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公車，正好遇到明明。失蹤兩天的她，不僅沒回家過夜，公司也請了假。我猶豫著該不該問她。穿過公園，我們往家走去。
“要不要吃點東西再回去？”明明提議。踏歌不在，我和她昨晚叫外賣的。這附近有幾家不錯的店。
“踏歌說今天回來。”他晚了三天，我想知道原因。
“那就回家吧?！彼χ?，拋上拋下。
“明明?！蔽医兴?。
她嗯了一聲，回頭看我。她頭發(fā)的顏色又變了，在昏暗的天空下?lián)街y白。
“這兩天在你爸那兒？”我一把接住她飛在空中的包包，免得被她弄壞。
“有什么事你不知道?！彼鰝€苦瓜臉，“老頭子想讓我相親，把我煩的?！?p> “你的頭發(fā)，真白，假白？”該不會愁得少白頭了？
“你在開玩笑？”她嗷嗷撲過來，“都這時候了，你還開得出玩笑。”
“明明?。 蔽冶凰弊?。真不懂，都說天下父母心，可身邊的朋友盡是些缺父愛少母愛的。偏偏我們?yōu)槿俗优?，不缺金錢，只缺親情。哪怕只是微薄的可憐，也要全力爭取。叛逆如白明明也一樣。
“干嘛？”她真的很煩。
“招了吧！”我吐著舌頭。
“什么？”她圓圓的小鹿眼睛閃啊閃。
“他讓你做什么事，你不肯？”她爸每次她不聽話，就讓她相親，“和我有關(guān)？”
“我爸查到你在這里，大概也猜到了原因。他問我是不是和你很要好，我否認(rèn)了，只說大姐給我安排的宿舍，事先不知道你也會住進(jìn)來。他很懷疑，但也沒深究。他讓我在適當(dāng)?shù)臅r候把你的身份拆穿給歐陽。”她撇撇嘴，并沒有當(dāng)回事。
我不奇怪白錦圖會查到我的事，只要稍微留意一下白明明的行蹤，就能知道。他原本就是個疑心重，相當(dāng)狡猾的商人。他要把我的身份曝光，理由呢？六姓之中，最薄弱的當(dāng)然是已無血親關(guān)系的歐陽。但白錦圖的母親是我奶奶的親姐姐，目前身體健康，對鳳家一心一意。白錦圖對自己的女兒不上心，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孝子。相較于其他血緣漸淡的四姓，鳳家人一直以為白家非?？煽俊Ｈ缃窨磥?，不盡然。
“什么是適當(dāng)?shù)臅r候？”為什么不馬上拆穿我？
“鳳凰股價升到35塊的時候。”她撇撇嘴，“他可能覺得如果你在黎城的消息傳出去，就會給股民造成鳳家和歐陽不和的印象，股價就會大跌。影響到我們那兒，他還不趁機(jī)高拋低吸。”
這么簡單？沒有更多的信息，我不能妄加揣測?；蛟S，就如此簡單。如果他和歐陽的交情很好，應(yīng)該現(xiàn)在就拆穿我，而且根本不需要借他女兒的手。他把明明當(dāng)炮灰，我很氣憤。
“目前股價是29塊，等到35塊的這段時間，事情估計都快辦完了。”我推開家門，樓下有燈?！澳憔吐犓?，照做?！?p> “不要?！彼芙^，“誰知道他到底打什么主意？”
我也不勉強(qiáng)她，反正還有時間。廳里和廚房里都亮著燈，食物的香氣在空氣中彌漫。奶酪，黃油，芝麻，洋蔥，熏火腿，大蝦，還有蔬菜沙拉，嗅覺告訴我，今晚是西式料理。
“好香?！泵髅饕猜劦剑皫滋觳灰?，廚藝又上層樓了。”
明明的話讓我一怔，連忙再深吸口氣，的確有芝麻香。不是踏歌，他對芝麻有輕微過敏。
“明明，你呆在這兒?！蔽疑焓忠粩r，“萬一不對，就跑。”
不等她回答，我人已入廚房。餐桌上放著三盤海鮮飯，熱騰騰冒著煙。風(fēng)從我右耳邊來，速度極快。往旁邊一閃，身體旋轉(zhuǎn)，左腿抬高，往下劈。那人不推反進(jìn)，右手抓住我腳踝，左手成拳直打向我的胃。我雙手壓住他的拳勢，借力半空躍起，落地時已離開他攻擊的范圍。
“李平安，你干嘛一見面就開打？”我直起身子，撥開長發(fā)，看著那人。
“幫我爸考較弟子的功夫呢?！蓖尥弈槪饭费?，外表一點沒變?！胺磻?yīng)還不慢，力度差點，你沒有天天練。”
“但是常常練?！鳖^往外探，我把明明叫進(jìn)來，“沒事，我朋友李平安。”
“知道你不勤快。不過非常時期，最近還是多動動的話。”他坐在餐桌前，拿起刀叉，又對白明明說，“你也最好學(xué)上一兩招?！?p> “干嘛？”明明是體育零分的運(yùn)動白癡。
“保命?！彼Я艘恢晃r子。
明明看看他，又看看我，聳聳肩，并不放在心上，開始吃飯。
“踏歌呢？”平安在這里的話，踏歌一定出事了。
“我爸最偏疼這個徒弟，硬留他在我家多住些日子，所以我才來做替工?！彼疽馕页燥?，“咱倆又要同居了?！?p> 明明噴了一口飯，我遞張餐巾紙過去。他亂用詞匯也不是一次兩次，我早見怪不怪。明知他的出現(xiàn)，預(yù)示著不可知的危險已經(jīng)離我很近，但我心里很高興，很高興。
吃過飯，明明自告奮勇洗碗。我和平安在廳里坐著聊天。
“踏歌到底出什么事了？”我終不安心。
“遇到幾個高手，傷得不輕?，F(xiàn)在挺過來了，有我老爸老媽照顧，會完好無損的回來?！彼步K于開腔。
“什么人？洛神的幕后老板，夜日的舅舅？”我說出心里的猜想。
“他的手下?！逼桨部隙?，“夜家，黑暗世界的王者，擁有最殘忍的殺手，最狡猾的毒販，最強(qiáng)大的軍火商。在那個世界，被所有人，從大到小，從上到下，尊崇?！?p> “不過是個外戚?！庇植恍找?。
“這個外戚恰好是夜家大家長夜無云老婆最疼愛的唯一的弟弟，目前在夜家，只有夜無云能壓制他。夜日，雖然名義上是養(yǎng)子，但夜無云老婆收養(yǎng)了好幾個孤兒，他們還沒有被夜無云承認(rèn)，在組織里地位遠(yuǎn)不如小舅子。不過夜無云有個女兒叫夜永愛，他們中任何一個娶到她，就會成為下一任夜主?！辈焕⑹琼敿鈧商剑B極道大哥的家底都翻出來了。
“他叫什么？”已經(jīng)被人找上門來，我總要知道對手的名字。
“藍(lán)蒙，他姐姐藍(lán)藍(lán)?！彼嬖V我，“很多人叫他夢先生。傳聞他可以實現(xiàn)你最大愿望，換你一生忠誠。詳細(xì)的，我沒法查到?！?p> “他是魔鬼嗎？”還交換呢。
“看過他創(chuàng)建的洛神之舟，我很認(rèn)同你的說法?！彼室馇馕业膯柧渥冴愂鼍洌笆聦嵣?，這些年我們幫助警方在其他國家也破獲了類似的場所。他把所有的損失都算在你頭上，卻怎么也沒想到你的真實身份，因此花了五年，徒勞無功。直到最近，夜日找到你，他也找到了你?！?p> “可夜日答應(yīng)我不會傳消息給他?！蔽液V信這一點。
“那么就是藍(lán)蒙派人監(jiān)視夜日，或者夜日手下混著藍(lán)蒙的人。一個組織里的，消息很容易傳開?！彼嘈盼铱慈说难酃?，但并不排除其他可能，“總之，他們在半路截踏歌，可以殺了他，卻沒有?！?p> “警告我嗎？”我明白了。
“很明顯?！彼策@么認(rèn)為，“五年前，他們在明，你在暗，大意失荊州。今天，你在明，他們在暗，已不會重蹈覆轍。阿鴻，你必須盡快離開這里?！?p> “然后呢？”我看見明明靠著墻在聽，“躲起來，一輩子不見人？平安，我可不是那樣的人，也不想過那樣乏味的人生。”
“權(quán)宜之計。鳳家的防衛(wèi)力量是我爸和師叔伯們親自培養(yǎng)出來的，就算是夜家精銳，也不見得能突破。可你人在外面，就很難防范周全。給我一些時間，把夜族徹底弄垮?！彼f最后一句話的時候，底氣不足。
“需要多久？一個月，一年，還是十年，二十年？剛才是誰把夜家說得跟黑社會的皇帝一樣？如今黑幫都還沒清除干凈，犯罪隨處可見，怎么能碰到黑中之最黑？你根本還沒計劃，是不是？”我看出他拙劣的哄騙，“夢先生耗了好幾年才找到我，夜日卻只用了三個月。這么大的落差，你猜為什么？”
“為什么？”他見到了那份無人能比，久違了的耀眼光芒。
“因為我們的夢先生可能不敢大張旗鼓發(fā)動整個夜族找人，因為夜家的大家長可能還不知道他親愛的小舅子是人販頭子。人說，幫有幫規(guī)，說不定夜家根本不允許這種上不了臺面的動作。你能查出來證實我的話，我們就能——”五指一抓攏，“擒賊先擒王。這次不用我們費(fèi)心找，他自動就送上門來了。”
哐啷嘡——端著冰激凌出來的明明像看到了怪獸，仿佛不認(rèn)識我一樣。
平安搖著頭，過去幫忙收拾，安慰明明說，“不怕。她本來就膽大包天，想象力超豐富，行動力超強(qiáng)的一個人。相處久了，你會慢慢麻木?！?p> 我聽在耳里，也不反駁，“這事先放一放，我有件事更急。平安，你能不能幫我合成一些照片？”
“什么照片那么急？”他慢條斯理。
“偷情照?！蔽屹\笑。
“你分不分得清主次??！”明明憋紅了臉，氣急。
平安在偷著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