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紛紛擾擾暗濤洶涌跟梨香院的關(guān)系并不是很大。
雖然說清明已過，可是梨香院里的姐弟三人卻依舊食素，林招娣更是又下了一次廚，做了幾色江南特色的素齋出來。一見到姐姐又下廚了，林祈更是歡呼一聲。他的功課是完成了，可憐了賈琮賈環(huán)兩個，因?yàn)榱制淼臍g呼而分了心，結(jié)果寫錯了一個字，不得不將一整頁都重新寫過。
林黛玉教導(dǎo)他們的第一句，就是做學(xué)問，要心誠。
這句話，這兄弟兩個可不敢忘。
迎春惜春兩個也發(fā)現(xiàn)了賈琮賈環(huán)兩個的不專心，忍不住好笑，但是她們是不會求情的。畢竟求學(xué)是一件非常嚴(yán)肅的事情，良好的習(xí)慣也應(yīng)該從小培養(yǎng)。
王熙鳳來到梨香院的時候，看見的就是一屋子的小姑子小叔子和樂融融的樣子。
“我還奇怪呢，以前二妹妹四妹妹每日都是在老太太跟前玩耍的，如今每到下半晌就不見人影，敢情都在林大妹妹林妹妹這里呀?！?p> “二嫂子還說呢。打正月里我們就天天過來了?！?p> 迎春倒是笑著道：“嫂子身子可好些了。侄兒好不好？”說著，一面請王熙鳳入座。
“好著呢。就是把你哥哥整得夠嗆。林大妹妹和林妹妹呢？”
“嫂子今兒個有口福。林大妹妹親自下廚呢。林妹妹回去換衣裳，一會兒就來了。”
“那敢情好?！?p> 王熙鳳就應(yīng)了這么一句，外頭林招娣林黛玉姐妹兩個就一前一后地進(jìn)來了。
“二嫂子，有些日子不見了，二嫂子可好？”
“讓妹妹惦記了。我很好，就是多日不曾見到妹妹了，有些想念。妹妹不會怪我不請自來吧？”
“看嫂子說的?！?p> 林黛玉也笑道：“二嫂子，謝謝你送來的牛乳，要不，姐姐她可不會下廚做千層蛋酥呢?！?p> “林大妹妹又做新點(diǎn)心了？那我真是有口福呢。你們不知道，我肚子里的這個，估計(jì)是個皮小子，可會折騰了，把你們璉二哥哥折騰的夠嗆。前陣子，我吃什么都不香甜，就想吃蛙，你璉二哥哥特地帶了人去田里抓了一大堆回來。結(jié)果吃了一口就不要了，可把你璉二哥哥愁壞了?！?p> “那嫂子今兒個不妨好好嘗嘗我做的點(diǎn)心。如果合意，嫂子不妨將方子一起帶回去?！?p> 王熙鳳連聲說好。
姑嫂幾個在炕上坐下，另外支了小桌子，由林祈帶著他的兩個丫頭招待兩位表兄弟。
“嫂子不妨嘗嘗這個，以往吃慣了外祖家的杏仁豆腐，這是蘇式杏仁豆腐。還有這個，這個就是放才說的千層蛋酥，這個木瓜瑤柱盅。”
王熙鳳指著邊上了一疊子餅道：“那個是什么？”
“是素餡的大餅，里面只有豆腐和香蔥，用茶油煎制而成的。是素齋的一種?！?p> 見王熙鳳對那餅有興趣，平兒趕緊上前，夾起一塊，放在小碟子里，用銀刀切開了，端給王熙鳳。王熙鳳咬了一口，道：“妹妹，這是用茶油煎的？”
“是啊。”
“可是這味道怎么有點(diǎn)，怎么說呢，跟我們以前吃的不一樣。這餡兒里面加了油沒有？”
“沒有，只有豆腐、蔥和鹽巴。”
王熙鳳又咬了一口，道：“的確有種說不上來的味道。可是真的不好形容?！?p> 雖然這樣說著，可是王熙鳳真的對那餅非常捧場，吃了一個還要了一個。那餅大約有三寸兩分大，厚四分，對于榮國府里的這些女眷來說，這樣大的餅，一個就足夠她們撐飽肚子了。
林黛玉道：“璉二嫂子，你說的這個味道不同，指的大概是這里面的豆腐吧？這豆腐是姐姐早上起來做的，不是前面送來的。”
王熙鳳一愣，道：“這是林大妹妹自己做的豆腐？林大妹妹何苦費(fèi)這多多的心思？”
“說起這豆腐啊，已經(jīng)是陳年舊事了。我父親也好美食，曾經(jīng)在某個酒樓里吃到人家的招牌豆腐羹就惦記上了，回去讓廚房上人學(xué)著做，可惜都不得其法。后來才知道，是因?yàn)槿思业亩垢鷦e人家里的不一樣。記得那時候，我們還在京里，母親為了讓父親吃得稱心如意，花了數(shù)百兩銀子，請人家從泡豆子開始，磨豆子、過濾、煮豆?jié){，一步一步地教。最后才學(xué)會了這個。我在邊上看著也學(xué)了一點(diǎn)。這次進(jìn)京，也不知道府上吃的豆腐是鹽鹵做的還是石膏做的，就自己帶了一些鹽鹵來?！?p> “為什么擔(dān)心豆腐？”
“是給母親診脈的大夫說的。鹽鹵這東西，吃多了，最多是口干，或者燒心，多用些茶水也就是了?？墒沁@石膏可不是什么好東西。女子吃多了，很容易宮寒導(dǎo)致絕育的?！?p> 王熙鳳一愣，平兒也擔(dān)心地望著自己奶奶。
沒錯，王熙鳳雖然不是很喜歡豆制品。可是豆腐什么的，又是冬天餐桌上的必備菜肴。跟豆芽一樣，都是少不了的。如果有人在這里動手腳，那……
王熙鳳心里打了一個突，道：“妹妹，這餅還真是不錯。要不，妹妹把方子給我，我回去讓下面人做。至于這豆腐，能讓姑媽為了姑爹放下架子向別人請教，想必跟普通的豆腐也不一樣。如果可以的話，那方子是否也能給我一份？”
林招娣當(dāng)然說好。
王熙鳳被那素齋豆腐餅給迷住了，并不意味著其他人也喜歡這素齋餅。除了王夫人表示她禮佛的時候可以吃這餅之外，上至賈母，下至賈寶玉這些半大的孩子，沒有一個不喜歡那千層蛋酥的。尤其是賈寶玉，又沒有吃夠，只纏著賈母磋磨。
賈母道：“這千層蛋酥還真不錯，只是林大丫頭之前怎么不做？”
“回老太太，做千層蛋酥少不了牛乳的，如果不是二奶奶將自己的份例勻了一份給我們姑娘，我們姑娘也沒法子做這個。”
賈母道：“既然這樣，就讓下面給梨香院也定一份牛乳吧。這東西好，不但我喜歡，寶玉也是喜歡的。鳳丫頭如今是一人吃兩人補(bǔ)，怎么能夠少得了這牛乳呢？雖然是嫂子，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己?！?p> 王夫人趕緊應(yīng)了。
賈寶玉道：“老太太，我聽說鳳姐姐屋里又請了大夫呢？還不是家里經(jīng)常來的王太醫(yī)?！?p> 賈母趕緊派人去問。
沒多久，平兒就過來了，行禮之后，才道：“老太太，這位先生是二爺衙門里的同僚介紹的，說是對女子生產(chǎn)和小兒之事非常精通。最近二奶奶吃什么都不香甜，二爺擔(dān)心得不得了。而且二爺?shù)钠芳壱膊粔蛘執(zhí)t(yī)，王太醫(yī)又要在宮里輪值，也不一定能及時過來。二爺才請了他過來?！?p> “糊涂，他媳婦肚子里可是我們榮國府的長房長孫呢！怎么能夠屈就外面的醫(yī)生。”
“老太太，二爺二奶奶也是沒有辦法了。王太醫(yī)來過好幾次了，可是二奶奶還是那個樣子，可是這位先生來過一次之后，給奶奶扎過針，奶奶就吃得下東西了。所以二爺才做主讓這位先生定時過府給二奶奶診脈。”
賈母道：“原來如此。我聽說老大家的最近身上不好，也請了醫(yī)生，可是怎么了？”
邢夫人不敢將自己被人算計(jì)的事情說出來，只是低著頭，道：“老太太，媳婦兒無事，就是經(jīng)常四肢乏力，鳳丫頭孝順，擔(dān)心我身子上不爽快，這才請了大夫?！?p> “大夫怎么說。”
“也沒說什么，不過是受了涼，又吃了不干凈的東西，這才郁結(jié)在身體里面。如今發(fā)散出來，倒好了。”
賈母點(diǎn)點(diǎn)頭，道：“老大的身子骨也不是頂好。你要時刻注意身體，不要將病氣過給老大?！?p> 邢夫人低低地應(yīng)了。
賈寶玉見賈母的心情不好，便在賈母身邊笑道：“老太太，林大妹妹林妹妹可真是厲害，我看家里這么多的姐姐妹妹們，就鳳姐姐和林大妹妹和妹妹最巧了。她們也孝順，每次有什么好東西都不忘了老太太，不枉老太太這么疼她們?！?p> 賈母笑道：“這真要說巧啊，鳳丫頭也巧，寶丫頭也巧，但是都巧不過你四姑姑。說起來，你林大妹妹林妹妹真不愧是你四姑姑養(yǎng)的，就是可人疼。只是你四姑姑去得早，留下這接孩子也怪可憐的?！?p> 邢夫人接口道：“兩位外甥女兒的確不容易。不過云丫頭更不容易呢?！痹捯怀隹?，邢夫人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賈母看了看邢夫人道：“是啊，云丫頭也不容易。只是云丫頭還有叔叔嬸嬸，還有我這個姑祖母照應(yīng)著。林家卻沒什么旁支庶族，如果林如海有個什么閃失，林丫頭她們只怕比云丫頭更可憐?！?p> 這話可不好接。邢夫人王夫人都不敢出聲，倒是賈寶玉，他卻磨著賈母，要賈母去接史湘云。賈母想著，自從正月生日之后，她也有一陣子沒有見到史湘云了，也怪想念的，自然也允了。
但是迎春和惜春兩個卻覺得賈母的話有些意味深長。畢竟人是經(jīng)不得念叨的，尤其是被賈母這樣的老人念叨。賈母今天的話，初看著是擔(dān)心林招娣林黛玉林祈三個，更深一層，其實(shí)當(dāng)做賈母咒林如海早死也是可以的。如果這話傳出去，讓林家人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場風(fēng)波。
迎春惜春想了想早就離開了的林家丫鬟，再看看手邊的點(diǎn)心，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