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節(jié) 幸運永遠在別人眼中（上）
這是一間面積超過百日輪，四周被純白色墻紙包裹的大房間，甚至比諾歐通修道院最大臥室還要大不少。
由格拉茲海姆本地出產(chǎn)的高質(zhì)量羊毛毯，躺在上面體感舒服柔軟，即使深夜微涼，赤腳也不會感到寒意，上面繡有漂亮星落湖和英靈河，圖案惟妙惟肖。
羊毛毯覆蓋整塊地面，唯有戶外陽臺使用花紋精致的大理石地磚鋪設，凡人都能看出是津利遺跡高級材質(zhì)。陽臺四邊用鐵藝雕刻，視野內(nèi)包含一望無際的庭院、和遠處若隱若現(xiàn)的湖泊與高高懸掛的行星烏爾德環(huán)日。
房間內(nèi)無論地毯、墻面、甚至角落都一塵不染，鑲有金邊的墻體延伸挑高至天花板，直至引入注目的水晶吊燈。這種水晶材料只有金倫加峽谷才會出產(chǎn)，經(jīng)過專業(yè)工匠加工生產(chǎn)后運輸過來，即便在首都也屬于昂貴奢侈品，普通家庭根本買不起。
但這間房間顯然與眾不同，它是格拉茲海姆遺跡——金宮回廊北側(cè)謁見之室，緊鄰陽衍之室。
羅伊娜沒有穿鞋，踩在大理石上難免腳底受涼。證實了高達三層樓的金宮遺跡不存在逃離可能性后，她無奈地由陽臺返回室內(nèi)。
吱呀！
謁見之室與陽衍之室互相連通，側(cè)墻小門敞開后，以拐杖支撐平衡的年邁老者步入室內(nèi)，熟門熟路地坐到金屬椅上，喘了口氣。老者便是這棟宮殿的主人——格拉茲海姆陽衍巴德爾。
羅伊娜此前結(jié)識過兩位陽衍，諾歐通的希芙和芬撒里爾的伊敦，加之蓓露丹迪教會反復提及圣女之名，她一直堅信所有陽衍都會女性。
而巴德爾出現(xiàn)卻令她跌破眼鏡，原來擁有圣女之名的陽衍不僅存在男性，還是位年邁體弱的老人。
“看來蓓露丹迪教會在詩蔻蒂背面依然存在著影響力?！卑偷聽枌ι倥囊苫笠恍α酥?p> 由于史書《埃達》記載首位陽衍為年輕女孩，漸漸成為詩蔻蒂人對陽衍的普遍印象，加上圣心宗擺放了圣女雕像，更加讓這種思維根深蒂固。
“確實女性陽衍比例高于男性，但詩蔻蒂仍然存在接近十位男性陽衍，包括圣都亞格拉希爾在內(nèi)?！闭劶笆ザ?，巴德爾黯淡瞳孔里閃爍出光芒，充滿對故鄉(xiāng)的無限思念。
“陽衍總是如此神秘，所以不能怪普通人對此知曉甚少?！?p> “你見過其他陽衍嗎，羅伊娜小姐？”巴德爾知道她的名字。
“見過，諾歐通和芬撒里爾…”
“諾歐通…希芙嗎…”老者欲言又止，似乎有意岔開話題，“羅伊娜小姐怎么看待陽衍？”
“我覺得陽衍并不如表面這般光鮮亮麗，他們非?？杀筒恍遥仨毟冻錾鼇砉┙o遺跡之力。沒有自由、沒有親人、甚至沒有決定自己生死的權(quán)利。”
“可在很多人眼里，陽衍是幸運的神之子，可以享受富麗堂皇的宮殿生活?！?p> 羅伊娜拼命地搖頭，因為她親眼見識過兩位陽衍，為所謂富麗堂皇付出的犧牲：“那只是旁人眼中的幸運，陽衍一定不會這么想，想必巴德爾大人也是如此?！?p> “如果沒有我的犧牲，遺跡就無法擁有屏障，無法提供適宜氣候，無法日升日落。數(shù)萬、百萬詩蔻蒂人變得無家可歸，在遺跡外死地茍延殘喘。如此想來，陽衍的犧牲價值更大不是嗎？”
羅伊娜無言以對。陽衍巴德爾說得沒錯，她相信伊敦不會為了自由，而讓芬撒里爾人失去家園。不幸也許不只屬于陽衍，也屬于整個詩蔻蒂，他們都被命運枷鎖牢牢扼住了咽喉。
“既然如此，您為什么還要策劃第二次血紅英靈…摧毀這座遺跡都市？”
“你果然不是普通郵差少女。”
老者鬼魅一笑，伸出蒼老褶皺的右手，無名指上銀色戒指即使在黑暗環(huán)境下依舊熠熠生輝。
羅伊娜見過這枚戒指，它正是流螢Rank IV 斯坦福激活灰色巨狼、Rank I 弗雷激活尼德霍格、還有拍檔拜克斯…用于移植人類靈魂至動物軀體內(nèi)的Tier S級神之器——尼布羅根指環(huán)。
巴德爾大方地摘下戒指放在少女手心之上，一股無法言喻的強大力量由血脈傳遞至體內(nèi)，仿佛想要占據(jù)脆弱靈魂。羅伊娜下意識地扔掉神之器，尼布羅根指環(huán)跌落在柔軟羊毛毯上，滾動數(shù)日輪后停了下來，乍看之下和普通飾品并無兩樣。
“這不是流螢使用的復制體，而是真真切切的神之器?！卑偷聽栍霉照葥纹鹕眢w，費力撿起指環(huán)后重新套回無名指上，那股強大攝魂之力，似乎對老者不起作用，“羅伊娜小姐知道血紅英靈是何物嗎？”
羅伊娜搖搖頭，這個名字她最早聽拍檔拜克斯提及。一百年前的RC.376年，這場災難摧毀了舊陪都梵格爾夫，同時令衛(wèi)星詩蔻蒂輸?shù)袅藨?zhàn)爭，被迫接受行星烏爾德殖民。除此以外的映像，僅限于流螢Rank VI 娜蒂拉敘述的漫天大火和地表沉降，以及無數(shù)人因此殞命。
“血紅英靈是后人對那張災難的直觀表述，因為當時天空呈現(xiàn)血紅色，仿佛地獄般失去光明。這正是神之器尼布羅根指環(huán)終焉技能——血紅狂吟。”
“終焉技能…血紅狂吟？”
“附形之靈為魄，附氣之神為魂。血紅狂吟，天地之魂魄共生，造萬物之生命?！卑偷聽栂袷悄钪涞奈讕?，無名指上尼布羅根指環(huán)響應著宿主召喚，發(fā)出微弱白光，“血紅狂吟賦予遺跡以生命，任我隨心所欲。”
“賦予遺跡生命…難道說…把靈魂移植于遺跡？”羅伊娜不敢相信所聽之言，她以為人類靈魂只能移植到動物軀體內(nèi)。
“陽衍獻出靈魂，依附于遺跡，即迎來魂魄共生，世界一片血紅。但啟動狂吟的條件非?？量?，絕非那個月鳴所言，通過銀鐘共振即可實現(xiàn)這么簡單?！?p> 羅伊娜意識到那個月鳴，指的就是被流螢劫持的法亞拉?？磥磉z跡城邦早已為第二次血紅英靈鋪路，鏟除所有可能障礙。
“如果狂吟需要很多條件，我請求巴德爾大人阻止這次巡游儀式，避免第二次血紅英靈…不，避免末日黃昏降臨?！?p> “太天真了孩子，即使我拒絕末日黃昏，也會有新的陽衍來到首都，成為芬里爾、遺跡城邦和流螢的傀儡?！卑偷聽栄哉Z有些激動，不禁咳嗽起來，“老夫這輩子都在為格拉茲海姆付出生命，換取和平和繁榮。但陽衍終究是世界秩序的傀儡，我們沒有選擇權(quán)?！?p> 看似幸運的神之子陽衍，其實才是星球上最不幸的一群人。至少流民還能擁有埋于地底的一線光明，陽衍卻從不曾奢望未來。
“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真相？想讓我放棄抵抗，接受末日黃昏嗎？”
“因為羅伊娜小姐來自諾歐通，而且是另一件神之器岡格尼爾沙漏宿主，所以…”
通往外廊，保持關(guān)閉的金色大門突然推開，男人走了進來，打斷兩人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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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遺跡守護者銀質(zhì)盔甲的芬里爾正襟危坐，氣勢中透露出難以接近的威懾感。他手拿岡格尼爾沙漏進入謁見之室，欣賞這件心心念念的寶物。
小鎮(zhèn)諾歐通失敗的陰霾，如今終于一雪前恥，他把陽衍巴德爾送回陽衍之室后，只留下郵差少女在屋內(nèi)。
昨晚，羅伊娜在諾恩斯離開圣心教堂后，使用岡格尼爾沙漏將“貼身保鏢”拜克斯的時間凍結(jié)，趁機溜了出去。
她這樣做并非叛逆和倔強，只是擔心同伴安全，同時想見到收信人馮塔里克，弄明白陽衍希芙所言岡格尼爾沙漏可以凈化詩蔻蒂的真相。
然而剛抵達星落湖展望臺，還沒來及進入樹林密道前，伏擊在此的男人便將她逮個正著。羅伊娜認識這個男人，正是在諾歐通石英城墻上令諾恩斯毫無招架之力的城邦軍總司令芬里爾。
結(jié)果可想而知，她很快敗下陣來，掙扎中弄丟了掩藏身份的灰色圍巾和郵差包，連人帶圣器被擄回金宮遺跡。
軟禁于謁見之室期間，她才從其他遺跡守護者口中得知，芬里爾不僅是城邦軍總司令，還是格拉茲海姆遺跡守護隊隊長，與諾歐通雷克斯相仿。
“身為遺跡守護者，難道不該以守護陽衍為使命嗎？竟然反過來成為遺跡城邦和流螢的走狗？”
“遺跡守護者不過是披著光鮮外衣的流民罷了，成為蓓露丹迪教會的傀儡?！狈依餇柌⒉患芍M揭露自己真實的身份，“曾經(jīng)布列達布利克堡壘最優(yōu)秀的精英，由于得不到最高主教賞識，發(fā)配至星球背面成為碌碌無為的守護者。我不愿接受這種命運安排，所以選擇靠自己去爭取一切?！?p> “所以…答應加入末日黃昏計劃…”
“沒錯！六年前在希敏約格脈沖遇見耀夜，成為改變命運的契機。一旦世界秩序重塑，我也將擺脫傀儡宿命。只是耀夜最近…他總會故意放走你們，諾歐通一次、芬撒里爾一次、埃吉爾湖一次、希敏約格又一次，這次在格拉茲海姆，竟然任由你們在眼皮底下?lián)v亂。既然如此，就由我親自動手奪回神之器，引導末日黃昏降臨?！?p> “你知道末日黃昏…究竟代表什么嗎？”
“末日黃昏即尼布羅根指環(huán)終焉技能——血紅狂吟最終儀式。世界染遍鮮血，化為末日。而擁有岡格尼爾沙漏，我將成為這場儀式的幸存者?！?p> “…但岡格尼爾沙漏不屬于你，我才是它的宿主。”
羅伊娜屏氣凝神，與遠在幾日輪外的沙漏連結(jié)共鳴。因為陽衍希芙透露過關(guān)于啟動岡格尼爾沙漏的秘密，所以她并不確定能否能成功。
幸運的是這種共鳴得到了回應，一縷白光略過，芬里爾表情凝固了。她雖然靜止住了遺跡守護長時間，但卻無法帶走岡格尼爾沙漏。宿主一旦與凍結(jié)目標接觸，靜止狀態(tài)便會解除。
嘭！謁見之室金色大門再度開啟，年齡約至中年，留有一頭烏黑長發(fā)的女性步入室內(nèi)。她氣質(zhì)高貴賢淑，手上金屬容器箱格外醒目。
打開金屬箱，以箱子中心綠色光點為核，謁見之室籠罩在漸變光源包圍圈中。女性不緊不慢地來到芬里爾身邊，取下岡格尼爾沙漏后解除了靜止狀態(tài)。
“怎么可能…！”羅伊娜試圖再次與岡格尼爾沙漏連結(jié)共鳴，可這次卻無法再啟動技能。
“沒用的～這是遺跡城邦定制的特殊裝置，可以小范圍內(nèi)無效化遺跡圣器。”女性莞爾一笑，把沙漏裝入容器內(nèi)關(guān)合，綠色光源包圍圈隨即消逝，“可惜技術(shù)還不太成熟，無效化空間隨時可能關(guān)閉，所以把圣器直接關(guān)進去更干脆。”
“斯卡狄執(zhí)行長官…抱歉，我一時大意?！?p> 芬里爾意識到自己受岡格尼爾沙漏控制后，神態(tài)略帶狼狽的表達感謝。從行為舉止來看，女性地位更高一籌。
“沒事。耀夜已經(jīng)啟程前往格拉希爾森林，現(xiàn)在正是我們奪回末日黃昏主導權(quán)的好機會！作為遺跡城邦最重要的左膀右臂，可別陰溝里翻船?！?p> “把人質(zhì)處理掉，以絕后患?！狈依餇柊纬鍪刈o者銀劍，準備采取行動來掩飾狼狽，卻被斯卡狄擋在身前制止。
“確實如這位女孩所說，她是岡格尼爾沙漏宿主，剛才你也見識過了。所以我們要好好招待她一番，直至血紅狂吟之時。”遺跡城邦執(zhí)行長官走到羅伊娜面前，居高臨下俯視著，“詩蔻蒂未來由我斯卡狄主宰，遺跡城邦會趕走烏爾德殖民軍，用末日黃昏創(chuàng)造出一個沒有身份差異、沒有公平差異、沒有貧富差異的全新世界?！?p> “即使新世界的代價，需要犧牲所有現(xiàn)存詩蔻蒂人？”
“如果這是屬于舊世界的不幸，那便是屬于新世界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