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么了?昨天,后院才有兩姨娘被一并送去了家廟,今日院子里又添了三個小丫鬟,又被剛才那人伢子領了出去,都是抱著包袱一路哭哭啼啼的……?!?p> “你們也甭多問,定是與昨兒那事有牽連的才對,咱們府里這位主太太,對下人素來就是個寬厚的。再說了,這腌臜事也就是出在咱們府上,才沒鬧得太過了。要真是旁的人家,指不定那兄妹倆就該綁上知府老爺?shù)墓每?!?p> 聽那小管事這般一提,另兩旁的下人們也都紛紛隨之頷首,雖說昨日那令人記憶深刻的場面,都不曾親見過。但其中多半都畢竟是這府里的家生子,自己家中也不乏就有在內(nèi)院當差的,經(jīng)此一樁后,如今盧府上下已是人人小心,對于后院這是非之地,更是不敢多瞧一眼!
連帶著,原本就在這后院當差的丫鬟、婆子們,大家伙也是能避則避,誰都不敢與她們走的太近,只恐會因此而殃及自身。
正因人人謹慎,此番府中的重大變故,便再沒一個膽敢多嘴向外傳出消息的,反倒是省卻了大小管事們的不少麻煩。將一切看在眼中的太太王氏,不免也是感慨良多:“往日再多口舌也是屢經(jīng)不住的流言蜚語,卻是遠遠不及這般直接出手行事,來的有效哦!”
“只因太太您素來都待人寬厚,他們才沒了輕重,依奴婢看此番事發(fā)后,底下眾人也都知道收斂了,未必不是好事一件!”邊低聲應了主子一句,邊將核對好的帳目交到水香的手中。
那旁接過手來的大丫鬟水香,也不由點頭附和一句道:“誰都曉得太太您是寬厚性子,放手后院之事也已有些個年頭了。而那丁姨娘平日里,便是個驕橫的主,萬事不講情面慣了,事到如今不落井下石的又剩幾個?索性趁現(xiàn)在您還在毅州時,將后院好好整頓一番,也免得來年往京城后,那地界上再出一個這般的來!”
被水香一聲提醒,這旁主仆兩人皆是不約而同望向過來:“莫不是你又聽到什么不成?”
被太太如此問及,水香忙是頷首,回稟道:“太太您也曉得,那吳姨娘雖比丁姨娘早入府,但也不知是出身略是差了些,還是性子本就不如那人驕橫,因此才事事以丁姨娘馬首是瞻。但昨日之事后,就已有那趨炎附勢的,在她跟前獻殷勤咯!”
哪知,太太尚未說道什么,另一旁的大丫鬟三葉卻已是忍不住搖起頭來,疑惑非常的看了一眼水香:“不能夠吧?當年我家大姐還在太太跟前伺候時,剛巧趕上她入府那會兒,就從未聽過……?!?p> “她本就是平常人家的女兒,壓根不曾見識過官家的氣派,初來乍到更是不敢有任何造次。因此上,才格外的安分守己,整日除了在自己房中做些女紅,還特意避開我們游園之時,才敢往院子里稍走上片刻罷了?!边@旁太太儼然也是憶起了,當初的情形。
不覺淡然笑著輕嘆一句道:“若都是這般知道恪守本分的,那后院之中即便再添兩個,也是無礙!唉,只可惜,但凡那些自以為有了依仗,便開始不安于此的,也是屢見不鮮哦!”
此言道出,一旁的兩個大丫鬟已是頷首連連,主子雖未明言那依仗二字,但對于本是家生子的兩人而言,卻是不言而喻的。
正因為,丁姨娘生養(yǎng)了庶出的三爺,當年還在世的老太太才起了心思,要將賣身文書還了與她。若是不然,同是姨娘身份,也曾生養(yǎng)過的吳姨娘的那份契書,卻是直到如今還在太太手中放著?其中的關鍵便是她丁姨娘的有力依仗,這府里的庶子盧三爺。
想到這大戶人家的小妾,即便入府多年也未必能拿還自己的賣身文書,還得萬事提心吊膽的謹慎過活。到不如,也學著這屋里之前的幾位姐姐一般,尋個普通人家做正頭娘子,才是更為自在些!
原來,太太王氏進門時的陪嫁丫鬟,也都無一例外,或是嫁了與府里的管事為妻,或是許給了城里的小戶人家做娘子。但都是在出府之前,亦是在成親后留在府里領差事時,便被太太賞還了那一紙賣身契,從此后便重又得了良家身份。
因此,在盧府中攀龍附鳳的丫鬟,比起旁人家而言,卻是少了許多。但萬事總有例外,既然有安心只求平靜過活的,自然就有那不甘與人為奴為婢的。
一來是府里老爺,原就不是那貪花好色之人。當年是老太太在大夫口中得知太太在生養(yǎng)了二爺后,恐是再難有孕了,才讓媒婆另尋個良家女兒,做主給老爺納了一房。
同樣,太太對兩個嫡子管教也是極嚴的,若非如此,只怕如今后院之中的姨奶奶,早已遠不止二房的那兩個而已了。
屋里主仆三人正說著話,卻聽得外頭另一大丫鬟,已是推門進到太太跟前,輕聲回稟起來:“太太,之前后院那樁已經(jīng)都查實了!那丁管事不但是在偷換了契書,還將在鋪子的庫存賬目上,與那掌柜串通后,動了不少手腳?!?p> 還真是一個更比一個貪!那后院的丁姨娘是貪分外的銀子,可她這哥哥更勝一籌,竟然連骨頭都直接吞了下去。估摸著,要不是此番查實出來,將那鋪子收沒了。只怕那出得本錢銀子,又借了盧府之勢才一直安心經(jīng)營著的鋪面,也遲早會被這丁管事,拆解了下肚!
“果然是血親同胞,真真是一丘之貉!”大丫鬟中唯一識得幾字的水香,已一句感嘆脫口而出。
不想這旁的太太,反倒是追問一句道:“大管事可有查出,她們本錢中余下的銀兩,又是往何處而來?”
只見,立定門旁的大丫鬟,一臉凝重的點頭應道:“雖不是太太此前猜想的那般,是學旁個府里那些姨娘們,私底下偷偷放印子,利滾利得來的燙手銀子。卻也不是什么好來的!”說到此處不免猛的住了嘴,忙回身再度瞅了一眼,那旁半啟的軒窗。
才緊走兩步,靠近主子身旁低聲告訴起來:“少說也有六成都是那個膽大妄為的,借著府里的名頭,在外面收了人家的好處,去衙門替人說辭得來的!”
隨著那丫鬟的一句出口,主仆三人皆是滿臉的驚容突顯,這還了得!若是被人抓了把柄,往后別說是老爺?shù)氖送居械K,就是闔府上下幾位爺?shù)那巴?,也恐有變才對?p> 見主子驚疑不定,忙是上前勸慰一句:“主子且莫太過憂心,想必此刻那該殺已被大管事,直接五花大綁押入了書房。老爺本就是出了名的清廉,何況此事又是鐵證如山,哪里就能容得他一個下作的小人,胡亂行事的?!?p> 果不其然,就在太太王氏焦急萬分的等待后,晚間時分,已將有關此事的人證、物證一并交到府衙的老爺,便已是臉色黯然的回轉府中而來。
“真真是大膽包天!往日里聽的哪戶有個別膽大的私放印子,咱們也不過是感慨兩句。如今到好,自己府里出了這么個不知死活的的可惡東西,居然還被整整瞞了這許多年,更是叫老夫我如何再有臉面提復職一事?”
越說越氣,直接推開了那旁丫鬟奉上的茶水,怒不可遏道:“去將看守家廟的婆子尋了來,告訴她從今往后再不許一人去探那個賤婢一眼!一切飲食、衣物也都降到最低,餓不死便成?!?p> 就此一句,已是將那昨日才剛去了家廟的丁姨娘,從此失了轉回府中的機會,只怕今生想步出家廟已是無望了。除非,有朝一日她所出的那位盧三爺,能有金榜題名之時,許是還有一線生機吧?只不過真有那么一天,那位也還需先求到老爺跟前,得了首肯方能再行下一步,大致算來至少也是十年……或更久之后的事咯!
“依我看,別說十年了,就是再給他二十載都未必能得舉人的功名哦!”就在老爺回府后,不久同住正院的東西兩廂內(nèi),也已是先后得了有關此事的一應消息。
這會兒,東廂房內(nèi)的夫妻二人,也正低聲議論起此樁來。聽得這旁相公一句定論,不由面露疑惑:“三叔的學業(yè)真有這般不濟?記得年前還曾聽說教導他的先生,還時常在老爺面前夸他學得極快!”
“呵呵!學得極快倒是不假,只不過,他先生卻是不知,那小子除了習字尚算用功。其它的課業(yè),這些年來卻是進步甚微,若不是慣會使些小聰明,只怕早就叫老爺瞧出破綻來了?!?p> 提及這個庶出的幼弟來,不免看了眼對面的方向,抬頭接著直言感嘆道:“比起我那二弟來,差得更不是一星半點哦!”
“如此說來,這盧府中能出仕的,也就惟有相公你一人了!”驚喜之言,已是順口接了下來。更是無比驕傲的瞥了一眼窗外,不禁更是得意萬分。
對面的二叔是自幼體弱,能趕在相公之前得了舉人的功名,已算是萬幸,卻是無力再赴考場的可憐人。如今又得庶出的小叔,不過就是個一無是處的空架子罷了,更是難掩歡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