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不防見著張生面孔,柳碧娘不禁一愣:“你是?”
凝寶一瞟那手執(zhí)團扇半掩面的美人,把未干的劉海往邊上撩撩,微笑:“阿寶剛來廚房幫忙……阿寶是個粗人,若有什么做得不合姑娘心意,還請姑娘多多提點?!?p> 她語氣平淡,卻笑得詭異。眼角下彎,嘴角上揚,眸子亮得出奇,像藏了利刃。
一個粗使丫頭怎會有這樣的眼神?柳碧娘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求救也似的望望樂平,一時竟不知該說什么。
凝寶移開目光,又復(fù)一臉淡然,似乎那個古怪的笑容從未在她臉上出現(xiàn)過:“姑娘們快起身了,廚房里備的熱水不大夠……姑娘,平少爺,可還有別的吩咐?”
哎呀,好險,差點就露了餡兒……淡定,淡定,惡劣的人這些年她又不是見得少。辦完事就撤了,瑞明和她那良配還等她吃飯呢。
柳碧娘怔了一下,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拿鼻子哼了一聲就想訓(xùn)斥凝寶沒規(guī)矩。樂平卻一個箭步搶上來,扇子一挑凝寶的下巴,笑出幾分輕佻:“喲,新來的啊。來,抬頭,叫爺瞅瞅長得俊不俊?!?p> 他生得一副好模樣:眉尾略飛,眼角微翹,皮膚有如凝脂一般白凈細(xì)膩,唇瓣仿若雨后的桃花一樣鮮亮嬌嫩。遠看時,凝寶不覺得他有多出色,可一下子湊得這般近,縱是對美色抵抗力極強的凝寶也止不住呼吸一滯。
果然有錢就是好啊,看天天山珍海味把他給滋潤的……凝寶輕吁口氣,面不改色地后退一步,照樣低了頭把剛才的話重復(fù)一遍,連音調(diào)都不變。
樂平無視柳碧娘的不悅,嘴角微揚牽起絲玩味。凝寶退,他便進,笑嘻嘻又拿扇子柄去挑凝寶的下巴:“人說大凡是美人兒都喜歡低頭,你總是低著頭不叫爺瞧,莫非也是絕色無雙?”
他言語曖昧,唇幾乎貼到凝寶耳朵上。茉莉花香混著脂粉味兒撲面而來。
凝寶忙緊退兩步順便屏住呼吸,差點忍不住要皺眉避開去。脂粉或許是他同柳碧娘廝磨沾上的,可茉莉花香分明是他衣服上的……大男人弄那么香,吃飽了撐得慌?
很可惜,這廝長得再俊也不過是繡花枕頭一只,她對虛有其表的男人向來不感冒……嘖,她背都抵上墻了,這廝還不依不饒,到底有完沒完!
凝寶忍無可忍,猛地抬頭直視他。不是想看嗎?那就讓他看個夠吧!
樂平一愣,驀地睜大了眼睛。他倒退兩步,嘴唇顫抖,拿扇子指著她,仿佛見了鬼:“你、你……”
不是吧?凝寶嚇了一跳。難道他記性那么好,見過一面就記住她的長相了?孟雪俊那廝明明說過,她這長相大街上一抓一大把,做馴教師不如當(dāng)細(xì)作來的適合她……
“噗——”樂平突然噴笑出聲,繼而捧腹大笑樂得前仰后合,弄得柳碧娘和凝寶皆是一頭霧水。
凝寶看他笑個不停,心里有些發(fā)毛,不禁伸手去摸臉。有眼屎?劉海亂了?臉上沾了灰?還是……
樂平瞧見了,笑得愈發(fā)厲害。
“哈哈哈……你那是什么臉啊!”他終于開口解惑,凝寶卻情愿他從來沒張過嘴——“火候沒拿捏好,大餅烙糊了吧?哈哈哈……”
柳碧娘一明白過來,使美人扇掩了半邊臉,咯咯咯笑得像只快下蛋的母雞。
凝寶太陽穴畔的青筋突突直跳,咬牙強忍住暴扁他的沖動。她知道自己皮膚黑不漂亮,可他用得著這么刻?。恳皇菤Ъs會連累七爺,要不是天賜良配已出現(xiàn),她……忍??!千萬要忍??!
凝寶拼命地忍,樂平卻不懂啥叫見好就收,往柳碧娘懷里一倒,扇子一展,擠眉弄眼地笑:“我就說怎么瞅著那么眼熟呢,敢情咱們昨早上才見過面吶……大嬸,可是你們那城北焦氏餅鋪開不下去了,焦老頭讓你扮作沒出閣的姑娘混到這兒來賺錢養(yǎng)活他們爺倆???”
什、什么?大……嬸?!凝寶清楚聽見腦子里叫做冷靜的那根弦啪嚓斷開。莫名其妙被那傻二少成天娘啊娘的叫,她就已經(jīng)夠火大了,而今這廝……
凝寶瞇縫著眼定定看著樂平。樂平猶不覺危險臨近,跟那柳碧娘兩個笑著笑著就揉作一團,當(dāng)著凝寶的親親小嘴捏捏小手,不曉得有多快活。
“平少爺這張嘴可真是……您要是把這新來的丫頭也弄哭了,今兒可就沒人伺候您了?!绷棠锴文樂杭t,雙臂勾住樂平的脖子,眼波兒一轉(zhuǎn),瞟一眼他,又斜一眼面色陰沉的凝寶,頗有得色。
“你沒聽說焦氏餅鋪的大餅比咱們南斗的城墻還結(jié)實?瞧瞧她頂著張燒焦的大餅滿街走都不怕嚇著人就曉得傳言不虛,你何必替她閑操心?”樂平笑嘻嘻地說著,一雙手在柳碧娘身上不停游走,顯然有旁人也打擾不了他的好“性”致。
倒是柳碧娘被凝寶那陰森森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哄著騙著總算得了樂平一句“那就讓她趕緊滾吧”。她忙丟個眼色讓凝寶走,順勢放下紗帳,兩個便被翻紅浪去了。
凝寶氣到極點,不怒反笑。真是的,她忒菩薩心腸了。要教訓(xùn)這廝,湯里添那點“佐料”哪夠啊。就沖他這張嘴,她就是讓他全身長瘡流膿都嫌太仁慈了呢!
右手悄悄伸進腰帶里摸出個小紙包,凝寶低頭垂眸走到床邊,將那二人扔在地上的衣物一一撿起掛在床旁的架子上。
趁那兩個情濃顧不上理她,她飛快地展開紙包把里頭的粉末將他兩個的衣服鞋襪全撒個遍,這才慢吞吞地出門去。
“怎么樣?平大少……打賞了么?”凝寶挽著小包袱剛到后院,那仆婦就拽住她。
“我不干了?!蹦龑毸﹂_她的手,扭頭就走。
那仆婦一個沒攔住,追到門口時已不見她的影蹤。
“這可怎么辦好啊?半個月走了兩個,新請的三個也都不肯留下,再這么下去……唉,造孽啊?!?p> 那仆婦在這邊愁得不行,凝寶在那頭卻笑得不行。
敢對師父耍賤嘴?那就好好享受她的回禮吧……劣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