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那么夸張,”他這樣說著,但心里卻知道實際上可能更糟,想了想那個畫面,自己也覺得挺好笑的,“前段時間一直在看書,為下一本要寫的小說找靈感。我如果看書,有的時候會有一些..沉迷?”
“歐!一些沉迷?相信我,我知道你有多沉迷!”
“只怕你還沒有深刻的了解”
“嗯..那倒是,我看你那個朋友提起這個事的時候臉色可不怎么好”
“白涼,”尤里克強調道,“他只是有些生氣,因為我沉迷的時候會忘記時間,有的時候會不記得吃飯,前端時間也是這樣,所以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白涼,記住了,”說著,顏舒戳了戳他的臉,“現在好一點了,雖然看起來瘦,但至少不像被人囚禁了十幾天似的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這說明什么呢?說明!你注定是要來給我做飯的!不然你現在還跟流浪漢似的!”
尤里克被顏舒說得又好笑又無語的,這才幾句話,他直接換了三個身份,又是乞丐又是被人囚禁又是流浪漢的,就沒一句好話,難道就不能按事實說,他是工作過勞瘦的嗎?
“我瘦跟給你做飯有什么關系..”
“因為我那有一堆吃的等著別人做啊,而你又需要吃上一堆東西,你能滿足我的需求,我能滿足你的需求,這不就是命中注定嗎?”
“不,那叫互惠互利”
“什么意思?”顏舒的語調微升,不無威脅的問道,“你不喜歡你的命運嗎?”
“我的確不太喜歡我的命運”
顏舒一聽這話立馬就不樂意了,你不喜歡別擱這躺著啊,但這時,尤里克繼續(xù)說道,“不過那是之前,現在..現在的話,或許我是喜歡的..”
顏舒這才滿意了一丟丟,不過并不是百分之百,她皺著眉頭,“或許?”
尤里克聽出了顏舒語氣里的不善,笑了笑,依舊那樣回答:“對,或許?!?p> 顏舒“哼”了一聲,轉過身平躺看著窗簾。
尤里克繼續(xù)說道,“你不好奇我現在為什么喜歡了嗎?”
“現在,或許!喜歡”顏舒故意把“或許”兩個字咬得重重的。
“我以前不太喜歡我的人生,當我發(fā)現我喜歡寫小說并且擅長寫小說之前的那段日子真的是糟透了,有的時候我會覺得,就是因為之前那段日子實在是太糟糕了,所以當我開始寫小說的時候,我才那么的心無旁騖,就像是..”
“找到了屬于自己的頻率?!鳖伿孓D過頭看了尤里克一眼,“以前的生活明明有著那么那么多豐富多彩的事情,但是...自己就像一個壞了的,只會不斷轉臺的收音機。
明明別人有那么多個頻率,那么多個電臺,每一個他們都可以聆聽,但到了我們這里,每一個電臺甚至都說不完一句話就跳轉到了下一個電臺,我們的生活就像是那些只言片語銜接起來的,毫無邏輯自然也毫無意義,于是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毫無意義起來。
但在我們找到喜歡的事情的瞬間,像是不斷跳轉的電臺終于有一個停了下來,你聽著這個電臺,也只聽著這個電臺,所有的內容都變得清晰起來,那剎那間..”
“情緒有了色彩,植物有了生機,顏色有了光亮..你的世界頓時變得截然不同起來..每一天,過去只覺得荒廢和空虛的每一天莫名的變得充實起來,每當你停下來發(fā)呆的時候,你都知道你有一件事情可以去認真的思索,無論干什么的時候,你總是會時不時想起它,仿佛世界上終于有什么牽絆著你,而你終于不再是孑然一身..”
“當你發(fā)現自己喜歡寫小說的時候,你還是不喜歡你的人生嗎?”
“說實話,我很難確定那是否值得。
當我開始寫小說的一瞬間,我就覺得我本來就應該做這件事,只是以前一直被耽擱了。
事實是,部分的我總是知道,寫書就是我的宿命,但是當你一開始就看了太多太多的好書的時候,你總有膽怯。
擔心你寫出來的東西什么都不是,擔心你寫出來的東西永遠比不上你曾經看過的那些書,更擔心自己下筆的那一刻什么都寫不出來,擔心這擔心那的,從來都不敢去動筆,只有情難自已的時候才會在紙上寫點東西。
事實是,是我之前的人生讓我終于提起筆的。
那些日復一日的,不斷堆積的痛苦無時無刻不想要把我吞噬,我當時絕望的尋找著每一個可以宣泄的地方,而寫作成為了最好的選擇。
漸漸地,我越寫越多,越寫越多,只是偶爾寫一寫已經不能滿足我了,所以我一整天一整天的寫,而這時寫一些東西來抒發(fā)我的情緒已經不足夠了,所以我開始寫小說,把我所有的一切,痛苦,幸福都注入到小說里面。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我以前的人生,我有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寫小說,即便我本來就應該是做這件事的。
而且,沒有之前的經歷,我也沒辦法寫出現在寫出的這些東西。
只是..
有的時候我會好奇,這是否值得。
我會好奇,如果我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人,有一個美好的家庭,我的確不會寫小說,但我會過上像正常人一樣平常而幸福的一生,而且沒有那些苦痛作為陰影一直追逐著我。
如果可以讓那些苦痛不再追逐著我..有的時候我覺得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所以,是的,那個時候我還是很難覺得我會喜歡上自己的人生,因為用那些苦痛作為代價,我真的不確定那值得..
畢竟我哪怕幸幸福福也可以寫小說不是嗎?很多人都這樣做..”
黑暗中,顏舒滿臉心疼的看著尤里克,她不知道過去究竟發(fā)生了什么,而如果尤里克不說,她也不會去過問,畢竟無論過去如何,當下才是最重要的,他們在一起的此時此刻才是最重要的,但她依舊感到心疼,因為他過去曾經發(fā)生過的疼痛而感到心疼。
“...或許把..這永遠都不會有答案..那現在呢?現在你能喜歡上了?”
尤里克伸出手碰到了顏舒的手臂,他的手指順著手臂上光滑的布料向下滑去,在到達顏舒的手掌時被她抓在手心,那種奇怪的感覺順著他們碰觸彼此的位置向著彼此蔓延,“因為..她突然出現,給我一種感覺..”
“這個人給你的這種感覺..是好的嗎?”
“..我不知道,因為我從未感受過..或許我會喜歡..”
“是嗎..”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尤里克突然問道,“你冷嗎?”
顏舒看了尤里克一眼,“所以呢?我要是冷,你會怎么辦呢?”
“我會抱住你,如果你不介意的話?!?p> “request is accepted.”((你的)請求被接受了。)
尤里克笑了笑,把枕頭挪過去,抱住她。
“我要側著睡”說著,顏舒動了動,轉過身背對著尤里克,所以他貼在她的后背,從后面環(huán)住她的腰部,抱住她,“現在還冷嗎?”
顏舒笑了一下,問道:“怎么,難道你真的是因為怕我冷才抱住我的嗎?”
尤里克想了想,極其坦陳的回答道,“不是,我只是想抱著你睡?!?p> “你可以直接那樣說”顏舒打趣道。
“我知道,但我想要表現得紳士一點”
“那你實際上是怎么樣的?”
“我實際上比這更紳士,甚至不太喜歡碰別人,只是..對你的時候..”
顏舒笑了一下,有些得意又有些滿足,“控制不???”
“對?!?p> “我倒覺得你現在控制得挺好的,美人在懷卻什么都不做”
“現在這樣讓我覺得很舒服,再做些什么的話,或許等我真的控制不住的時候把..”
顏舒把手放在尤里克抱著自己的手臂上,輕輕地摩挲著,“是嗎?那會是什么時候呢?”
“我不知道,但如果你再繼續(xù)挑逗我,這個時間一定會大大縮短的,這個我可以向你保證?!?p> 顏舒聞言笑了起來,說了句,“是嗎?”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尤里克突然說道,“晚上睡覺的時候,有的時候能看見星星。
不多,零星的一兩顆在天空中閃爍著。
有的時候還正好能看見月亮,我最喜歡看的是月亮旁邊的那顆星星。
太陽旁邊不也有一顆星星嗎,我聽別人說那叫啟明星。
但月亮旁邊那顆呢?從沒有聽別人提起過。
月亮一整天都在,但必須等太陽落下的時候才能被人們看見,但月亮旁邊那顆星星呢?它也一整天都在,也只有太陽落下后才會被人看見,但從沒有人注意到過..”
“你知道心理學上有一個狀態(tài)叫“移情”嗎?”
“把自己的經歷所產生的情感投注在另一個人的身上?
是的,我知道。你是想說我把我自己的情緒投注在星星身上了?或許把,但是,我覺得不是那樣的,我很少覺得孤獨。
雖然我說晚上睡覺能看到星星,但大多數時候是看不到的,因為我睡得太早了。
周圍的建筑,馬路都亮堂堂的,夜空都變得不黑暗了,那些星星自然就不顯眼了。
所以大多數時候,我是看著外面漫天的燈火的,奇怪的是,我覺得那相比漫天星辰的夜空也不遜色。
就那樣看著高速公路上一輛又一輛的小車在上面穿行著,紅彤彤的尾燈,橙黃色的路燈,赤白白的車燈,隔得遠了,什么樣的燈火都是小小的一點,如果你近視的話,那個光點變成了蒙蒙的一片,朦朦朧朧的,特別好看。
有些人會覺得這樣很孤獨,在一片漆黑的房間里看著外面明亮的燈火,但我似乎沒有那樣的感受過。
一開始我是挺畏懼孤獨的,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孤獨反而讓我更加的平靜,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我才能專心致志的寫小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所有的時間表都按照自己的意愿來執(zhí)行。
孤獨并沒有讓我覺得難過,恰恰相反,它成為了我的舒適區(qū),在這里面,我能隨心所欲的做自己,我覺得現在這樣也挺好,偏安一隅。
只是,對于那顆星星..它爬得那么高,等待了幾萬光年才被我們看見,但依舊沒有人注意到它,那樣的話,真的..很孤獨..”
他的語氣有些低低的,是難過的情緒。
為一顆星星而感到難過,她能感受到他真的不是因為自己,而是由衷的為另一樣事物受到不公的對待而難過。
顏舒第一次如此清楚的感覺到尤里克骨子里的那種溫柔和善良。
不像他思考時極致的邏輯,回答一味追求正確時不顧及他人感受的肆無忌憚;
不像他總是毫無表情,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忘記其他的漠不關心;
顏舒有的時候會被尤里克突然流露出來的那種極致的溫柔所顫動,但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那溫柔來源于他內心深處純粹的善良。
他真的能察覺到其他別人感知不到的細節(jié),那些被人忽視的情緒,并為它們感到難過。
“但是它被你注意到了,不是嗎?”顏舒轉過身來,雙手扶著尤里克的臉,認真的注視著尤里克的雙眼,說道,“如果你把窗簾拉開,指給我看,那樣就有兩個人注意到它了,你覺得這會讓它感到開心嗎?”
顏舒說完,她看見尤里克皺起了眉頭,緊緊的抿著嘴,一副特別認真的在思索這個問題的表情,好一會,他用力的點了點頭,說道,“嗯,如果有兩個人,怎么都比一個人好是吧?”說完,他就麻溜的站了起來,把窗簾全部拉開才躺回來。
顏舒轉過身來,枕著他的肩膀,環(huán)著他的腰抱住他,“你找到了嗎?指給我看。”
尤里克抱緊顏舒,為她蓋好被子然后才在天空中找了起來,突然,他指著一顆星星,特別激動的說道:“那一顆,就是那一顆!正好在月亮右下方的邊角上!”
顏舒拍了拍他,“知道了知道了,我看見了,En..真的耶,就在月亮旁邊,我平時都沒有注意到過..”
“是吧..明明就在它邊上..”
“嗯..那現在真的有兩個人注意到它了,這讓你開心一點了嗎?”
“En..一點點!”
“是嗎..”
...
等到顏舒睡沉了,尤里克才小心翼翼的把手收回來,把窗簾全部拉上,這才躺回去抱住她,沉沉的睡過去..
...
第六天,早上。
黑暗..放眼望去是一片空曠的,虛無的黑暗...
這時,一陣“嘩嘩”的流水聲在黑暗中蔓延著,悄無聲息的擠滿這空曠的空間,間或一兩下水滴砸落在石板上濺開聲音,然后是蕩水的聲音,似乎有人把什么東西從水里撈了出來。
“嘭”的一聲,低低的,可能是什么東西被打開了,接下來就是一陣“滋啦滋啦”的聲響,一股淡淡的橄欖油的味道混合著雞蛋的香味鉆進了鼻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