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建國最近兩個月身體還不錯,一直也沒有出現過心痛心悶的癥狀,這會突然發(fā)起病來,李鳳英壓根沒有想到,更沒有應對的方法。
于海燕將父親手腳拉直讓他平躺在地上,邊喊邊按壓著于建國胸口,一下,兩下,三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于海燕越來越用力,但于建國始終不見醒來。她的心中越來越慌,李鳳英更是急得大哭起來,“老于?。∧闱f不要有什么事??!你若有個好歹,我可怎么辦啊!”
等救護車到的時候,于海燕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從地上站起來一把抓住醫(yī)生,“醫(yī)生,我爸有心梗,前兩個月剛做完搭橋手術……”
沒等她說完,前來急救的醫(yī)生已經迅速蹲下去急救,“病人初步懷疑心肌梗塞,立刻送醫(yī)院……”
于海燕頭腦發(fā)暈,腿腳發(fā)軟。她跟著醫(yī)生一路小跑著將于建國送上救護車,剛坐上車,李鳳英也趔趄著跑了過來。
于海燕將母親拉上車,她強作鎮(zhèn)定,抱著低聲啜泣的母親,被一種無邊無際的恐懼包圍著。
救護車一路尖叫著進了醫(yī)院,于海燕機械的簽字,交錢,然后看著父親進了搶救室。
周圍突然安靜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搶救室的門再次打開。
醫(yī)生摘下口罩,一臉凝重的對她搖搖頭,“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她身子晃了晃,覺得身上的血液瞬間冷卻下來。
她的爸爸就這樣走了,從今以后,自己就是那個沒有父親疼愛的孩子了。于海燕木木地想,眼里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老于??!老于,你怎么就這樣走了,你不是來給海燕撐腰的嗎,怎么你就這樣走了呢?”李鳳英的哭得撕心裂肺,于海燕走過去,靜靜的抱著母親瘦小的肩膀。
“你們去準備一下吧,我們這里可以把人直接送下去?!彪m然見慣了生死,但醫(yī)生仍舊滿臉同情。
于海燕知道下去是哪里,她木然的轉過身子,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她要盡快去看看爸爸,她不想讓他一個人冰涼的躺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里。
“老于呀,餓了一夜,你連早飯都還沒有吃啦,你就這樣空著肚子走了——”李鳳英的聲音帶著巨大的悲傷,于海燕猛地停住,似乎有尖銳的利器刺入她的心臟,讓她心口又痛又涼。
她緩緩地緩緩地邁著步,母親靠在她身上,她用手攬著她柔弱衰敗的身軀,沒有了父親,她就是母親的枝柱。
于海濤連夜租車趕了過來,到醫(yī)院的時候,已是半夜。劉錦文前面來過一次后就再沒來,趙麗蘭來了,可能是怕于海濤來了對他動手,所以不敢過來。
李鳳英太過悲傷,醫(yī)生怕她身體吃不消,給她打了鎮(zhèn)定藥,此時正安靜的睡著。于海濤看了母親一眼,啞聲說,“你在這里陪媽,我去看看爸爸,他在這里人生地不熟,我去陪陪他,他一定很安心?!?p> 趙麗蘭不敢說話,也不敢勸,只是在旁邊不停抹眼淚。于海濤出去時說,“你先回去吧,只是你告訴劉錦文,別讓我看到他,看到他我打死他?!?p> 趙麗蘭不敢說話。雖然于建國是生病離世,但若是自己不打電話叫他過來也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如果來了,不遇到馬明麗上門,也不會發(fā)生這種事。
說來說去,自家畢竟理虧。
趙麗蘭回去后,果真沒有再來。
三日后,于海燕一家三口帶著于建國回家,只有陳希趕過來送她們。
來時活生生一個人,回去時就變成了一個小小的盒子,怎么想怎么悲傷。
于海燕扶著母親,天空又下起了雨。她將雨傘盡量向母親傾斜,涼絲絲的雨澆在她的頭上,有一種濕漉漉的悲涼。
她望著這個生活了七八年的城市,第一次有了一種疏離的陌生感。這里再也不是她的家了,從今以后,她沒有了爸爸,沒有了丈夫,她生命中最終要的兩個男人,都已離她而去,她成了一個沒有家的人。
李鳳英虛弱的厲害,自從醒來后,她便一句話不說,除了流淚,就是坐著發(fā)呆。于海燕只好寸步不離的跟著她,生怕她又有個好歹,這樣一來,自己的悲痛反而只能強壓下來。
十多天后,于建國入土為安。李鳳英的精神也稍微好了點,有時候于翔叫她吃飯,雖然不說話,但她偶爾也會對著他慈愛的笑笑。
但她似乎完全轉不過彎來,似乎還總停留在父親還在的日子,吃飯的時候,她會笑著讓于翔去叫爺爺過來吃飯,看電視的時候,也總是調到于建國喜歡看的頻道,“快去叫你爺爺,他喜歡看的電視來了?!?p> 于海濤和于海燕雖然難過,但也不去糾正她。母親并非不知道,她只是沉浸在過去,不愿意接受現實而已。
一切交給時間吧,只有時間能治愈失去親人的傷痛。
又過了幾日,于海燕準備回濱城。臨走前一晚,于海燕和哥哥一起去看父親,“哥哥,爸爸的事情,你怪我嗎?”在父親墳前,于海燕輕輕地問。
“這不是你的錯,若是爸爸還在,他肯定要讓我保護你?!庇诤自谀贡?,將杯中的酒輕輕灑在地上。
“爸爸走的時候,還餓著肚子,早飯都沒有吃呢!”于海說,“如果不是我,爸爸不會走得這樣倉促”
“海燕,你是爸爸最心疼的女兒,也是我唯一的妹妹,爸出這樣的事情,只是個意外,我們誰都不會怪你,我們都希望你能過得好?”于海濤站起身來,心痛地看著自己唯一的妹妹。
于海燕心里一陣鈍痛。
“要不,你還是回來吧,”于海濤說,“我聽媽說這也是爸的意思。”
于海燕搖搖頭,“我要回去,陽陽在哪里,我就會在哪里,我不能把她一個人丟那么遠?!庇辛撕⒆樱约涸僖膊皇峭暾淖约?,那劈出去的另一半,在孩子身上。
于海濤抬頭望著星空,遠處一顆星星閃了閃,很快隱進云層里。風輕輕從臉頰拂過,帶著淡淡的花香。于海燕突然想起,父親種在院子里的茉莉花已經開了,只是那個種花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