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心里也覺得王青洪有不妥之處,可見老和尚著惱,王老太爺少不得道:“也不能都怪青洪,當(dāng)時將四郎留在安陸是崔氏做得主。畢竟四郎當(dāng)年……誰會想到,天生癡傻的孩子,三歲開了心竅……”
“那是個糊涂的,小崔氏是她親侄女,又舍了性命才生下這個孩子,說扔下就扔下,她倒是真狠心。他們母子兩個,過于在乎顏面,都不是惜福的。”說到這里,老和尚不禁露出幾分灰心。
見老和尚難過,王老太爺忙勸道:“說起來還是您同四郎的緣法,若沒有當(dāng)年的陰錯陽差,四郎也不會到了您跟前。要是沒有您這些年教導(dǎo),四郎也不會這般出息?!?p> 老和尚聽了,沉默了一會兒,道:“沒想到他們回來的這么早,本還以為要等那孩子再大些?!?p> 王老太爺聞言,皺眉道:“您要安排四郎下山?雖說那邊是父母兄姊,可到底沒相處過,四郎年歲還小,要是受了委屈……”
老和尚嘆了口氣,道:“他總要回家,趁著老和尚還在,還能從旁看顧些。要是有個不妥當(dāng),也能早作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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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老人家各有思量,睡得都不安穩(wěn),道癡卻是一夜好眠。
只是次日清晨去跨院去扁擔(dān)與水桶時,道癡囧了,水缸滿了。
不知是王老太爺吩咐,還是跟從王老太爺上山的幾個仆從自作主張獻殷勤,反正天色蒙蒙亮,就有人挑了水,劈了柴,小米粥也熬好,饅頭也熱上了。
水缸雖然滿了,可道癡早課還是要做。不為旁的,只為有個好身體。老和尚本是想要借擔(dān)水磨練道癡的心情,道癡卻是將這個當(dāng)成鍛煉身體之法。因此,在廚房匆匆用了早飯后,道癡便提著扁擔(dān)與水桶下了山。
只是因惦記著下山誦經(jīng)之事,道癡今日放快了腳步。
原本兩個時辰才能完了,今日就用了一個半時辰,加上他今日比平素早起半個時辰,使得晨正(早上八點)就做完早課。
道癡去禪房同老和尚打了聲招呼,便下了山。
老和尚留了一個王老太爺?shù)囊粋€仆人在山上,雖他沒有說什么,可道癡曉得,如此這般不過是怕他在山下惦記。
到了王家窯,道癡依舊一遍一遍在靈前誦經(jīng)。
在誦經(jīng)前,王福平尋道癡商量出殯時間之事。老和尚吩咐道癡“誦經(jīng)百遍”,是王福平親耳聽的。
依照他的意思,出殯的時間,就要看誦經(jīng)的時間。
畢竟是大師父的好意,即便花銀子多停幾日,也要等道癡誦經(jīng)百遍完了再出殯。
道癡在心里算了下自己每日的誦經(jīng)數(shù),道:“我這邊,總共十日差不多?!?p> 那就是可以定在第十一日出殯,王福平聞言,松了一口氣。并不是舍不得銀子多停幾日,只是昨日又是族長又是房長的,不知要引得多少人關(guān)注到他們這一家。
為了不招惹禍端,還是小心行事為好。
在外人眼中,他們只是宗房外管事的身份,停靈十一天也算是大操辦。要是日子再久些,就顯得招搖。
王氏宗族中,可不只有仁慈和藹的老族長、功成名就的十二房大爺,不乏游手好閑的浪蕩子。
若是被他們盯上,少不得破財免災(zāi)。
轉(zhuǎn)眼,到了五月十四,王家出殯。
同王老爹去世第一日只有鄉(xiāng)鄰與周遭管事來吊祭時不同,不僅宗房大少爺與十二房大老爺過來,其他房頭的王氏族人,也紛紛打發(fā)人來送殯。
王老爹的后事,竟比王家一般族人的喪事還體面。
道癡懶得理會旁的,在王老爹墳前誦完最后一遍《地藏經(jīng)》后,就帶著虎頭回山上去了。
沒想到,山上還有一盆狗血等著他。
“虎頭留下,你今日就下山去吧。”老和尚面色平靜地說道。
道癡聞言,抬起頭:“大師父……”
對于這個結(jié)果,他并不算意外,只是沒想到這個話題來的這么早。
“能不能延遲些日子下山?《小人經(jīng)》,我才學(xué)到第五卷?!彼麧M是認真道。
老和尚搖搖頭,道:“又不是不讓人回來,以后逢五你就過來?!?p> 雖說曉得老和尚的決定很難改變,可道癡依舊有些不死心,道:“大師父,我不愿亦不想下山?!?p> 老和尚的目光添了幾分慈愛:“洗硯走了,我也老了……你既是王家子孫,總要回到王家……”
這是老和尚第一次提及道癡身份,道癡的心里卻絲毫不覺欣喜。
按照老和尚的說法,他是庶子,可值得慶幸的生母不是“賤妾”,當(dāng)年是以二房貴妾的身份進的王家,是道癡祖母的娘家侄女,死于產(chǎn)關(guān),留著道癡這個孩兒。
不想道癡天生癡傻,剛滿周歲就扔到莊子上自生自滅。有次王老太爺剛好路過那莊子,想起這個侄孫,無意過去看了一眼。見下人們慢待的實在不像話,就使人送到山上,直到三歲開了心竅。
道癡生父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致仕還鄉(xiāng)的十二房大老爺王青洪。
除了道癡這庶子,王青洪其他兒女都是嫡出,四子一女,其中長子、次子夭折,如今剩下的,就是與道癡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嫡三子、將滿周歲的嫡幼子,還有年長道癡三歲的嫡長女。
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剛好?身世這塊道癡相信,可王老太爺“剛好”路過、“無意”探看這話,道癡卻是不信的。
定還有些旁的緣故,自己這原主當(dāng)時不過是剛滿周歲的嬰兒,還是天生呆傻,王老太爺專程去管了這一遭閑事,定不會是因這小嬰兒的緣故。
剩下的,多半是落在老和尚身上。只是老和尚避開這個不說,道癡便也知趣地不提。
算上今日出殯,道癡見過王青洪兩次。對于他是自己這個身體的生身父親,道癡不覺欣喜,反而覺得有些麻煩。
瞧著王青洪的模樣,典型的士大夫。這樣的人,心里最看重父父子子這些。要知道,在這個時代,兒女完全從屬與父母。不管是前程,還是婚姻,父母都有權(quán)力全權(quán)做主。
道癡又不是真小孩,自然不愿意將自己的命運交到旁人手中。
如今下山的事情已成定居,自己到底當(dāng)如何行使,還是先去十二房看看再說??傄褐?,才好想法子應(yīng)對。
想到這里,道癡就淡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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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門外,王青洪停下腳步,臉色有些古怪,看著旁邊的青年:“西山寺,現(xiàn)下只有兩人?除了老和尚,就是四郎,再無旁人?”
那青年點頭道:“沒錯,祖父就是這樣說的……對了,早年還有一人來著,就是今日出殯的王老爹……”說到這里,也察覺不對,不由瞠目結(jié)舌。
王青洪只覺得嘴里發(fā)苦:“道癡小師父,就是四郎……”
道癡的快誦《地藏經(jīng)》,不僅征服了王家窯的鄉(xiāng)民,連王青洪這個探花老爺,聽了兩次,也心生佩服。
這青年今天第一次聽,都忍不住贊了幾句。
佛經(jīng)本就晦澀,“誦經(jīng)”指的本是誦念經(jīng)文,道癡的誦經(jīng),卻是背誦。
背誦經(jīng)文,放在法力高深的大和尚身上不算稀奇,擱在這半大孩子身上,怎么也當(dāng)稱得上一聲“聰慧”。
這樣的資質(zhì),怎么會是“天生癡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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