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年寫的,想寫一個淳樸的人妖共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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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楊結(jié)子,隨風(fēng)而飛,落地生根,是為少年。
……
南疆林海,老木蒼蒼。有長河貫穿其北部而過,其間分出諸多水系南去,匯流至老翁湖,有大妖白王居住于此。
故老相傳,白王曾定下規(guī)矩,每年二月十八,雨水潤澤之時,白玉大蟒拉著龍王舟沿岐水、南水等水系北上。此為龍王開江,沿岸生靈需獻上一份今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供奉,方才可下水捕撈走船。及至寒露秋涼,晨霧如幕,白玉大蟒回游,就此封江,片舟不得下水。此時,沿岸生靈再獻上一份豐年的孝敬,便可保年末太平,瑞雪吉兆。
這許多年,大凡敢忤逆者都成了冰渣子,無可幸免……獨巫水例外。
一年前,有條白玉小龍王領(lǐng)著水眾來巫水興風(fēng)作浪,結(jié)果直接讓人給打殺了。如此便已經(jīng)夠膽,不想連那小龍王的尸身,都要龍王潭拿錢財來贖回去,否則就要扒了皮骨,賣給北方的山上人做法寶。又有傳聞,那小龍王是死在了赤霄嶺下的清平鎮(zhèn),一座毫不起眼的人族小鎮(zhèn)。小鎮(zhèn)的庇護是頭白色老猿,也是赤霄嶺的老字輩,大家伙相熟的很。那老猿是有些本事,但絕不敢招惹白王。
故而,此事令山中群妖百思不得其解,變成了一段玄奇密案。
但不管山林中如何風(fēng)傳言語,生活在清平小鎮(zhèn)的人們依然早出晚歸,作息如昨,只是那份苦痛只有自己才知道。
去年開春,水妖來犯,小鎮(zhèn)居民奮死抵抗,死了許多人。后來雖將那蛇妖扒皮抽骨祭奠亡魂,但此間悲痛,如芒在心。
如今又是一年,生活還要繼續(xù)下去,人活著,總得活著。
初光劃破云海,晨鐘悠悠而鳴。小鎮(zhèn)的娃娃們穿戴整齊出門,三五結(jié)伴的往學(xué)宮走去,空寂小城就此多了第一分生機。在城西大王廟外,老邁的白猿坐在老桃樹上,往下瞧著困意未散的小家伙們,道:“孩兒們這般辛苦,以后能有大出息?!?p> “睡你的覺吧?!蓖尥藁亓艘痪渥?,惹得老猿嘿嘿笑,說:“好生讀書,回頭本大王教你們一招挑山術(shù),如何?一肩挑得兩山開,端是威猛。”
娃兒們撇撇嘴,只當(dāng)它是在吹牛。
這通人語的白猿是小城的舊主,也曾是位闊氣威風(fēng)的山林大王。可如今時過境遷,人道興起,白猿老邁,便就此過上了退休生活,整日拎著個酒葫蘆,愛和娃兒們抖威風(fēng)。
待娃兒們都上學(xué)去了,白猿跳下桃樹,興致寥寥的回到廟中,打算找個地方補上個回籠覺,卻瞧見自個神像旁的長明燈不知何時熄了。它這才想起已經(jīng)有許久都沒有人來添油上香了。它撓了撓腦袋,索性解下腰間的葫蘆,將酒水倒入長明燈中,而后手指一抹,豆大的火苗燃燒起來,給昏暗的廟中帶來些許亮光。而后,又抽出三支香點上,朝著自己的神像拜了三拜,而后插在香爐中。
白煙裊娜,這廟總算是有那么點意思了。
……
晨鐘響起的同時,在小鎮(zhèn)學(xué)宮的文昌殿,大學(xué)官徐老爺坐于首位,向在場的學(xué)官問學(xué)。
在場的學(xué)官多是年長者,最末卻有兩個年輕人,女的十七八歲,男的十六七歲,是學(xué)官中的執(zhí)筆。去年水妖之亂后,小鎮(zhèn)有些青黃不接,這些年輕人便只好接過擔(dān)子來,維持小鎮(zhèn)的運轉(zhuǎn)。
問學(xué),便是由徐老太爺詢問今日教授課程。小鎮(zhèn)的立身之本是與赤霄嶺異族做生意,因而教授內(nèi)容除了讀書識字之外,便是祖祖輩輩積累下來與異族打交道的經(jīng)驗。比如,若是要去狐兒嶺要給三娘帶著上好的胭脂水粉,且要把眼睛蒙上;去泥溝子則需得是大晴天正午,否則泥鮫上岸就要吃人……諸如此般種種皆了然于心,才能從異族手中掙錢回來,而不至于送餐上門。畢竟小鎮(zhèn)地處蠻荒,確實沒有別什么的好教的。但凡事總有例外……
“上蒼有海,我要教授北霄云海圖物志。”少年道。
“不可。”徐老爺冷臉道。
少年頗不服氣,問:“為什么?”
坐在他身旁、叫清兒的女孩子拉住他的手臂,想要阻止他。少年卻輕輕搖了搖頭,給了對方一個很是成熟穩(wěn)重的眼神。而后,站起身,挺直腰板,擲地有聲道:“我輩不可不開闊眼界,知不知而求知?!?p> 徐老爺有些發(fā)火,沉聲道:“教寫字去!”
少年甩袖而去,文昌殿內(nèi)一片沉寂。待緩了會兒,徐老子顯得有些疲憊的揮了揮手,道:“學(xué)以知行合一為本,空談玄虛并無大用。大家各自忙去吧。”
眾人應(yīng)是,起身離去。
這一幕,其實大家伙早就見怪不怪了,自打徐家的小子來做執(zhí)筆,從什么修行煉器,到飛舟法器,再到上古異志,反正總能變著法的讓大學(xué)官火大。這些東西興許沒錯,但在小鎮(zhèn),著實沒什么屁用。其實大家伙也體諒少年。去年災(zāi)禍,父母雙亡,對他打擊著實有些大。
有些不正常,也就說的通了。
……
在清平鎮(zhèn)上游大許三百多里,有座巴城,城中供養(yǎng)著一條黑身青首的大蛇,號稱青面蛇王。
這會兒已經(jīng)是日上三竿的時候,大祭官巴爺慵懶的從年輕婆娘身上爬起來,坐在床邊揉了揉腰,而后慢吞吞的起身倒水喝。這時,屋外傳來男人洪亮的聲音,“阿父,祭品準備好了?!?p> “我知道了?!卑蜖攽?yīng)了一聲,不急不慢的穿戴起祭祀的華袍。就在他穿戴整齊準備出門時,一聲渾厚的聲音宛若銅鐘大呂般從遠方傳來。
“乞命軍秋獵,城中管事出來答話。”
這一聲把巴爺陡然嚇了一個激靈,他那張縱欲過度的老臉瞬間慘白,顫顫巍巍自語:“他……他們不是在南水嗎……”
……
“先生?!?p> 吵鬧的學(xué)堂內(nèi),小家伙們手握筆桿,在紙瞎劃拉,時不時還要相互鬧騰幾下。少年只當(dāng)是視若無睹,懶得多管,專心看著本叫《四方云海志》的野談雜記。這時,有個小男孩羞羞怯怯的來到講桌后,拉了拉少年的袍子。少年側(cè)過頭看他,一股隱約的臭味傳入鼻子中,小男孩報以憨笑,露出一嘴豁牙。
“二狗子又拉褲襠了!”不知哪個小崽子喊了一句,堂下頓時哄笑連連。
少年仿若認命一般,留下一句“你們好好寫字”,便拎著二狗子的后衣領(lǐng),往后院走去。接下來的場景比較不堪入目,大體可以分為兩個步驟,首先得把二狗子收拾干凈,其次要把他的衣服也收拾干凈。整個過程需要親力親為,免不了糊了一手黏糊,少年真是撞墻的心思都有了。
一通忙活,總算將褲子洗干凈晾在樹上,光屁股蛋的二狗子正在樹下撅螞蟻窩。就在少年打算給他找條干凈褲子換上時,眼前突的模糊起來,就像是被白霧遮住。待再次恢復(fù)清明,他看到了另一片天地……
“許久不見。”沙啞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只見少年身旁杵著個瘦高卻看不清面容的男人。這男人穿著長長的白衣,像是一只孤傲的白鶴靜默而立。二人是站在臨岸的水面上,一只老鹮從蘆葦叢中鉆出來,瞧見少年輕鳴了一聲,當(dāng)做是打招呼了,而后踏著優(yōu)雅的步子捉水蛇去了。這只老鹮,是白衣男人養(yǎng)的,和少年相熟。
“許久不見?!鄙倌昊亓艘宦?,目光卻盯著前方。
此刻,正前方的山林中,塵埃落葉漫天飛。茂密的樹林中立起一條青頭大蛇,估計得有好幾十丈長,被數(shù)位凌空踏虛的高手包圍。高手們看不清面容,周身是熾烈的炁芒。大蛇身上已滿是傷口,黑色的血液染遍全身,嘴里的毒牙也斷了半邊,模樣很是凄慘。大約是它心知這般糾纏下去定然老命不保,于是猛地騰入空中,恐嚇似的長著血盆大口,而后竟是一個回首從自己身上撕咬下一塊皮肉,閉口咀嚼起來。
幾息之后,大蛇的脖子到腮幫子都鼓起來,接而血盆大口猛地張開,滾滾黑云有如江流決堤般涌出。天穹黑云密布,凄厲的風(fēng)不知從何處而起,卷裹著黑色雨如瀑般傾瀉而下,它的身影也就此消失了。
淡淡的腥臭味兒彌散天地,方圓十余里草木迅速凋零枯萎,而后化作黑色腐敗如泥絲一般的惡心東西。
雨越發(fā)大,風(fēng)越發(fā)厲。這時,有個老頭踏天一步,仰頭一聲宛若雷鳴的嘶吼令天地消寂,端是霸氣。他蔑視的瞧著滿天烏云,倏爾化作一道雷光沖入云中。稍息,烏云中仿若有萬道驚雷炸開,耀眼的光芒將天地染成一片銀色。待少年視力恢復(fù),卻發(fā)現(xiàn)自己呆呆的站在樹下,光屁股的二狗子拿著一截樹枝小心的戳自己,眼中滿是擔(dān)憂。
“先生,你怎么了?”
“我沒事兒?!鄙倌昊剡^神來敷衍了一句,狀似疲憊的揉了揉額頭,又道:“你別動,我去給你找條褲子。”說完,匆匆離開。
……
廊下,四周無人,少年頹然靠著石柱……自己這是要瘋啊。
方才事兒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經(jīng)歷了,那位白衣的悶騷男也不是第一次見了。去年水妖之災(zāi)后一個多月,那時自己在城西野郎中那兒幫忙煮藥送藥,晚了便睡在野郎中那邊。依稀記得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自己在睡夢中來到一處大澤。大澤中有只老龜坐化,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舊事后才歸西而去,而自己便莫名其妙的聽了半宿,第二天起來頭痛欲裂。
后來找野郎中李老頭給瞧了瞧,說是腦子出了毛病,每月初一十五要來鋪子里喝藥,不然小命不保。那破藥苦的要命,喝完了渾身賊難受。不過喝了幾幅之后,頭倒是不疼了。
打那之后這一年多,自己莫名見了許多異獸,按悶騷男的說法是大家伙想見見他,并沒有別的意思。
這讓少年更是一頭霧水,大家非親非故,見個毛線。但這事兒也由不得他控制,便只好既來之,則安之。
不然還能怎么著?
……
學(xué)堂里,吵吵鬧鬧又是一天,待熊娃子們離開書院,少年如釋重負,找清兒姐去了。這段時間,他正在琢磨怎么把這顆水靈靈的大白菜拱到自己家里。
自己和清兒姐自幼相處,她的好自己比誰都知道。按理說他兩這般青梅竹馬的親密關(guān)系,又是門當(dāng)戶對,結(jié)為夫妻理應(yīng)是順理成章的事兒。但隨著自己長大,少年總覺得和清兒姐之間差了那么些意思。而且最近,他發(fā)現(xiàn)有個的狗東西要劫自己胡。
那廝是自己的學(xué)長,叫禾莫,是鎮(zhèn)里和異族做買賣的新銳好手。這一個月總是找著各種由頭在清兒姐身邊打轉(zhuǎn),著實是用心險惡。
廊下,少年正在思量晚上如何約清兒姐出來,一對男女從遠處走了過來。男的牽著女子的手,雖然牽的很淺。
“少逸?!迸訂玖艘宦暎瑨昝撻_男人的手。那男人像是偷腥的貓兒似的笑了笑,轉(zhuǎn)而擺出一副正經(jīng)神色。
“清兒姐?!鄙倌曷牭绞煜さ膯韭暎老驳霓D(zhuǎn)過頭??煽吹揭煌哪腥藭r,皮笑肉不笑的揚了揚嘴角,道:“禾莫,你也在?!?p> “徐小子,聽說你小子今個又胡言亂語,惹老學(xué)官發(fā)火了?!蹦腥舜蛉さ?。
“關(guān)你屁事?!鄙倌昊貞涣艘痪洹6螅划?dāng)那男人不存在,說:“清兒姐,晚上我們一起去逛夜市吧。昨日我看到有個簪和你很配,我想買給你?!闭f著,還斜眼瞄著旁邊那位。禾莫不屑的笑了笑,接而柔聲說:“清兒,別動,你頭發(fā)上爬了個蟲子。”說著,正大光明而又親昵的將袁清兒鬢角的長發(fā)縷到耳后,朝著少年揚了揚下巴。
老子就是要做你姐夫,你小子能拿我怎么著?
袁清兒拍開男人的手,遞給男人一個羞惱的眼神。轉(zhuǎn)而說:“我晚上要備課,你也要多上些心,徐阿爺天天被你氣?!?p> 然而少年的目光全然落在禾莫身上,目光像是要吃人。禾莫自然也是不慫,一臉笑盈盈,在袁清兒身后比劃著摟肩的動作,然后是摟腰,最后手又往下放了放,一臉銷魂的隔空捏了捏。
“狗賊,今天有我沒你!”少年瞬間炸了,一擊毀容拳正對著面門招呼了上去。
“小子,你丫真敢下手!”禾莫捂著見紅的鼻子,叫嚷。他本還想擺出姐夫的風(fēng)度,在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幾拳之后,二人互毆起來,問候起對方的直系親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