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就只為多加照拂一二,這位盧姓官家子弟,便寧可伸手借渡了銀兩,也未曾少了我知縣的那份孝敬。看來,若不是一旁熟知門道之輩加以點撥,也定然不是一般的官宦人家出身!
伸手與外人借渡銀兩一事,在官宦子弟眼中,無疑是頗令人羞于啟齒之舉。而這位卻能在如此之短的時日內(nèi),便將此事落實,足見其對于開辟茶園很是用心。
若非這般,又何必如此大費周折,想要先行置辦一座山頭,待等三年見效后,再來商議購置余下兩座之事?細(xì)細(xì)思量一番,愈發(fā)令那位新任知縣是堅信不疑,定是為銀兩不足一事所困,又不敢驚動府中的家人、兄弟,才不得已出此下策。
“就算是世家高門出身,也未必就不曾有過發(fā)愁之時。畢竟人生在世,哪有事事順心,坦途一片的哦!”心中感慨良久,不覺已是搖了搖頭,低笑著喃喃自語起來。
反倒是那旁,一直靜候身側(cè)的沈書辦,小心看了眼知縣大人,才有意壓低了聲音,提醒道:“要說大人能照拂那位的,眼前正有那么一樁,必得那位深感大人的用心良苦!”
“哦,但講無妨。”見其一臉的誠懇,這旁的董知縣也已順勢微微頷首,接了一句。
“按理說他家若只得了一個山頭,想必所需的茶農(nóng)必是不多,但如今突然多出兩座來,一時之間恐也是找尋不齊吧?”半點唏噓的比了比桌面上的文案,心中愈發(fā)是篤定起來。
剛才自己提議知縣大人,眼前就有一樁可照拂盧爺之事。那位面上的神色已是顯露無遺,必是有所意動才對,再經(jīng)由一番利弊擺明后定是即刻便成!
不禁已是小心清了清嗓子,繼續(xù)薦言道:“半月前知府大人那邊遣人送交縣衙的那樁賑濟(jì)差事,因庫中本就存留不足,又何來財物可用以賑濟(jì)災(zāi)民,時至今日還未曾湊齊三成之?dāng)?shù)!”
頓了一頓,才又比了比桌上的文案,提醒一句道:“倒是基于那位即將新辟茶園這樁,大人只當(dāng)是做個順?biāo)饲榕c他家,又能順勢將功抵過,且不是兩全其美之事?”
“此話說的倒是貼切,想本官也是初到任上,尚未得整理停當(dāng)手中一切,此番突然而至的賑濟(jì)之事,確實力有所不及!”連連頷首贊同一句后,忙又轉(zhuǎn)向卓上的文案,輕叩兩下低聲感嘆道:“想必知府大人那旁也是災(zāi)民眾多,正苦于無處妥善安置,才出此下策?!?p> 提到此句,已是徑直起身對著門外靜候的長隨朗聲道:“你且去將那新到的書啟師爺喚了來見。”
聞聽此言,那旁的沈書辦已是暗暗頷首,面上更是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嘴角,忙又恢復(fù)了常態(tài),束手立定一旁暫候。好歹自己冥思苦想了兩晚的解決之道,確實深得這位知縣大人的賞識。如此一來,不但那日梁掌柜偶然與自己提及的一樁,有了確實的回音,且知府大人那頭的困局也得暫解一二。
想必?zé)o論是正為短缺茶農(nóng)一事,而苦惱不已的盧爺這頭,定是少不得自己的一份額外的好處。再觀正舒展眉頭的知縣大人那旁,自此樁之后,也必會視之為心腹之人。到時候自家那間正在籌劃之中的米鋪,便得以在西街順利開張了。
只求這位能任滿三年之期,自家也定能將店鋪穩(wěn)固下來,即便這位移往他方為官,這單生意也已能長久的經(jīng)營下去。原本就因自己科舉無望,才不得已入了衙門領(lǐng)了書辦的差事,經(jīng)這些年的辛苦積累之下,其手頭也算是小有資產(chǎn)了。
只是不敢顯于人前,才與自家娘子商量著不再置地,而是另作旁的打算。當(dāng)時家中娘子還不以為然,雖說他沈書辦不曾得中舉人,可好歹還有秀才功名在身,能減免賦稅的田畝也是以三百之?dāng)?shù)。但此后衙門中發(fā)生的一樁慘案,正是因酷吏人前露財所致,才使得家中娘子再沒敢提及有關(guān)田產(chǎn)置辦一項。
而隨著數(shù)月前的那樁購置山林之事,卻讓四合鎮(zhèn)上的梁掌柜與他沈書辦,走的頗為親近。一來二去,又前后談妥了良田購置一樁,直到此番的茶園開辟一項,更使得兩人沒少為促成此事,頻繁碰面。
言談之間,愈發(fā)是對坐商的買賣,生出了一絲興趣來。依那梁掌柜之言,就算自家經(jīng)營,在城中置辦了鋪面后租借與人,也是一份不錯的進(jìn)項。何況他沈書辦本就在衙門領(lǐng)著差事,又有哪個不長眼的敢輕易來饒,比起普通商戶而言,更為有利許多!
轉(zhuǎn)回家中,細(xì)細(xì)盤算再三后,便與自家娘子提及此事來。一聽若是自家經(jīng)營,定是比起佃田與人收益更豐后,已是連連點頭就此應(yīng)了下來。不但如此,隔天一早,就尋了相熟之人往牙行打聽,有關(guān)鋪面一事去了,反倒比起自家相公來,更為上心的很!
事情的始末,雖不是全然因盧爺之事而起,但其中太多的轉(zhuǎn)折之處,都與他家置辦山林、田產(chǎn)有著莫大的聯(lián)系,又怎么不叫人嘖嘖稱奇,頷首連連。
果不其然,自家最終得以順利在西街這頭,購置下一處單門臉兒的小鋪,皆是基于此樁之功??粗矍盁ㄈ灰恍碌淖约倚′?,不免感慨良久,但此刻一臉的喜色,任誰都是一望便知。
既然其初衷就是為了隱富于人,自是不敢多張揚(yáng),也唯有當(dāng)班巡視西街的差役幾人,獲悉此事罷了。然而四合鎮(zhèn)上梁掌柜的到來,卻令其頗感意外。
“梁掌柜又怎知我家鋪面,今日開張?”
步入店面后,見沈書辦一臉的吃驚神情,這旁的梁掌柜已是含笑點頭道:“沈官人是貴人多忘事,開張之日可是你親口所提!”
面露茫然地反手指了指自己,不免極力回想起來,究竟是何時說漏的嘴……?低頭一陣思量,好半響后才猛然醒悟了過來。
沒錯,應(yīng)當(dāng)就是那日,盧二爺請了自家酒樓飲宴時,好似推杯換盞間,一時興起多吃了兩杯……隨后之事已是記不太清了,就連自己是如何一路摸回家中的,也是半點不曉!定然就是那回,自己無意間自己在酒后吐露而出的。
不覺搖頭訕訕道:“看來這杯中之物,往后還是淺飲為好!”
自家鋪面開張,中午便飯再由這旁梁掌柜做東,不免難堪。這回他只進(jìn)不出的沈書辦,也一改往日的習(xí)慣,大方領(lǐng)著特意趕來的梁掌柜酒樓共飲。
卻不料,這一頓看似意外的便飯后,自家的錢匣內(nèi)有添了整整十兩現(xiàn)銀!看著自家娘子的一臉驚愕之情,不禁也是緩緩搖頭,之前那位爺?shù)你y兩不足一事,還言猶在耳。此番借著自己鋪面開張,特意遣了這梁掌柜送上賀禮,難免叫人琢磨不定。
“相公,你說這盧二爺是真向人借渡了銀子置地,還是此刻又得了意外之財,才會出手如此闊綽?”邊將色澤嶄新的銀錠子放回錢匣內(nèi),不免還低聲念叨起一句心中之惑來。
沉吟片刻,又吃了半碗釅茶后,才稍稍醒過神來,搖著頭連聲淺笑道:“看來那位盧爺是特來謝我的薦人之事!”
“薦人……你是說災(zāi)民安置一事吧?這位盧二爺若是知道事情后,恐怕就不會如此大方咯!”說著更是加快了手中的動作,轉(zhuǎn)眼功夫便已鎖好錢匣,歸入了原處。
此般手腳麻利異常之舉,不免引得這旁的沈書辦,是好一陣哭笑不得!連連搖頭道:“既已送出的賀禮,哪里再討要回去的道理,娘子你且安心收著便罷!”
轉(zhuǎn)而才記得放下手中的茶碗,輕笑起來:“此樁本就不是什么隱秘之事,除了送人去向他家的車馬外,我衙門隨行的一桿差役,也都是最好的見證。再則,他盧二爺也并非愚鈍之人,只一眼災(zāi)民們身上的裝束已是一目了然,又何來瞞騙一說?”
“倒也是,應(yīng)該他家急需人手,哪里還有挑三揀四的份!”
與她是多說無益,擺了擺手只當(dāng)認(rèn)同,便自顧自的歪在了一旁的長塌之上,沒一會兒功夫便已睡了過去。
正當(dāng)這邊廂,沈家娘子為這意外添頭暗喜不已之際,那邊廂盧家在鎮(zhèn)上的臨時小院中,也是熱鬧非常!
一來是,明日此刻由最遠(yuǎn)之地,趕來主持祭祖儀式的大長老,一家十余口人便要到來了。即便是身為堂侄的盧家老爺,按理也得親迎祖中長輩入院。今年雖是特例,但早已在書信中告知了期間種種,想必那位來到后,也定是不會再及多言。
二來便是,連著辦了三日的高僧法事,也已準(zhǔn)備就緒,只等大長老一到達(dá)別院,便能即刻開始。所以,此時小院之中是人頭攢動,忙碌不停!
輕輕收起軒窗,不禁低笑一聲:“不知這沈書辦,接了我那份意外謝禮后,又會是怎樣的神情?當(dāng)日是人多眼雜,不便謝過與他的那份意外添頭,此番剛好借由這事,謝過一謝!”
“茶農(nóng)雖是占不滿二成之?dāng)?shù),但比起我們四處苦尋,卻是省力太多,謝他那十兩也是合宜?!边@旁親手給續(xù)了杯熱茶的二奶奶,亦是微笑應(yīng)道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