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夢聽到聲音一愣。
自道,‘之前就一直聽花子說什么瘋婆子,本以為是迷失本性喪失理智之人,但聽這言語語氣,除了衰老病弱之外,竟聽不出半點瘋癲之態(tài)?花子來這里灑掃言談,說話聲音也未忌諱,內(nèi)間沒有聲音傳出,我還以為內(nèi)間無人呢?所以剛剛對花子說那番話,聲音頗高!沒想到內(nèi)間竟是有人的,而且來了這許久也未出聲!’
肖夢看花子一眼,見她仍舊垂頭抹淚并不理會內(nèi)間老人。
‘那就我去吧!’,肖夢凈手起身入內(nèi)。
內(nèi)間并不比外間華麗,屋子里就一張朱漆雕花大床,朱漆已經(jīng)剝落,床上躺著一個看似六七十歲的老婦人,形容瘦削,沒有生氣。
老婦人應當沒有受到很好的照料,棉被已經(jīng)破損也沒有修補,硬邦邦的,顯然也沒有曬過打過,更別提清洗被套了。
老婦人打肖夢一進來,微微偏了頭看著她。肖夢看到老人的眼神,并不似奶奶那般的慈祥親近,而是充滿了審視。
見肖夢打量了她蓋的被子,老人道,“那些…沒..良…心的,將…我的…錦…緞…鴨…絨…被拿…走…走,咳…咳咳…,…值錢…的…都…沒了!”
老婦人說一句完整的話都很費力,肖夢憐老,走到床邊,候著她說完,緩聲開口道,“老…婆婆,您叫我進來,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嗎?”
“要…死…了,還…有…什么…不…舒服…的!說…話,陪…我…說…說話!”老人枯瘦的手輕拍了拍床鋪,示意肖夢在邊上坐下。
“好,老婆婆你想說什么就說!”肖夢坐了上去,心中又想,下人房的被子都比這好些,回頭去換了來。
老婆婆輕微頷了頷首,只拿眼睛打量肖夢。倒讓肖夢有些不自在,不知道這個初次逢面的老人是要作何。
這時候花子想是哭得差不多了,拿著抹布走了進來,開口道,“理這瘋婆子作甚,沒得一會兒打一會兒罵,一會兒哭一會兒鬧,就愛瞎折騰人!”
老人面色突然變狠,瞪著花子那邊,“死…啼…子,要是…我…能…動,荷…荷”因為激動,老人呼吸不暢。
肖夢趕緊給她順氣,一邊對花子道,“我和老婆婆說會兒話就去做活,不耽誤!”
花子翻了個白眼,“隨你的便!”轉(zhuǎn)身就退出去。
老人仍舊一邊艱難喘氣一邊道,“這…些…沒…良…心…的,見…我…落…敗,就…不…將我…放在…眼…里!”
肖夢給她順著氣,一邊安慰道,“您老別激動,先別說話,順順氣先!”
老人喘息好一陣,道,“床…里頭…,墻…上,墻…上!”邊說邊盯著床里邊墻上的位置。
肖夢不解,老人又重復了好幾遍。肖夢會意,問道,“老婆婆,是墻上有什么東西讓我取出來嗎?”
“是…,是…藥!”
肖夢遂脫了鞋,上/床跨過老人去到里邊。墻被擋在幔帳外,掀起積了一層灰的幔帳掃一眼,果見老人示意的木墻上有一處方格子一樣的暗穴,若不仔細看,還以為是故意設(shè)計成那樣。
輕輕一推就將暗格子門打開,里邊一個瓷瓶,肖夢詢問般看了老人一眼,老人頷首肯定,肖夢將她取出來。
“喂…我…吃,藥!”
肖夢退回地上,揭開瓶塞,果見里邊有兩粒紅色的藥丸。原來老人在墻上藏了藥呢,這里是修仙界,該不會是靈丹妙藥吧。
肖夢問,“有兩顆,是要吃一顆嗎?”
老人頷首,肖夢遂倒水喂了她一顆,又將瓷瓶放到她手里讓她抓好。肖夢拿到瓷瓶的時候,老人眼睛賊亮賊亮地緊盯著肖夢,深怕肖夢私吞,肖夢還不得趕緊讓老人自己抓在手了放心。
瓷瓶拿到手里,老人果然放心,不再一直盯著肖夢。
肖夢復又道,“老婆婆,還有什么是要我?guī)兔Φ???p> 老人卻閉了眼睛沒有答話,呼吸慢慢均勻了下來。
肖夢心道,‘這就睡了?’自己肯定了自己,肖夢給老人掖了掖被子,將她握著瓷瓶的手用被子遮了,返身要去前房干活。
才走到門口,老人的聲音又傳來,“我還沒讓你走呢!”聲音有些霸道,而且流利不停頓了。
肖夢詫異轉(zhuǎn)身,就見老人竟然自己撐著自己坐起了身子,氣色明顯比之前好了。
“啊——,這藥效果這么好?”肖夢驚問。
老人哼哧一聲,“這是續(xù)命丹,不過是強吊著一點命罷了,我就算少活幾天,也要掙這最后一口氣!”
肖夢發(fā)現(xiàn)自己對著老人的過往一概不知,所以這會兒也不知作何,愣愣著沒說話。
老人喵她一眼,手拍了拍床,道,“我不是讓你陪我說話么,這是往哪里去,過來,坐這里!”
肖夢感覺這老人還挺霸道的,不過也無所謂了。聽命在床邊坐下,老人自己又躺了,翻了個身子,“藥效全部發(fā)揮還得等等,等會兒再去收拾那些賤蹄子!”
肖夢聽了暗暗吐舌頭,她們之間有什么矛盾,是非對錯,她初來乍到可是全然不知,也就,不好評論對錯。
老人一轉(zhuǎn)身就絮絮叨叨說起話頭來,應該是很久沒人聽她說話了,所以話很多。
肖夢仔細地聽著,終于知道了老人的身份和故事。
老人名叫連云,原本是前家主的正牌妻子。當初十里紅妝嫁給前家主,何等風光。然而不到一年,連云懷孕之時,前家主喜新厭舊,喜歡上了現(xiàn)任家主的母親。那時候連云也是溫婉和順之人,主動納做妾室。再后來,連云卻沒能生下孩子,她流產(chǎn)了,還因為一時悲憤破了道心走火入魔。救回來時,連云修為盡失,再也不能修煉。
在這樣的修仙大家族里,修為對一個人有多么重要,就看谷玉尋的前后落差也就知道了。
谷家培養(yǎng)了谷玉尋這么多年,谷少主對谷玉尋的情意,哪怕不深厚,至少也有的吧,但看現(xiàn)在,旦夕之間,一個被看好的天才和喜慶的新娘子,轉(zhuǎn)眼就變成了肖夢現(xiàn)在的落魄樣。除了那個不具名的美男,可是一個也沒來探望過她呢。
而且連灑掃丫鬟都敢毫無顧忌地踩她。
所以,連云之后的境遇可以想見。
她先是被降為妾室,那個她主持納的妾被扶了正。誰知那扶正的夫人也是厲害的,原本連云還能憑著和前家主往日的情意和性子容貌讓前家主憐惜幾分,那鄭夫人卻特意拿兒子設(shè)計陷害,使得連云不小心犯了錯。
從那之后,連云被困在落月閣,終身不得出。而諷刺的是,這落月閣,還是前家主濃情蜜意時專門為她建造的賞月閣院。
現(xiàn)如今,朱漆斑駁,雜草叢生,衰落至斯。而連云的嫁妝體己全被拿走也無可奈何,伺候的也就幾個不盡心的灑掃丫鬟,可見故心異變,人生沉浮,世態(tài)炎涼。
也難怪,連云老了老了,會變了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