(yīng)是她向你道歉?!?p> “不不不,爹,怎能讓二小姐給我道歉?”徐心然驚慌地連連擺手,“應(yīng)該是我給二小姐道歉,而且,以后我也不敢叫她‘妹妹’了,還是像以前一樣,稱呼她為‘二小姐’便是,免得壞了這十幾年來的規(guī)矩?!?p> 徐掌柜看著徐慧瑛:“給你姐姐道歉。”
徐慧瑛執(zhí)拗地站著,一言不發(fā),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蘇氏看著這一切,一肚子的話說不出來,因?yàn)樗l(fā)現(xiàn),自己根本不是徐心然的對手,只要自己稍有動作,就會被她暗暗彈壓,讓自己有苦難言。當(dāng)然,她并不知道徐心然手里那貼膏藥有什么問題,更不知道自己的兩個女兒做了什么,可出于對自己女兒的愛護(hù)和對徐心然與日俱增的厭惡,她仍舊本能地要去保護(hù)徐慧瑛。
“老爺,”蘇氏陪著笑臉道,“瑛兒腿痛,就由我這個做娘的來給大小姐賠禮道歉吧??傊鴥翰缓?,是我這個做娘的沒有教好她。”
徐掌柜沒想到蘇氏會主動示弱,這叫原本醞釀了一腔怒氣的他,反倒不知道怎樣才好了。
徐心然笑道:“姨娘是我的庶母,我怎能讓姨娘給我道歉?不如咱們折中一下,二小姐肯用了我這貼膏藥,就算是她道過歉了。”
徐掌柜也并不想蘇氏來道歉,畢竟,兩人的感情在那里放著呢,在他心目中,蘇氏一直都占有很重要的地位,他不想自己最看重的人在大庭廣眾之下下不來臺。他只是想給徐慧瑛一個教訓(xùn),因?yàn)樗X得,這個女兒需要好好磨磨性子,否則,就她這樣死不認(rèn)錯、驕橫跋扈的樣子,人家姜家能愿意娶她才怪。
于是,徐掌柜答應(yīng)了徐心然提出的折中的法子:“也好。若蘭,你叫慧瑛過來,讓她把這膏藥貼上,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徐慧瑛倒吸一口涼氣,心想這徐心然今天是不肯放過自己了,可是,難道真的貼上那張膏藥不成?她清楚地記得侯大夫說的話,那些藥粉,藥性極寒極猛,一定要慎用。
想來想去,一看母親都為此主動低頭示弱,自己也不好再僵著,只好打算先貼上,反正一會兒就能回到房里,揭掉就是了,這么短的時間,想必不會對自己的膝蓋造成什么影響。
于是慢慢走回來,伸出手:“把膏藥給我吧?!?p> 徐心然依舊關(guān)切地看著她:“二小姐,都怨我不好,非要拿出膏藥來多事,讓二小姐為難。為了表示我的歉意,請二小姐就坐,讓我給你把膏藥貼上吧?!?p> 徐慧瑛伸手去搶膏藥:“那怎么行?不敢勞大小姐大駕。還是我自己來吧?!?p> 徐心然卻不著痕跡地將膏藥藏在身后,轉(zhuǎn)身對徐掌柜說:“爹,您看,二小姐還是不肯原諒我呢?!?p> 徐掌柜沉著臉道:“慧瑛!”
徐慧瑛無奈,只得氣呼呼地坐在了椅子上,卷起了褲管。
徐心然輕聲問道:“是這條腿嗎?”
徐慧瑛其實(shí)哪條腿也不痛,只是為了趕緊結(jié)束這一切,好回房去,就胡亂點(diǎn)頭道:“嗯,就是這條腿?!?p> 徐心然在火爐上將膏藥烤熱,仔仔細(xì)細(xì)地貼在了徐慧瑛右邊的膝蓋上,并將褶皺撫平。
徐慧瑛長出一口氣,將褲腿放下來,整理了一下衣服,說:“爹,我可以回房了吧?!?p> 還沒等徐掌柜點(diǎn)頭,徐心然搶先開口道:“爹,前幾日姨娘總是念叨著要二小姐去鋪?zhàn)永飳W(xué)做生意,今天咱們?nèi)グ菰L韓大人,不如帶上二小姐吧,也讓她多接觸接觸和咱們生意有關(guān)的人?!?p> 徐慧瑛一定冷汗都下來了。拜訪韓大人?開什么玩笑?這沒有兩個時辰是回不來的,自己還貼著這害死人的膏藥呢。
于是慌忙推辭:“我今天不舒服,大小姐就別勉強(qiáng)我了。”
徐心然笑得很甜:“可是我看二小姐氣色不錯啊,不過就是腿痛,沒關(guān)系的,已經(jīng)貼了膏藥了,又是坐馬車去,到了韓大人府上,也是一直坐著,走不了兩步路的的。不行的話,在馬車上我給你按摩按摩,這可是我自己摸索出來的,對緩解膝蓋疼痛很有用呢?!?p> “那……”徐慧瑛轉(zhuǎn)著眼珠說,“我回房去添件衣裳?!?p> 徐心然轉(zhuǎn)頭對徐慧瑛的丫鬟說:“明珠,你去暖云閣,將二小姐的大毛兒衣裳拿來?!?p> 明珠本能地答應(yīng)了一聲,不知道該不該按照徐心然的吩咐去做,因?yàn)樗藲q起就在徐府做丫鬟,從來沒有聽見過大小姐向任何一個下人發(fā)號施令,而且,出于對二小姐三小姐的畏懼,大小姐對她們這些跟著二小姐三小姐的人,都是唯唯諾諾的。
徐掌柜皺著眉頭:“你沒聽見大小姐說話嗎?趕緊去呀!”
明珠看了一下徐慧瑛,趕緊走了。
徐掌柜依舊對明珠的反應(yīng)遲鈍大為不滿,對蘇氏說:“你平時是怎么管教下人的?怎么一個一個都不把主子的話放在心上?!?p> 蘇氏只得說:“回頭我一定好好說說那丫鬟,讓她勤謹(jǐn)著點(diǎn)兒。”
徐心然說:“爹,天色不早了,咱們走吧?!庇謱π旎坨f,“二小姐先上馬車吧,明珠一會兒就能把衣服拿來了。”
徐慧瑛欲哭無淚,十分哀戚地看了徐慧玥一眼。
徐慧玥明白她的意思,可有不好阻攔。眼看著他們走出了飯廳,忽然大聲道:“姐姐!”
徐慧瑛大喜,急忙轉(zhuǎn)過身來:“玥兒,什么事?”
徐慧玥說:“昨天姐姐不是說要教我彈箏的嗎?”
徐掌柜不滿地瞪了小女兒一眼:“讓你學(xué)彈箏,我和你娘都說了三年了,你什么時候當(dāng)回事兒了?偏偏這時候要學(xué)?;坨?,咱們走,等有空了再說。”
徐慧瑛不覺暗暗埋怨妹妹太笨,連編個謊話也編不到點(diǎn)子上,又擔(dān)心自己的右邊膝蓋,只得苦著臉跟父親和徐心然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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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對韓大人的拜訪,比徐慧瑛預(yù)計(jì)的時間還長了一個時辰,一共足足用了三個時辰,時間主要花在了徐心然與韓夫人的寒暄上面。
徐心然與韓夫人一見如故,話題越談越多,從女紅針線說到胭脂水粉,從冬季耐寒植物說到四季花卉,從絲綢錦緞?wù)f到近期市面上流行的女裝,從剛剛誕生的大皇孫說到大齊國江山永固……期間茶葉都換了三次。因?yàn)閾?jù)韓夫人說,這種茶葉,雖然氣味極為清香,可喝過兩遍,味道就淡了,所以必須得換。實(shí)際上,韓家專門用這種茶葉來招待尋常的客人,因?yàn)檫@些客人逗留的時間短,茶也就是擺個樣子,有的客人象征性地喝兩口,有的客人連碰都不碰,最多的,也就是續(xù)一遍水。本來,韓大人夫婦兩個一聽福盛祥徐掌柜前來拜訪,也將他們當(dāng)做了普通的客人,按常規(guī),用了這種茶葉,心里想著他們一會兒就走??蓻]想到,韓夫人一見徐心然就非常歡喜,竟然像是忘了之前她還說這徐家大小姐是個不祥之人,兩人聊得非常投機(jī)。
于是,光是韓夫人和徐心然的閑談,就用了一個時辰。
在這一個時辰里,徐慧瑛如坐針氈,一方面是因?yàn)閾?dān)心膝蓋上的膏藥會給自己造下病,一方面眼看著徐心然和韓夫人談笑風(fēng)生,自己居然被冷落,所以,這一趟拜訪,她覺得每一刻都如同一天那樣漫長。
由于兩人很談得來,韓夫人還特意請他們父女三人品嘗了幾樣小點(diǎn)心,雖然點(diǎn)心十分美味,做得也很精巧,可徐慧瑛全無心思欣賞,她只覺得自己的右膝蓋冰冷入骨髓,可又不能在人家家的客廳里公然掀開衣服揭掉這該死的膏藥,忍得著實(shí)辛苦。也有幾次,她提出來去更衣,可是徐心然每次都十分體貼地陪她一起去,所以她不得不一直貼著這張由自己親手改造了藥性的膏藥。
終于,一個半時辰的拜訪結(jié)束了,看見父親和徐心然起身告辭,徐慧瑛暗自長出了一口氣,也站起來和人家告辭,可是不知道是坐得太久,還是這膏藥真的藥力太猛,她剛剛站起身來,就覺得右邊膝蓋一陣針扎般的疼痛,不覺“哎喲”一聲,坐在了地上。
眾人皆吃了一驚,韓夫人連忙吩咐兩個丫鬟將徐慧瑛扶起來。
韓夫人十分緊張:“二小姐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徐心然充滿歉意地對她說:“舍妹身體較弱,可能是出來太久了。無妨。我和家父這就帶她回去?!?p> 一直將他們送出了大門,韓夫人還一個勁兒的叮囑他們,一定要找個好大夫給二小姐瞧瞧。
坐上馬車,徐慧瑛憋了一個半時辰——哦不,應(yīng)該是從早飯開始直到現(xiàn)在——的怨氣一下子發(fā)泄了出來:“心然,你到底想怎么樣?我明明不想來,你非要叫我來,現(xiàn)在,我的膝蓋痛死了,你賠得起么?”
徐心然不住地賠不是:“都怨我,都怨我,我只想著讓二小姐盡快熟悉生意,同時也不想讓姨娘誤會我一個人把持著生意不叫你插手,所以才急了一些。我給你按摩一下吧,興許就能好一些了。”
徐心然的表情和語氣十分的緊張、惶恐,還有幾許巴結(jié)徐慧瑛的意思,連徐掌柜都覺得自己這大女兒是不是平常給人欺負(fù)慣了,怎么對著自己的妹妹,如此的低聲下氣。可見,以前這孩子受了多少委屈呀,對誰都這么小心翼翼、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