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了夫人又折兵?”抬頭望向一旁笑意愈發(fā)展開的魏氏,卻是一臉的茫然不解。與自家對半分擔(dān)一樁,與他們每月各得八兩銀子份例的兄弟倆而言,也不過是小事罷了。至于折兵一說,只怕更是無從談起吧?輕搖了搖頭,端茶淺嘗了兩口,便只顧埋頭翻書。
卻不想,一旁大奶奶見夫君這般淡淡的模樣,反倒引得她求勝心起。忙不迭藏好了錢匣,已然對面落座,低笑一聲道:“還不是他們屋里那犯了錯的大丫鬟藺蘭,此刻正被葉氏罰了去廚房當(dāng)差,估摸著不等轉(zhuǎn)回毅州,那丫鬟定是一直不得再往內(nèi)院伺候咯!”
尚不待對面的盧臨巖應(yīng)聲,卻忍不住又是譏笑道:“學(xué)著府里太太那般,將她屋里的丫鬟發(fā)落廚房當(dāng)差,又能如何?眼下又沒旁人瞧見,只會寒了那陪嫁奴才的心,等著往后還有哪個與她親近哦!”
一言道出,卻早已忘了自己身邊那個金盞,也是同樣心思。只怕再也記不得,當(dāng)初自己身邊另一個丫鬟,也曾幾次暗示與她,每每提及配人一事,那金盞為何是遲遲不作聲?
說來,大奶奶魏氏此刻正在興頭上,不記得這些細(xì)微之事,本就在情理之中。只是隨著被差遣去廚房幫忙的二房丫鬟往外院后,她大奶奶試圖將先前那一眾雇傭之人,清除出小院也變得不切實際了。
畢竟再換了新的來,也許得聽命大丫鬟藺蘭,豈不是白白忙活一場。晚些時間,當(dāng)她想清其中的干系后,更是恨得牙癢癢!
暗罵一句:果然那場大病之后,已是轉(zhuǎn)了性子!這般以退為進(jìn)的手段,也能用得如此妥貼。哪里還是原來那個萬事只知點頭的主,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這位妯娌,如今再不是那昔日的纖纖弱質(zhì)咯!
“原本是打算‘慢慢’蟬變,眼下怕已然是深入人心了。今日打發(fā)了藺蘭往廚房去,定是叫他們大房瞧出了不同來,想必咱們先前低調(diào)到底的作派,也已稍稍有些偏離?!?p> 聽得身邊葉氏低聲喃喃一句,這旁的盧臨淵卻是坦然一笑:“有何可怕?今日不單是娘子你異與往日,就是為夫我的言行也定然讓那位同胞兄長,大感意外吧!”
提及此樁來,索性將方才酒樓內(nèi)的情形,一五一十講述了起來。
只見他言罷,又是淡然笑道:“正如娘子常說的那般,計劃趕不上變化。如此契機剛好也叫他們明白,自此后咱們二房也不再是原先的模樣了。雖說從無心與其一爭高下,到底也不再是一味只懂點頭伏小狀的二房?!?p> “適才我家那位兄長還未到達(dá)酒樓之際,由對面梁掌柜口中已是獲悉。自咱們在隔壁街上的客棧里,為先前到來的族中長輩們,備下的小院外,已是傳出了前段時日里,為坊間流傳甚廣的妖孽之事!”
一聞此事,身邊的二奶奶儼然是為之一震:“莫不是長輩們,就此起了旁的心思?”
“旁的心思倒還好說,畢竟那請來做法事的高僧一行,已經(jīng)先他們一步趕往別院去了。即便有些忐忑,到底也是礙于祭祀大事,依然就在眼前,定是不會再起變故。更何況此時,大長老一行也已在到來之際,便聽明了我兄弟二人如實相告,卻是無須太過擔(dān)憂!”
言道此處,卻是應(yīng)聲頓住片刻,才抬頭望著院門方向:“只是方才聽那梁掌柜告知之際,不免讓我轉(zhuǎn)了念頭,所以才有意讓賢與我家那位,特意趕著點到來的兄長!”
“相公這話說的妾身,好生糊涂。卻是何故?”順著盧臨淵的目光,也是遠(yuǎn)眺一眼。半響后,才幽幽接了一句問道。
輕舒了口氣,才頷首解釋起來:“這鎮(zhèn)上的人口本就是不多,如今又因法事、祭祖兩樁,與前段才剛平息下來的別院之事,有莫大的干系。旁的不提,單是街巷中世人的好奇關(guān)注,自然也都聚焦在此。”
后面之言,已然是無需再提了,顯然身邊正連連頷首,口中稱是的二奶奶已是聽出了其中的要害來。
不禁訕訕笑道:“到底咱們還是這不該出頭的命!不過此刻的低調(diào)行事,本就是利大于弊。雖說未免有些可惜了此前的種種準(zhǔn)備,白叫他們大房撿了回便宜去。轉(zhuǎn)而思量一二,倒是更顯得咱們兄弟相處異常和睦,想來就是府里老爺、太太知曉后,也是倍感欣慰才對!”
“有舍才有得,舍得舍得,大約便是如此!”輕輕靠向身旁之人肩頭,不由低聲寬慰一句。這旁的盧臨淵也已含笑微微點頭,順勢將其攬入懷中。
翌日,齊整人馬便直往郊外方向,車廂之中既有閉目養(yǎng)神的各位長老們,也有壓著嗓子低聲交談的子輩若干。
“我就是未曾明白,既然那別院之中鬧得是‘妖’,怎么不請老道前來拿妖避禍。本就不是為那超度往生之人,反倒尋了眾多高僧前來行這法事?”
這邊被問及之人,忙是展開手中折扇,將那旁眾人不時投向而來的探究目光,遮擋一二后,才小聲解惑與他:“我們是何等氏族?這等鬼狐妖孽之事,又怎敢隨口言及!更況乎,當(dāng)今圣上頗為不喜此等神怪事件,如此大張旗鼓引了一眾老道前來抓妖,豈不是……!”
那旁聞聽此言,忙不迭已是收起了好奇之心,也學(xué)起了前面車中的長老們那般,微微垂目默不作聲。果然是有備而來,請來一眾高僧明面上只道為祭祀一事,在外人眼中自然也是無可厚非。
心中卻是暗道一聲佩服。要說起來還是這位常年在京中為官的堂兄,萬事都拿捏的極準(zhǔn),就連遠(yuǎn)在鄉(xiāng)間細(xì)微之處,也是謹(jǐn)慎非常。難怪他這官位,雖不見得比旁人升遷的更快,卻是實打?qū)嵉姆€(wěn)固依舊!
更為令人意想不到是,連著幾日的法事、祭祀之后,那為首的高僧卻在臨行之前,特意讓人尋來了盧家的廚子問明其中關(guān)鍵。幾經(jīng)傳言之后,自是落入了旁人的耳中。
“怎么你也聽說了,真是怪事連連?!?p> 一旁那位也是頻頻頷首,低聲應(yīng)道:“頭一日,用過那頓素齋后我已叫人是念念不忘。這等怪事,又曾見過?”
“漫說是你我這等偏房不得志的,就連……?!泵κ莻?cè)身朝前一輛車上,努了努嘴道:“就連大長老也是贊不絕口!比起長輩們都愛的那道五香熏魚而言,我倒是更中意蟹粉炒面。入口之時叫人真是難以辨識出,其不過是一道素齋罷了,真真美味至極!”
聽他滔滔不絕,提及連日來的各道美食,車廂內(nèi)其余子侄輩中便不乏附和之聲。不消片刻功夫,原本一派寧靜的車廂中,已能在外間隱隱聽見眾人的議論之聲。
實事也正是如此,當(dāng)初未出毅州之際,二房兩人便已開始張羅此樁大事。從素齋入手,也是基于兩人前世所見所聞,比起前世那般的多樣烹飪手法來,此世之中過于簡單的蒸、煮之法,便顯得過于蒼白無力了。于是乎,一個念頭便應(yīng)運而生,將原本普通人家中難得一見的種種手段,極盡所能發(fā)揮出來,才能震撼與人!
至此,才有了另尋小院借住之事。畢竟居于客站之中便有諸多不變之處,這隨意使用廚房一樁,便被列在其中。前市里,兩人雖是嘗過不少,但真動起手來料理,還是頗多不易。幸得之后雇傭來的兩個廚娘頗為得力,才使得用過之人,無不贊一聲‘好’!
又被這相隔不遠(yuǎn)小凈臺寺的高僧,一再追問之下,才不得應(yīng)聲答應(yīng)了下來。此刻轉(zhuǎn)回東廂房中,已是笑意不減道:“正如娘子先前所料,這素齋一樁必得眾人贊嘆!果然,那大和尚臨行之時,還非要向我討要了那張素包點心的方子,以供他廟中之用?!?p> “相公可是與他講明了,其后一味冬筍卻是時令之物?!?p> 忙將杯中溫茶吃了半盞后,才頷首應(yīng)道:“那大和尚倒是明理的很,為了此方竟然將法事、祭祀的香油銀子,直接抹了一半去,說是買了我手中的方子便可?!?p> “這倒奇了街市中,也曾瞧見有蒸餅、蒸包子的,為何卻愿意用百兩紋銀,單買一張素包的方子?”
卻被那旁的盧臨淵訕笑著打斷道:“提及此事來,為夫我頗為慚愧,遠(yuǎn)不及那大和尚會做買賣。”說著兩手一攤,懊惱之色頓顯:“這不叫他又是誦經(jīng),又是連聲施主大善的念叨著,委實不忍見其百兩銀子……所以,最后又索性搭上了那份咱們新創(chuàng)的玫瑰蕓豆卷,做了添頭送了與他家?!?p> “我倒是什么要緊的,這本就是無本的買賣,咱們頂多費了點銀子將其還原了六七分像罷了。真要說道起來,還是多虧了此番府中請了高僧法事一樁。如若不然,這等買賣又要與哪家去做?”
轉(zhuǎn)而收妥了那張銀票,又是甜甜一笑:“可是比咱們繪制圖稿,快上了不少。要不索性將此地雇來的兩個廚娘一并帶走,只等那程記尋著了合適的鋪面后,咱們也開一家素面館也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