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夜探
荇兒與柳言真一路奔波,回到漳州城,漳州城乃去青陽山的必經(jīng)之路,荇兒來去許多次,已經(jīng)很熟悉這座城,離別一年,不由心生親切,此地離青陽還有不足一日路程,荇兒想著自一年多前下山,來來去去,看世事變幻,只有青陽才是家。
一年了,小音又長大了吧,該會說話了,也不知能否認出我來。
師兄的內(nèi)傷也不知調(diào)理如何,此次機緣巧合得知有機會治愈,即使萬般困難,也要一試。
師父定然牽掛了一年,此次回山不可再如以往那樣任性,徒惹是非。
如此一一念及,面容浮起了微笑,心中生出暖意。
幼年失去父母之時日日哀傷,卻還有機緣再得如此溫馨的家人,無論世間之事涼薄,總有一塊棲身之地,在那里家人會噓寒問暖,相扶相持。
馬車到達驛館,小廝連忙迎出來,裝卸馬車,照顧馬匹。
荇兒抬頭看看天色,今日應(yīng)該還來得及上山,她歸心似箭,便轉(zhuǎn)身對柳言真道:“謝謝柳公子,東去十里便是青陽山,我若行快馬,今夜即可到達,山莊事務(wù)繁忙,不敢再煩相送?!?p> 柳言真微微一笑:“少莊主千叮萬囑要我將水姑娘平安送到,最后一程了,必需確保不能有差池,夜間上山終究不安全,不如先歇下,明日再趕路?!?p> 荇兒還欲推辭,街上傳來一陣喧鬧,一隊戎裝的士兵招搖過街,行人避之不及。
荇兒皺了皺眉:“連漳州也有駐兵了?”這一路回來,下呈現(xiàn)亂象,官兵遍地追捕日月盟的反賊,各個城鎮(zhèn)中民兵集結(jié),四處征兵。
旁邊接風的小廝連道:“姑娘你不知道,幾天前皇帝下命圍剿青陽匪派,派了五千兵馬,把青陽山圍了個水泄不通。。。。”
荇兒胸口被重重擊了一下,瞬間天旋地轉(zhuǎn),再聽不進那小廝說了什么,她腳下一軟,幾欲跌倒,柳言真急忙扶住了她。
荇兒面色蒼白,嘴里喃喃道:“我要回去?!?p> 柳言真聞言也是一驚,又怕她激動出事,勸道:“此時想來還未全部撤兵,貿(mào)然上山,只怕有危險。”
荇兒哪里肯聽,神情恍然,喃喃說:“我要回去救他們?!北阌昧瓿隽肆哉娴氖终疲瑩屵^小廝手中的馬,一躍上了馬,對柳言真道:“師門告急,恕荇兒先行告退。”話音未落,就揚塵而去。
柳言真無法,只得也趕緊牽馬追上。
山間大道,馬蹄聲聲急落,少女長發(fā)飛揚,催馬不停。耳旁風聲呼嘯而過,景色飛速后退,猶嫌不過快。
時光重疊十年前,那個女童,心念著要去救娘親,也是這樣焦急恐懼。
十年前喪親之痛,入骨傷情,多年歲月才將其撫平,而如今,錐心之痛,竟又要重演。
當年執(zhí)意習武,為的是守護家人,世事弄人,無論怎樣拼搏,竟始終如此無力。
我不信!
她緊咬雙唇,內(nèi)心吶喊不已。
兩人在后山棄馬登山,順著人跡罕見的小路,行蹤小心。
越走越見打斗的痕跡,殘枝斷葉,暗紅的血跡,荇兒不敢多看,難道青陽百年大派,竟如此毀于一旦了?兩國交戰(zhàn)尚且不殺降兵,區(qū)區(qū)一個武林門派,何必大費周章趕盡殺絕。
她神情悲戚,眉間鎖著怒氣。
殤帝最忌反叛,自當年父親鎮(zhèn)南王叛亂,大肆圍剿叛黨,冤獄枉死無數(shù)。今日日月盟綠林集結(jié),反抗朝廷,殤帝又是雷霆般的作風,寧可錯殺,絕不濫殺,意圖震懾天下,人人敢怒不敢言,可是卻越鎮(zhèn)壓,人心怒氣越大,暗潮洶涌不止,欲掀狂風暴雨。
突然前方樹林中傳來翕動聲,柳言真一把拉住荇兒,兩人相視一眼,躍上樹隱去身形,使出龜息功,凝目查看。
不一會,樹叢里轉(zhuǎn)出兩個人,一男一女,約莫三十多歲,都是莊稼人的打扮。正是王二栓和花妮。
只見王二栓一臉不耐煩,抱怨道:“那個小妖女要俺們滿山的找個小丫頭,這山這么大,要找到什么時候?!?p> 花妮接口道:“死丫頭還要俺們晚上去那收斂尸體的地方翻,那些死人都堆了幾天了,發(fā)臭了,俺可不想去。”她已經(jīng)人到中年,竟像個小女孩一樣撅嘴撒嬌,絲毫沒有嬌媚之感,反而多了幾分好笑。
王二栓卻被勾出幾分心疼,神色甚是憐愛,他嘆了口氣:“要不是小妖女給俺們下了藥,俺可不愿意聽她的話,可是要是不聽,就要穿腸爛肚而死啊?!?p> 花妮聽的更是傷心,裂開嘴拖著哭腔道:“老漢,俺不要死啊,啊啊啊。”
王二栓連忙拍著她的背,若哄孩童一般,花妮哭的起勁,干脆趴在丈夫懷中干嚎起來。
荇兒和柳言真在樹上見這兩人都是年輕不輕,說起話來卻像孩童一樣不知事,不由面面相覷,眼見兩人在樹下執(zhí)手相對,花妮撅著嘴哼哼唧唧,王二栓也苦著臉,不由心中思拊這兩人要墨跡到何時才會離去。
只聽樹林中又是一陣窸窣之聲,一只紅狐貍竄了出來,荇兒心念一動,只見一個紅色的身影也跟著走了出來。
“你們兩個唧唧歪歪夠了沒。”聲音清亮,言辭中十分不耐煩,果然是紅葉。
荇兒面色一喜,剛想出聲,一眼瞥見柳言真正對她搖頭。
她心中暗暗思拊,青陽被圍剿,紅葉姑娘貿(mào)然出現(xiàn)于此,也不知是善是惡,雖然自己與她投緣,但到底也不知她的來歷,便一時收了聲,靜觀其變。心中回想紅葉昔日之言行,期望不要有欺瞞利用。
王二栓和花妮頗為忌諱紅葉,一看見她便齊齊收了聲,也不敢再鬧,王二栓擠出來一笑:“紅葉姑娘,你讓俺們做的事情,俺們都做了,這青陽山上下的人都死的差不多了,俺估摸著你也找不到那小姑娘了,不如賞了俺兩解藥,俺兩回家種田去。”
紅葉冷笑一聲:“你們村的田都被沖毀了,你回哪種田去?!?p> 王二栓一時語塞,摸了摸頭:“俺,俺,俺們再去找個地方開荒去,種了一輩子地了,還能干啥?!?p> 紅葉搖了搖頭:“天下不平,官府欺壓百姓,你去種田也不得安寧,你倆武藝高強,不通人事,難免要惹麻煩。難道真的躲到山中避人一輩子?!?p> 王二栓不想紅葉竟還替他們考慮了許多,眨了眨眼,訕訕道:“山中避人一輩子也無妨,反正,俺只要跟花妮在一起就行了?!被萋勓砸彩且煌π靥耪驹谕醵ǜ埃骸班?,只要俺倆在一起就行了?!?p> 荇兒聞言不由心道,這兩人雖然不通人事,卻別有一番夫妻情誼,她只知像父母那樣的相敬如賓,卻不想這般樸實平淡的夫妻之情,也格外動人。
紅葉嘆了一口氣:“可惜你倆一身的武功,既然你們執(zhí)意,等找到人,我就給你們解藥,放你們走?!?p> 兩人一聽都是大喜,但想著要去翻腐臭的尸堆,又心生不愿?;莶徽堅傅拇晔值溃骸鞍晨窗顺墒钦也坏搅?。。。”
紅葉柳眉一豎:“活要見人,死要見尸?!?p> 王二栓見她發(fā)怒只好道:“找,找,俺們找還不行么,哎呦,那個什么水草兒小妹妹,咋個這么折騰人呢?!?p> 紅葉又好氣又好笑:“什么水草兒,是水荇兒?!?p> 荇兒聞言,心中感動,想著往日情誼,果然她誠不欺我。一激動松了警惕,散了龜息功。
紅葉察覺人息,喝道:“什么人!”同時右手一揚,一柄短劍向荇兒藏身之處射去,荇兒連忙閃身避過,飄然躍下樹去。柳言真也急急躍下,護在荇兒身邊。
待紅葉看清眼前這白衣少女,不由喜道:“荇兒妹妹?!避魞阂怖∷骸凹t葉姐姐,你怎么在此?”
紅葉拉住她不停的看:“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一聽說青陽山出事,就連忙趕來,生怕你出了意外。”
荇兒心中感動:“姐姐,謝謝你如此記掛我。”
紅葉溫言道:“你既然沒事,那是最好,如此辛苦逃出來,我們速速下山,尋個安全之地?!?p> 荇兒眼圈一紅,搖頭道:“姐姐,荇兒此番不在青陽山上,所以逃過一劫,荇兒心中掛念師父師兄,不知山中情形,我,我要山上一探?!?p> 那王二栓和花妮見紅葉要尋的人現(xiàn)身,心中正喜,又聽荇兒說要山上再探,生怕紅葉又指派他們?nèi)ィB聲說:“小妹妹,山上只有死人啦。堆了幾百人的尸體,還找什么啊。”
荇兒聞言,臉色瞬間蒼白如紙,身子微微顫抖。紅葉狠狠的瞪了王二栓一眼:“要你多嘴?!蓖醵ㄖ缓糜珠]了嘴,不敢再說話。
荇兒心中悲憤交加,腦中閃過師門同門拼殺的情景,只恨自己當日不能與其并肩御敵,與師門共存亡,如此獨活,報仇無路,徒生無力之感。
她緊咬雙唇,緩緩道:“我要見他們最后一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