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群被幾個放牧者趕進了羊圈，為首的是一個高大魁梧的皮膚黝黑蕃族壯年漢子，他跳下馬的時候，從馬鞍上解下了幾條潔白的哈達。大步朝眾人走來。
“敵人來了一齊拔刀，朋友來了共同端碗。姐夫，你們怎么不等我就喝上了?！睆姲褪且粋€爽快的人，嗓門也很大。
眾人都站了起來，還沒來得及龍云奎一一介紹，強巴就給每個人披上了哈達?！敖惴虻呐笥?，就是強巴的朋友，吉祥如意?！彼呛堑慕o大家說到。
拉姆扶著老阿媽出來了，姐姐埋怨著：“老早就給你打了電話，你就一直沒有回來，客人們都等了很久了?！崩吩诘艿苊媲?，可不想在龍云奎面前那么溫順。
強巴不好意思的扣了扣后腦勺，憨厚的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他連忙問著姐夫：“小雪和孩子們回來了嗎？”
龍云奎連忙解圍：“小雪最近廠里很忙，剛好有一種新藥產(chǎn)品下線了，可少不了她這個質(zhì)檢工程師。孩子們嘛，被我兒子帶到內(nèi)地去看我家親戚去了。”小雪是強巴的妻子，也在WBT西部基地制藥工廠工作。龍云奎的兒子大學(xué)剛畢業(yè)。因為是暑假，他帶著舅舅的兩個孩子去內(nèi)地旅游去了。
強巴其實是知道這些事的，只是面對姐姐拉姆的追問，連忙轉(zhuǎn)移話題。
“小雪，很漂亮的名字。她一定很美吧?！盡aggie聽到這個名字，饒有興趣。
“哈哈哈，她可是內(nèi)地來的美人，當年我去基地看姐夫的時候，認識的。姐夫娶了我們蕃族的美女，我就娶了夏族的妹子，哈哈哈”強巴自豪的說著，原來他的妻子是夏族人。這個家庭的組合，真有意思。
拉姆見弟弟拿她取樂，害羞得上來想擰住他的耳朵。大家一陣哄笑，強巴連忙躲閃，向他的伙伴們大喊道:“桑吉，甲央，趕緊和我去宰羊。次仁，你去把大家都叫來。今天是個開心的日子?！?p> 一聽到要宰羊，麥子奇和宗山澤興致勃勃的上前幫忙。
Maggie和尚君看著這一幕，不由得又想起了數(shù)據(jù)農(nóng)場中的那群數(shù)據(jù)羊。可惜，很多都已經(jīng)在后續(xù)實驗中被消融了。
“知道我為什么當時進入你們那個數(shù)據(jù)農(nóng)場的興奮感覺了吧，真的太真實了。你們很了不起，開創(chuàng)了一個新的世界。”龍云奎看著兩個女士，知道她們又想起了什么?！昂昧?，不聊工作了，來吧，姑娘們，今晚好好開心一下”
夜幕降臨，龍云奎家的帳篷前，燃起了篝火，一只肥羊在架子翻烤著，呈現(xiàn)出金黃的色澤，讓人垂涎欲滴。方圓幾里的牧民們都被邀請了過來，男女老幼們圍著篝火，喝著酒，吃著肉，彈著弦子，唱著民歌，還有的人跳著舞。
麥子奇現(xiàn)在知道了他的酒量在這里不值一提，而且他下午提前也喝了不少，很快就被灌醉了，被強巴他們抬進了帳篷。緊接著就是宗山澤，后來他說，他是來一次，就要醉一次。但他很喜歡這里。
尚君和Maggie也喝了不少酒，這里的人善良淳樸，尤其是女人們，都熱情的圍著她倆，拉著家常。原來她們的很多親屬，都在WBT西部基地工作。所以距離近了不少。
晚會就在這種熱鬧的氣氛中結(jié)束了。客隨主便，今晚大家就只有擠擠，老阿媽和拉姆睡一個帳篷。尚君和Maggie在一起，至于剩下的4個男人，都是酩酊大醉，橫七豎八的擠在一個帳篷里，早已經(jīng)呼呼大睡。
尚君和Maggie蜷縮在一起，可兩個人都沒有睡著。
“今天過得真開心啊，這里的人太熱情了?！鄙芯龂L試著給Maggie說話。
Maggie扭過頭來，面對著尚君：“是啊，你知道為什么龍主任會帶我們到這里來?！?p> “不就是想讓我們散散心，換換腦子嘛。而且是受那兩個老家伙的指使?！鄙芯傅氖桥辶己婉R宇哲。
“不，龍主任是想讓我們從地下城里走出來，沐浴在真正的陽光之下，讓我們感受一下真實的人性，至少是善良的人性?！盡aggie腦子里一直閃現(xiàn)著老阿媽，拉姆和強巴的笑容。他們都是多好的人啊。
尚君聽了Maggie的話，也覺得是有道理的，一年多以來的大多數(shù)時間，他們都在暗無天日的蟻穴或蜂巢里工作，面對的都是冰冷的各種儀器和設(shè)備，還有枯燥的理論資料和實驗數(shù)據(jù)，早已經(jīng)忘記了真實世界的美好和多彩。
她鼓起勇氣問了Maggie：“Maggie，你覺得比爾，還有人性嗎？”
Maggie沉思了半刻，深吸了一口氣：“說實話，我不知道。首先從客觀層面上講，他的意識以數(shù)據(jù)化的形式保存了下來，在我們所在的社會，不知道還能否給予他‘人’的身份。然后從主觀上講，比爾自己肯定覺得自己還是一個‘人’，因為他的自我意識完整的保留下來，我也覺得他是，因為他還是那么的熟悉，盡管變了模樣?？伤院髸鞘裁礃幼?，我真的不知道?！?p> 尚君從被窩里伸出了手，拉住了Maggie的手，安慰著：“不管這個世界怎么認為，至少我和你一樣，認為比爾還是一個‘人’，元神項目的所有人都會這樣認為的。否則我們的工作就是一場徒勞。博士曾經(jīng)說過，這個世界上所有物質(zhì)和運動，都是可以以代碼的形式存在的，比爾的意識也行。這在科學(xué)上是沒有錯的。”
“謝謝你，尚君，還有其他人為我和比爾做得一切。不過，龍先生有一點說得對，這種話題，應(yīng)該交由公眾討論，這個項目早晚是要被公開的。比爾也早晚會要面對這一切的?！盡aggie已經(jīng)完全變得理性。
“可如果公眾對項目表現(xiàn)出抵制或者強烈反對怎么辦？他們要求把比爾刪除或者消融怎么辦？”尚君擔心的是這個。
Maggie不想再談?wù)撨@個話題了，她扭過頭，蓋緊了毯子，說：“睡吧，尚君。會有解決辦法的。”說完她緊閉著眼睛，強迫自己睡著，一滴眼淚從眼中流出。
整個晚上，皎潔的月光灑落在草原之上，微風徐過，草叢搖動著，發(fā)出了沙沙的響聲，伴隨著蟲子的鳴叫、遠處的狼嘯，還有隔壁帳篷那4個男人的鼾聲。
第二天一早，大家都早早的起了床，在別人家里，是不好意思睡懶覺的。拉姆熱情的給大家準備了早飯，可老阿媽不在。
原來她一大早和隔壁鄰居結(jié)伴，去哈達河邊敬神去了。
“這里附近有寺廟么？”麥子奇也想去看看。
龍云奎回答：“沒有，這里是牧區(qū)，最近的寺廟在定居點，離這里有好幾十里呢?！?p> “那是去敬河神嗎？”尚君也很有興趣。
“快吃吧，我?guī)銈內(nèi)タ纯?。今天我不用放牧，桑吉他們替我去了。”這時大家才發(fā)現(xiàn)，羊圈里的羊群都不見了，他們還是起來的太晚了。
可圍欄里還拴著幾匹馬，大家這下開心了，昨天來的時候就想著騎馬呢。
吃完早飯，眾人騎著馬，向河邊馳騁而去。很快，就來到了哈達河。一群人正在圍著一個巨大的石頭，里面就有老阿媽。
老阿媽看到客人們來了，和他們揮了揮手。前面的強巴勒住了韁繩，跳下馬來，所有人都跟著跳了下來，牽著馬走向那塊巨大的石頭，仿佛是不敢冒犯這個神靈。
那是一塊巨大的石頭，高約5米，沒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樣什么時候來到這里的，因為這種花崗巖，只在很遠的山區(qū)才會出產(chǎn)。
無情的歲月日復(fù)一日的侵蝕著它，石頭表面布滿了滄桑。但這種自然的雕刻，讓這塊石頭看起來像是一只威武的獅子。當?shù)氐霓灏傩?，在它身上批滿了很多哈達和經(jīng)幡，迎風飄揚，這只巨大的石獅像是活的一樣。
龍云奎讓強巴給大家講講這個石頭的傳說。
傳說很久以前，哈達河是一條兇猛的巨蛇，常年在草原上為禍人間，苦不堪言。當?shù)氐陌傩掌砬蠓馉攷兔?，佛爺派出了一個威猛無比的大將，將軍馴服了巨蛇，讓它變成了溫順的河水，滋養(yǎng)著大地，但將軍害怕哈達河再次變成巨蛇，因此化成一座石獅，鎮(zhèn)守在這里，一年又一年，直到現(xiàn)在。
尚君、麥子奇和Maggie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傳說，但他們知道，龍云奎帶他們來是有著用意的。
尚君也學(xué)著老阿媽，圍繞著石獅一圈一圈的走著，她撫摸著石頭，石獅堅毅的感覺就是那樣的矗立，讓人有這一種不自覺的敬畏感。
老阿媽手里捻著佛珠，嘴里喃喃的說著：“圣潔的石獅啊，我們感恩你守護著草原，讓我們的牲畜興旺?！?p> 麥子奇聽到了“守護”兩個字，若有所思，守護，石獅守護者草原，那我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