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花灑里噴出熱水,浴室頃刻就蘊滿熱氣,氤氳如幻。
寧惜下意識縮起肩膀,慢慢的,身體毛孔在熱水中舒展,她不禁露出愜意的表情來。
“莎莎姐,我可以在這里多久哇?”她小心地詢問,怕問出這問題后下一秒就被趕走,雖然覺得所經歷的一切已經是常人無法擁有的幸福,可還是貪心的想要時間再久一些。
藍爾莎洗著她那只瘦小的胳膊,聞言抬了抬眼,眸子在水汽中顯得迷離:“應該很久,這取決于大人?!?p> “大人?”寧惜不解地眨眨眼睛,他們若稱大人就一定指高等人,這里哪有高等人?
“嗯,帶你來的女孩。”她嘴角彎起,笑容怡然恬靜,“她很厲害,很溫柔,是我最敬愛的人?!?p> 寧惜愣了半晌:“那位懷幸姐姐,是……高等人?”為什么要同低等人接觸?“怎么可能?她可一直握著我的手呢?!备叩热瞬粫@么做吧,也太……匪夷所思了。
藍爾莎笑而不語。
水聲嘩嘩,不多時就變成“嗒、嗒”的滴水聲,直到藍爾莎用毛巾給她擦頭發(fā),寧惜才回過神,吃吃地問:“是高等人,干嘛要做對高等人不好的事?”她一看藍爾莎的目光移來,立馬捂住嘴巴。
“我不知道?!彼{爾莎微微搖頭,憶起懷幸曾說過的話,加之今日所見,早就知道她會失敗的,“大人很不高興,我真希望她可以放棄?!蹦菢泳筒粫偈軅税伞?p> 寧惜更是迷茫,一整天都在想這件事,除了奇怪更多的是惴惴不安,她在和一個高等人正常待在同一場所里,好神奇的感覺。
而且——她打量著房間,松軟的地毯、走動的鐘表與暖和的大床,這是獨屬她的臥室,是那位姐姐給的。
無論怎么都想不通……
她聽見開門聲,回過神羞赧道:“莎莎姐你來啦,對不起,要你陪我,我、我是第一次一個人在這么大的房間?!?p> “沒事,反正我也是一個人?!彼{爾莎溫聲道。
寧惜發(fā)現她懷里還抱著一本書,驚奇道:“莎莎姐還會認字?這是故事書嗎?”
“是因為大人,”她將書攤開放在床上,“講新世紀以來各種植物靈藥生長異變史的,我很喜歡這些?!?p> “好厲害……”
“你要聽嗎?我講給你聽?!?p> “嗯!謝謝莎莎姐!”
突然響起敲門聲,寧惜連忙去開門,一瞬間愣住。心底對高等人與生俱來的恐懼感浮現,眼神一收,便有些唯唯諾諾。
懷幸倚在墻上,雙手揣兜:“要準備睡了嗎?現在困不困?要不要聽我講一個改變你人生的有趣故事?關于那種虛無縹緲的價值?!?p> 寧惜:……
不懂在說什么。
幸好藍爾莎過來,將門開大了些:“我們還不睡,大人要講什么?”
“睡前故事?!彼f著進入房間,沖寧惜道,“明天和藍爾莎一起去學校,我建得無可比擬?!?p> “嗯,我知道了大人?!睂幭е秉c頭。
懷幸瞧了瞧她,欲言又止,視線挪到床上的書本,拿起來隨意翻閱。
藍爾莎有些害羞:“我就隨便翻著看的?!?p> “你已經能讀下來了?”懷幸看著她,“挺聰明的,不過比不上我?!?p> “謝、謝謝大人?!彼o衣領,彎著眼睛笑靨如花。
“你們上床吧,我是上命的統(tǒng)領,我要坐中間?!睉研颐摰敉馓?,腦中整理自己要講的故事,邊說,“你是想做醫(yī)生嗎?那先看看這些書,等我?guī)滋鞂W會這個世界的知識就讓勾何教你。不過這個是要自己累積經驗才行。我就不用,死人我都能搞活,但你們怎么能和神比較呢?”
藍爾莎望著她:“我知道,謝謝大人?!?p> 此刻將近凌晨,山林中萬物早已入夢。懷幸心滿意足地坐在二人中間,瀏覽手中厚厚的麻皮書,兀自琢磨。
寧惜偷瞄身邊的人,雖說她們相伴走了一路,但知曉其身份,這會兒還是情緒穩(wěn)定不了。她低頭玩弄手指,忽聽人說:“修行的事我會解決,你不用羨慕笨果子?!?p> 她猛地抬頭,這話是對自己說的?下午聽藍爾莎說起時她確實羨慕不已,但覺得自己不可能有那種能力。大人她要怎么解決?
藍爾莎將她心中的疑惑問出,懷幸偏頭思索,只說:“我已經有眉目了,會很快的。好了,現在來聽聽這個有關‘人類’的故事?!?p> 在各種古籍記錄中,新世紀之初常有人意外挖掘到人類舊物,例如日記、日常用品等,變種人外形與人類相似這一點最初正是根據舊世界遺留之物得出。因此其它人種將之擁躉為首領,要知道,這個時候可沒有低等人與高等人的分別。
“所以,一切人們奉為圭臬的秩序都是之后演變出,效力于高等人?!睉研抑钢约壕睦L制的插畫,“新元兩百年初,南境幾位教授以南北戰(zhàn)爭需求、生命繁衍將斷為由,以地下控制設施轉化特殊芥子度能量,從而改變整個十地雌性身體,讓生命誕生在十年內就可以擔起繁殖重任。母體的改造同樣影響后代,雄性生長十年為單位,大多就能成為孕體參與者?!?p> 這在南境歷史上被稱為最偉大的創(chuàng)舉,然而當時卻引起軒然大波,北域半生人最是震怒,殊瑪賜予的身體就這么被他們要毀掉的渺小生命改變,豈能容忍?但他們無法將一切復原,新元三百年后,關于改變身體回歸殊瑪的呼聲徹底消失,至今半生人也有意效仿南境做法,卻無低高等人之分。
新元三百年在歷史上被稱作“詭異的時代”,當初被改變身體后,南境有數位女子表達不滿,這件事從未與任何人商量過,是將另一群體當成工具的無恥之舉。史書記載中有過一場雙方就此展開的辯論,想來應相當重要,然記錄中只寥寥幾筆參加人員,卻對內容和結果只字不提。
提出工具之說的女性教授名為白蓿,唯一的記載是踏入“中學院”的時候,史書中有句“背棄人類之眼”。懷幸翻著書:“現在看得確是罵人的話,但以前卻不是什么形容詞,最初有人說看見天災內有惡魔,叫人畫出,眼睛就是這么命名的。我給你們看——”
她指著紙上幾幅人物肖像:“這是人類;這是變種人;這是惡魔。然后——你們見過七尾天玄人嗎?是不是快要滅絕了?”
寧惜呆呆地搖頭,藍爾莎略微一思索,便點頭:“我見過,很久以前在一個避難所呆過。”
“是不是長這樣?”懷幸翻頁叫她看另一幅畫像。
“是的,是這樣?!?p> “那你再看惡魔的眼睛,與之有何不同?”
“這……”藍爾莎愣住,再度細看,那簡直一模一樣!
懷幸說:“或許是有人更改歷史時遺漏,又或者是哪個人故意為之,你不能這么做,你寫的時候得聽我的話??傊俏姨斆髁耍瑥倪@里面發(fā)現漏洞,用你們的話來說,白蓿是低等人?!?p> “低等人!”
余二人異口同聲,皆不可思議,歷史上竟有位教授是低等人?!
“當然。”懷幸聳肩,繼續(xù)說。
這樣的發(fā)現證明低等人生來無法修行就是胡扯,可如今事實便是如此,那么是從何時不能修行呢?自新元三百年后。
以幾位教授為代表的反抗者們并沒有改變什么,事情的走向隨著改變者們規(guī)定好的路線而去。新元三百年后,高等人與低等人的劃分出現,與此同時殖工和童器的職業(yè)有了跡象。
“想知道為什么對低等人突然之間不能修行的事,沒人提出疑問么?”懷幸看著紙上的天平插畫,“因為沒有低等人知道這段歷史,他們甚至不識字,掌握所有資源的高等人有沒有故意讓低等人放棄教育?退一步講,那個為了推崇價值的高等人總該發(fā)現問題吧?想想,假如所有人都能修行,南北戰(zhàn)爭的局勢會有不同吧?他們?yōu)楹尾徽f,因為這等于降低自己的地位,將自己擁有的一切利益與人平分,誰愿意這樣?”
她看兩人瞠目結舌,頓了頓就又說:“高等人沒有你們想象中那么高尚,人類留給新世界的僅僅是芥子度能量而已,換句話說,假如這種價值是人類賦予,為何最初的幾百年毫無蹤跡,怎么就伴隨著低等人的名稱出現了呢?”
許久,藍爾莎才回神,猶豫著道:“我想,即使是有幾千年的‘價值’,我們都可以背叛,因為不想讓身體受痛,為了自己好。那么對高等人來說,也會選擇對自己好的一面。”
懷幸扁著嘴巴,哼哼著說:“為自己好當然可以,但高等人卻說這些都是為了低等人好,讓你們實現自身價值,這樣對嗎?這不就是道貌岸然嗎?以虐殺的方式讓低等人得到可笑的‘能量使用權’,為何不講使用能量是生靈與生俱來的權利?
“可沒人這樣說,表面一套背地一套,那還是你們眼里尊貴的高等人嗎?既然他們在有關低等人信仰的事隱瞞撒謊,那么關于他們所傳遞的價值還值得相信嗎?”
“新元初低等人的先輩與半生人戰(zhàn)斗、為科學獻身,有無數能人異士涌出,冠絕古今,到了你們這兒卻認為自己連做人都不配了,先努力找到改變自身的稻草比如我,對的起自己的祖先,再想想怎么做對人類更好。連先人的亡靈都沒法安撫,卻想能對得起上千億死去的人類,這不可笑么?”
懷幸看看啞口無言的兩人,心說不愧是我!
從翻書發(fā)現天災惡魔的畫像開始,她就隱隱覺得不對勁,后來查看許多古籍才尋得蛛絲馬跡。低等人那么崇拜高等人,那么只有讓他們對其產生懷疑,才會投入上命的懷抱。
至于如何收服高等人?信念堅定的話就騙他們跟自己這個R成為人類好啦。
鐘擺不緊不慢的晃動,時針慢慢指向數字“2”,怔愣不知多久的寧惜猝然回神,喃喃道:“我被騙了……高等人不是好人……”她看向身邊的女孩,試探著問,“那為什么要告訴我們這些?大人不也是高等人?這樣對自己……”
懷幸說:“我是神,跟那高等人不是一伙的,我這么做當然是為了讓低等人拋棄那種價值,多看看我。反正我又沒說謊,都是事實,我給你們正常人擁有的一切,你們要尊敬我?!?p> “那——”她握緊袖口,“我以后就是大人的殖工了嗎?”
懷幸一怔,寧惜也不過四歲,接受高等人的訓導不多,所以更容易相信自己的話?她握著她幼小的手掌,說:“也不是,正常人的意思是說可以穿新衣服,白天黑夜都能走在大街上,可以讀書、修行,有個以后要做什么的夢想,身體屬于自己,不用為了哪個價值成為工具。你有想做一切的權利。然后記得尊敬我這個神。”
這樣……好像是高等人的生活,寧惜恍然,如果所有低等人變成高等人,世界上就沒有奴隸,沒有殖工和童器,那是一個怎樣的世界啊。
她驀地抬眼,盯著女孩漆黑的眼睛,那種世界不就是上命嗎?
藍爾莎皺起眉頭:“可是大人,假如低等人可以反抗成功,那么沒有殖工,戰(zhàn)場不就沒有后續(xù)力量了么?南境是人類意念所在,如果因此叫半生人掠奪,這……”
“你說的這個我根本不考慮,我會統(tǒng)一兩方,我又不打我自己?!睉研乙桓睙o所謂的模樣,“況且對神來說,半生人也是螻蟻,分這個人那個種的實在麻煩,我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上面,你們都一樣。以后你們唯一的信仰只有我,什么殊瑪希達女神,哪涼快歇哪去?!?p> “大人……”
“嘖,”懷幸瞧著她,后者立時噤聲,“所有人都能懷疑,但你不可以?,F在你是我身邊很重要的人,你老是質疑我,寫出來的文字也會透著股不確定的味兒,你要相信我,寫的標點符號都是相信我的意思?!?p> 藍爾莎眼神閃爍,語氣飄忽不定:“現在,我、我是大人很重要的人?”
懷幸:“……其它話你都沒聽嗎?”
藍爾莎啞然失笑,輕聲說:“如果將價值換做心之所屬,會比從前還要義無反顧,還要心甘情愿?!彼ㄈパ劢菧I珠,抬首端視懷幸,“我會永遠相信大人?!?p> “……就要這樣啊?!彼龑⒁暰€移到書本上,本來打算講完故事就離開,讓她們慢慢譴責高等人的行為?,F在看藍爾莎,情緒不太對勁,感覺又是因為自己。
懷幸鼓著嘴巴:“離天亮還很早,你們睡吧,我就在這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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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多莫拉
死設定不死邏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