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樓下的一片空地,被一層薄薄的雪覆蓋,火光將雪照亮,晶瑩剔透的雪花映照這火光,仿佛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
林子里突然一陣騷動,鳥兒驚起一陣。
“有情況!”
箭矢如雨,城樓襲來,破空之音陣陣。
但大南士兵早就對這箭雨有了經(jīng)驗,拿起身邊的盾牌,背靠墻,舉盾擋住自己,箭矢與盾牌碰撞的響聲,像是大瀑布從九天之上傾瀉而下,轟隆作響。
林子里藏著的北原軍見狀,那領(lǐng)頭揮揮手。
箭雨消失,一切又恢復(fù)寧靜。
若是沒有地上密密麻麻的羽箭,他們還以為剛才只是做了一場夢。
大南士兵將這些箭收集起來,待會統(tǒng)一取箭頭,箭頭是黑鐵做的,二十斤的黑鐵,便可做一個盾牌。
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城樓頂上的大鐘便被推響,翁鳴伴隨著雪花從空頂落下大地。
趙白菀他們起床統(tǒng)一洗漱,然后一起去大膳堂。
她又偷偷摸摸地剪了好多塊布墊著,今日肚子已經(jīng)不痛了,喝下一碗熱粥,吃了兩個饅頭,伍長便組織著眾人去練武場訓(xùn)練。
這樣的日子過了幾天。
那日雪停了,金色的太陽從鉛云間擠出來,一整個地掛在天上,士兵們紛紛將自己的被褥拿出來曬,慢慢地,云散了,湛藍(lán)的天空又重新回到世人的眼中。
鎮(zhèn)守城門的士兵沐浴在陽光下,讓他們變得有些懶洋洋的。
地上的雪化了,露出褐黃的皮膚,還是濕漉漉的。
瞭望員還在鳥瞰這一片大地,在城樓的瞭望塔上,他能一直看到北原邊城里去。
今日應(yīng)是他們趕集之時,他能看見許多帶著氈帽,長長的辮子隨著姑娘的步伐飄飄搖搖。
同樣的,北原的瞭望員也能瞧見大南邊城里的景色。
明明只是隔了一片林子和一條河,但兩城的姑娘大相徑庭。
大南的姑娘柔情似水,腰肢纖細(xì),步步生蓮。而北原的姑娘,身材高大,體態(tài)豐滿,腰細(xì)屁股大,步伐豪邁,比男人還男人!
兩城的男人各自眼饞著對方的姑娘,這一刻,他們在某種意義,突然達(dá)成默契。
傍晚時分,太陽散著橙色的光暈,天邊被染的橙紅,晚霞大方地展示著自己的美麗,紅的紫的粉的橙的,溫暖的色彩涂抹在天空上,人們不由口吐白煙,贊嘆不已。
夜,靜悄悄。
劉福和其他人去廚下偷了幾個紅薯,埋在熱灰下,上面燃著火,烤好的紅薯,他特意給趙白菀留一半。
這家伙多情善感,今日不知怎么了,就坐在床邊看著天上的圓月發(fā)呆。
“喏?!眲⒏R皇治罩雮€紅薯,待不燙手時,他將紅薯遞給了趙白菀。
趙白菀瞧了一眼,笑著接過。
還冒著熱氣的橙色薯肉,趙白菀呼呼吹著,咬上一口,驚艷道:“唔!很甜!”
劉福驕傲地仰起頭,“那是,也不看看是誰烤的紅薯?!?p> “是是是?!?p> 趙白菀小口吃著紅薯,燙得牙齒發(fā)酸。
“你咋跟個小姑娘一樣,吃得磨磨唧唧的。”
劉福早就囫圇吞棗地吃下去了,口,喉嚨,胃啊,此刻還留著些熱氣。
趙白菀不理他。
她在想爹。
又過了一個月了,她不知道她爹如今怎么樣,特別是如今這般寒冷,爹爹的腿怕是又要開始疼了。
劉福摸摸鼻子,隨后找了個凳子,搬過來跟她一起坐下。
二人就這樣安靜看著外面的夜空,上面繁星點(diǎn)點(diǎn)。
劉福突然覺得,這天,可真美啊。
“喂!凍死了啊!快把窗戶關(guān)上!”說話那人徑直關(guān)好窗。
劉福笑嘻嘻地挪開凳子,對著那人說道:“這是讀書人的事!你怎么能關(guān)了!”
“你還讀書人?你要是讀書人,老子現(xiàn)在就去當(dāng)縣主了!”
“誒!你當(dāng)縣主?我就是侍郎了!”
……
眾人嘻嘻哈哈,趙白菀聽著也笑了。
“嗡昂昂——”
“敵襲——”
雄渾的聲音打破美好的夜靜。
大家趕緊穿好衣裳和甲,伍長已經(jīng)站在軍房外了。
士兵們有序排好,伍長帶著大家去兵器庫,發(fā)大刀!
第一次打仗的士兵有很多,跟趙白菀一屋的全是。
伍長也明白,特意拿出兩壇子酒,讓大家都喝上一口壯壯膽。
辛辣的酒入喉,刺激著趙白菀的口。
“哈!爽!”
城門外兩里地,黑壓壓的北原軍蓄勢待發(fā),他們最前面的將軍已經(jīng)走過林子露出來了。
趙白菀站在大南軍中,她看不見前方的北原軍。
她以為她會害怕,但她竟然沒有,她連腿都沒抖,此刻平靜得如沒有漣漪的湖面。她的身體開始微微發(fā)熱,那是酒的作用。
站在她身邊的劉福突然握住她的手,凝重地看著她,莊重道:“我的遺書在我枕頭下面,要是……你幫我個忙,送去給我父母好嗎?”
趙白菀目不轉(zhuǎn)睛,劉福忐忑地看著她,她也一直看著劉福,忽然發(fā)笑,揶揄道:“偷偷摸摸寫遺書竟然不告訴我!你小子!”
“前進(jìn)。”
士兵們開始往前小跑。
劉福焦急看著她。
“我會的。”趙白菀直視前方,目光堅定。
劉福笑了。
趙白菀不知道這仗是怎么打起來的,她的大腦那時一片空白,聽著號令,讓她去哪兒,她便去哪兒。
她從沒殺過人。
她與北原士兵無冤無仇她想,可如今,她卻要向他們揮刀。
為了大南?
不是。
內(nèi)心深處,她還是為了季寒正。
但她不承認(rèn),她想,自己是為了史若云,一定是。
趙白菀必須得找個理由,才能讓她揮刀砍向北原軍時,手不會抖,心不會悸。
滾燙的血液噴灑在趙白菀的臉上,燙人的淚水混著鮮血,順著臉頰,仿若一條紅色小蛇,蜿蜒曲折地從臉頰流下脖頸。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趙白菀開始往后退,她抵住面前敵人揮來的大刀,淚水堆滿了眼眶,她快看不清眼前的敵人了。
“你怎么了?!”
劉福一刀切開敵人的肚腹,抓著趙白菀的手臂,力氣大得驚人。
她卻突然清醒。
怔怔望向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