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景一。
“嫁人吧!”奶奶說。八十五高齡,滿頭華發(fā),再厲害的女強人也會老。
我原本站在一旁,準備垂首聆訓。誰知老人家扔出顆炸彈來,震得我神魂亂蕩。
“為什么?”姐姐快三十才嫁給東雷家的長子,我以為至少能逍遙到那個歲數(shù)。
“你沒能力管好事情,我就找個人幫幫你?!蹦棠虈绤柕每粗摇?p> “公司的事,我有管?!比嗽诼猛局?,網(wǎng)絡天下通。我?guī)缀趺刻旃ぷ魇藗€小時,“宋王副總裁也做得很好。就算您真要找人幫我,應該登招聘廣告更有效?!苯^對沒必要搭上自己的一輩子。
“不止是公事,而且還有私事。如果有個丈夫就能約束你無法無天的行為,我不介意多個孫女婿?!蹦棠趟坪跸露藳Q心。
“這樣的話,我現(xiàn)在開始就好好約束自己。奶奶,您別把我嫁出去?!蔽遗阈χ?。這幾年的隨心所欲把奶奶氣急了。
“你在我這兒沒信用。”奶奶目光掃過我,“已經(jīng)請各家夫人幫忙留意,很快會有消息。你這個月不準離開鳳城一步?!?p> 鳳家家主認真起來的話,沒人能質(zhì)疑。
我心不甘情不愿被奶奶趕出書房,走到媽媽的會客室,看見她正在插花。悠閑寫意的樣子,讓我嫉妒。
我把事情對她說了,還沒開口讓她幫忙,她就搖頭。
“幫不了你。”媽媽說。
“您怎么可以不幫我?我還小呢。二十六歲,風華正茂,應該好好享受人生的時候,怎么可以結婚?”我控訴她的作壁上觀。
“始作俑者不正是你自己?三年來,誰動不動就失蹤,誰成了醫(yī)院???,誰上了警方最頭疼的名單。我?guī)筒涣四?。相反,和奶奶意見難得一致。我們管不了,就讓你老公管。女人管不了,就讓男人管。”媽媽雖是笑著說的,卻一點開玩笑的語氣都沒有。
體弱多病的媽媽在印象里從來溫柔,從來都極度寵愛著和她毫無血緣關系的女兒們。因此她少有的犀利讓我無言以對。一個兩個對我生氣,三個四個也對我生氣。我檢討,自己可能需要考慮下別人的感受了。
場景二。
到奶奶書房門口時,正碰到鳴池出來。他神情灰敗,臉色頹唐,簡直飽受打擊了一番。看到我,臉刷白。
“鳴池,什么——”時候回來的?
他已經(jīng)走了?;蛘哒f,仿佛有幾百只鬼在身后追,他狂奔著走的。
“怎么了?”我看看四周,沒人哪!“壓力太大?”可憐的鳳鳴池。
自言自語,我推開了門。
“看看吧?!蹦棠踢f過來一個信封。
做好心理建設的我,毅然決然把手伸進去,往外掏了半天,只有一張照片和一張紙。我看了奶奶一眼,又看了媽媽一眼。
“沒了?”我問,“三選一呢?四選一呢?”
“說什么呢?”奶奶沒好氣。
“大姐嫁給東雷之前,奶奶您手上有好幾個人選?。 边€沒看那萬中無一的人選,我有點抓狂的傾向,但盡量表現(xiàn)良好,“還是您打算一個個給我看?”
“就一個。”奶奶點點桌子。其實她也奇怪著,鳳家女要出嫁,上門求娶的人可以排長隊,而且全都是極貴極富的人家??墒?,到了鳳家二小姐這兒,別說排隊,就連這唯一羅到的麻雀,條件也慘不入目。難道這丫頭名聲在外,沒人敢娶了?哪天,得向她那群老友打聽打聽。
媽媽的目光很同情,臉上卻似笑非笑。
“只有一個?”難道說長得普通,就沒人要了?天理難容!
“先看看吧?!蹦棠淘俅吻们米雷樱安粷M意的話,就再等等。”她自己就不滿意,可想想將來,對方條件沒那么顯赫,或許反而方便,畢竟這孩子——
我以為那是不耐煩,只好翻開那張紙和照片??戳艘谎郏姨ь^問:“奶奶,你確定,真沒別人了?”
“可以找阿愛商量一下,動動東雷那邊的關系。”奶奶心想,果然也是看不上。
“不,不,見見好了?!弊寲|雷那只花花公豬笑,我寧折不彎。
“是嗎?”輪到奶奶愕然,“條件雖然不好,聽說人不錯。如果你不喜歡,不用勉強?!?p> “能到您面前,過了您的眼,還能讓您給我看,過了三關,總要見見的好。”更重要的是,以這樣的條件,奶奶竟然不介意。我太好奇了。
“那么我讓對方安排時間?!蹦棠叹尤焕夏槍擂?。什么過三關?根本就是沒得挑,才不得不做出的,無可奈何的選擇。
“啊——”突然想起鳴池,“奶奶,您是不是對鳴池說了什么?剛剛在門口碰見他,臉色好慘。他壓力很大,您別太嚴厲了?!?p> “不過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被我駁回,過一段時間他就好了?!蹦棠梯p描淡寫。
場景三。
走在鳳城出名的牡丹園里,正是最美的賞花季,滿眼絕代妖嬈,空氣里彌漫著華貴的香氣。各色各樣的牡丹,單瓣的,多瓣的,層層樓閣型的,素雅纖小型的,野生的,培育的,有花中之王,更有王中之花。我雖然穿了素淡的連衣裙,卻好像被一園子的花染了鮮活的色彩,也輕卷了撩人的芬芳。
牡丹園今日不招待外客,因為有一場重要的相親宴,我的相親宴。
我特意早來,專為賞花。正看得入迷,就聽見有人在說話,聲音清脆嘹亮,是女孩子。
“你放手,不然我告你侵犯?!比缢那啻海瑥堁牢枳?。
“這位客人,今天園子不開放,請你明天來?!庇柧氂兴氐墓ぷ魅藛T處理得很好。
“你們怎么做生意的?花季不開門,嫌錢多嗎?”
那女孩短發(fā),染了五六種顏色,短袖體恤迷你裙,穿一雙黑色長筒靴。不僅打耳洞,說話時嘴里一亮一黑,還有舌釘。手腕上套著幾十只細鐲子,半露的小蠻腰顯青色紋身。
才初夏而已,就穿那么清涼。我的第一反應。
“有客人包了園子,你硬闖進來,我們很為難?!惫ぷ魅藛T始終維持著禮貌。
“我說呢!原來有人包場。財大氣粗就了不起嗎?”她繼續(xù)往里走,大剌剌的,還掃落幾枝牡丹。
我覺得有趣。說不想賺錢的是她,說財大氣粗的也是她。非常難伺候的主。
“咦?你說不開放,那女的不是進來了?”她發(fā)現(xiàn)了我這塊新大陸,“別騙我她是你們包場的客人。她身上的裙子是便宜貨,牌子都沒有。”不過挺好看,竟比眾多的牡丹搶眼。
我存著心思,要給這位進退有禮的工作人員加工資,因此但笑不語。
“那位小姐是今天的客人?!睕]有多余的話,干凈簡練。
“你還不如說她是你同事?!迸⒋蠼校胺凑也蛔?,我要等哥哥。”
遇上這種胡攪蠻纏的客人,任誰都頭疼。
“子桃,你怎么在這兒?”好聽的男中音,從天而降。
“哥——”女孩放輕了聲音,還有點兒敬畏。
什么樣的哥哥會讓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低頭?我琢磨不透。
視線里進來一個男子,清泉般的笑容,身著白衣白褲,像珍珠一樣,溫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