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夜泊秦淮
時也命也,這個圈子里的人,常常發(fā)出如此感慨。
秦鹮盯著從前臺借來的體溫計,指數(shù)停在38度4,瞬間想到這四個字。
明天就要錄節(jié)目了,現(xiàn)在感冒,大概率,是自己命里不帶紅吧。下午穿著半袖在室外拍照,著了涼,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就發(fā)燒了。
頭昏腦漲來勢洶洶,秦鹮下樓還體溫計時,順路問前臺是否有退燒藥,得到了一連聲道歉:
“抱歉女士,我們有規(guī)定,不能為客人提供藥物。”
“......就最普通的退燒藥,或者感冒藥,都不行嗎?”
“實在抱歉,不可以,不過兩公里外有一家藥店,您可以......”
兩公里,又是寒冬臘月鳥不拉屎的郊區(qū),出去買一趟藥回來,估計來不及吃,直接就要昏死過去吧?
秦鹮又去林小果和季羽蒙那里碰運氣。
季羽蒙房間貌似沒人。
林小果倒是很快開了門,手里握著手機支架,正在直播。她本就走的網(wǎng)紅路子,就算有通告,晚上的直播也依然雷打不動。
“姐啊,我也沒有藥,出來錄節(jié)目,誰他媽帶那玩應(yīng)?”她往后站了站,隔著細小的門縫:“你體質(zhì)也太差了,要不,多喝熱水?”
傳染源秦鹮,尷尬笑了兩聲,自覺幫她把門關(guān)上了。
房間空調(diào)打到最高,蓋著被子,也還是冷得哆嗦,身子一陣陣發(fā)虛,口干舌燥。
明天的首秀舞臺是獨唱,看來不用等到明天,已經(jīng)能知曉結(jié)果了。
她早就預(yù)想過,自己首次排名很有可能吊車尾,但萬萬想不到,是這個原因。
沒上戰(zhàn)場呢,槍丟了。
真他娘的憋屈死。
秦鹮糾結(jié)了好半天,在確認了外賣軟件上確實沒有藥店之后,做了個大膽的決定,哆嗦著手,點開了微信。
頭像是黑色背景,上面五個手繪小圓圈。昵稱是空的。
僅有的聊天記錄,是她轉(zhuǎn)過去的麻辣燙錢,湊整50塊,對方接了,之后便再沒有說過話。
她斟酌著敲字,畢竟大半夜打擾一個男人,需要勇氣:
?。跶H]趙先生您好,實在抱歉,這么晚叨擾您,請問您那里有退燒藥嗎?
?。跶H]我的朋友都問過了,實在沒辦法了,所以想問問您?
其實沒抱多大希望,死馬當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
畢竟整棟酒店大樓里,除了林小果和季羽蒙,也就趙泉,還算有過兩面之緣。
思忖用詞是否恰當時,微信已經(jīng)回過來了:
?。郏??
?。郏菽惆l(fā)燒了?
這話問的。
不是啊趙先生,我好好的拿發(fā)燒藥當睡前零食,一天不吃就睡不著呢!
秦鹮腹誹道。
但畢竟是有求于人,還是禮貌回話:
[QH]是啊,好像有點嚴重,我明天還有通告,實在沒辦法才打擾您。
微信那邊安靜了。
秦鹮不敢用酒店房間的熱水壺?zé)?,只能猛灌礦泉水,越喝越冷,一瓶見底的時候,消息回過來了,只有短短一句:
?。郏萦?,給你放前臺,半小時后去拿。
......
......
這就叫絕處逢生。
秦鹮頓感神清氣爽之余,也把趙泉的印象分直接拉滿。
這大叔看著油膩,辦事還挺講究,還知道深夜避嫌,把藥放到前臺去。
她糾結(jié)了會兒,決定當面感謝一下。
行李箱里除了日用品和衣服,還有她臨行前鬼使神差帶的一整盒港式糕點,一口沒動,這下剛好做謝禮。
帶好口罩,裹上棉服,拎上禮盒。
剛打開房間門,卻差點撞人懷里。
季羽蒙一身運動裝扮,高馬尾,綁發(fā)帶,站在她門口,正要抬手敲門。
“羽蒙?”
季羽蒙朝她淡淡笑了笑,或許是沒化妝,五官清淡的原因,笑容也有疏離感:
“聽妮可說,你剛剛找我了?我夜跑剛回來。”
秦鹮這才注意到,季羽蒙發(fā)帶下確實有未消散的微微汗意,留在光潔的額頭上。
手上,拎著個小袋子。
“我沒有感冒藥,只有紅糖,緩解痛經(jīng)的,可能對感冒沒什么幫助,但會舒服點。我小時候每次感冒,就想喝甜的?!?p> 她把小袋子遞過來。
......
秦鹮一時有點怔愣。
白天見季羽蒙第一面的時候,還覺得這姑娘眼高于頂,不好相處,再加上林小果的形容,自己應(yīng)該是萬萬不想和她打交道的。
但事實證明,有些人就是外冷內(nèi)熱。
秦鹮很抱歉,為她的以貌取人:“謝謝你啊羽蒙?!?p> 季羽蒙還是淺淺一笑,好像天生就是清冷性子,嘴角能挽起的最大弧度也就是這樣了:
“其實你可以讓妮可去幫你買藥的,她是助理。”
秦鹮明白,這是妮可的工作內(nèi)容之一,只是她第一次擁有助理,陌生又覺生疏,實在不想開口。
“算了,沒事,妮可也是個小姑娘,這大半夜的,不安全。”
......
季羽蒙沒再說什么,回房間了。
秦鹮匆匆忙忙拎著糕點下樓,問過前臺才知道,剛剛沒人送藥過來。
她只好坐在左側(cè)會客廳等待,盯著毛絨拖鞋上的小兔子發(fā)呆。
天花板上,水晶吊燈浮夸繁雜,映在潔凈的理石地面上,被切割成斑駁的光影,細碎卻耀眼。
客梯一側(cè)遲遲沒有動靜。
秦鹮百無聊賴,刷了第N個抖音的時候,大堂玻璃門突然從外面打開了,一股冷風(fēng)帶著夜晚的蕭瑟,直直撲過來,冷得她不由得緊了緊身上的羽絨服。
有人進來了。
她抬眼一看,正是趙泉。
“趙先生!”她疑惑起身。
趙泉有人喊自己,也愣了,飯局上帶來的一身酒氣,有了片刻清醒,他上下打量秦鹮:“有......有事?”
秦鹮眨眨眼睛,一時間,心里五味雜陳。
這趙先生太夠意思了!原來,沒有現(xiàn)成的藥,出門給她買去了?
感激加抱歉,秦鹮直接把糕點往趙泉懷里塞:“太謝謝您了趙先生!”
趙泉這下徹底酒醒了,只是舌頭還發(fā)直:“謝......謝我什么?”
面面相覷。
完全不在一個頻道。
秦鹮微張著嘴巴,呆愣愣的,比她更呆的是趙泉,活脫脫是只呆頭鵝。
兩人大眼瞪小眼的時候,玻璃門再次被推開。
秦鹮的視線越過趙泉的肩膀,往后看去,只見一個黑衣男人從外面快步走進來,帶著口罩,黑色衛(wèi)衣的連帽壓得很低,只露一雙眼睛。
經(jīng)過秦鹮的身邊,絲毫沒有停頓,身上帶來冬夜室外冷冽的寒氣,撥亂她耳后垂下的碎發(fā)。
那雙眸子,眸光冷漠倨傲,在她身上一掠而過。
四目相對,只有一霎而已。
秦鹮頭腦轟然。
幾年不見,就算身影在記憶里變得模糊,可她如何不認得那雙眼睛呢?
眸深如墨,像是蘊著一汪潭水,月下凌凌,不帶任何溫度。
一如多年前,在異國他鄉(xiāng),他見她的第一眼。
還有不久前,在商場的短暫對視。
秦鹮呆立著,心口好像被掏空了,凜冽的冷風(fēng)穿堂而過,什么念頭都飄遠,空空蕩蕩,只剩一具殼子。
下一秒,段若軒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他對前臺說話:
“你好,這兩盒藥我要寄存一下,稍后有人來取?!?p> “好的先生,避免誤取,請問取物人貴姓?”
......不遠處有人屏住了呼吸。
“秦,夜泊秦淮的秦?!?p> 啪。
好像有什么東西掉落在地的聲音,秦鹮知道自己沒幻聽。
是心里那具殼子,碎了。
設(shè)想過無數(shù)次的重逢。
她不戰(zhàn)而敗,丟盔棄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