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對定云說出了我當(dāng)年的心結(jié),心里一下子松快了許多。
但定云微微冷笑了一下,道:“你身邊這么多美人,莫非你自蕓蕓之后,就再也沒有動過情?”
老實(shí)說,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并不知道。蕓蕓之后,我有過許多女人。我覺得,我敬重正妻凝煙,憐惜玉涴、紊紊,也十分喜愛曼曼,至于盞花和星兒,我卻不甚留心,但是對她們也留足了尊重。至于那個水清,我只是聽從父皇的話,把她收了房,洞房醉酒那夜在她房中躺了一回,四年來也寥寥有些恩寵。而且她是個艷冠唐宮的佳麗,也足夠出色,我也十分欣賞她!難道,我對她們都無情不成?
我被她問得啞口無言,只得慢慢地離了她的臥榻之側(cè)來到外間,破天荒親自給她煎著茶,那藥茶的藥氣滿室中彌散,我此時與她,僅僅隔開一扇淡紫綃紗的六開屏風(fēng)。
等我煎好了茶,躡手躡腳地端茶回來,卻見定云卷著被睡得安詳。
我取血的傷口頗深,次日仍隱隱作痛。次早我的臉色灰敗,勉力坐朝,好言向眾臣說了要暫時離朝,去廬山白鹿書院養(yǎng)病的事。朝政也如約交給三弟皇太弟景遂主理,由四弟景達(dá)輔佐。
走之前,我搏了個好名聲。加封小五弟景逷為“保寧王”。且不計前嫌,打算封種時光為王太妃,留在景逷府上奉養(yǎng)??墒牵负髨詻Q反對,她仍要把種時光留在尼院,我為和母后賭氣,把種貴妃從皇宮改嫁給了一個平人!這樣一來,母后再也看不見種妃,而我的好名聲也算是搏到了!
因?yàn)轳T延巳、陳覺等人的極力斡旋,群臣終于同意我的廬山之行。
臨走的時候,馮曼曼哭著來泊云書館找我,一定要我?guī)纤ァ?p> “曼曼,這次不行。朕前去廬山,是去探訪學(xué)子的學(xué)業(yè)情況,順便把我以前賦閑的時候蓋的書齋,捐給書院。”
馮曼曼淚水盈盈,搖著我的胳膊,不耐煩地怨道:“璟哥!我已有七日不曾見過你的影子了,這回你去廬山養(yǎng)病,又不帶我。莫非,莫非曼曼這么快就成了你的棄子嗎?”
“曼曼!”我一時有些歉然,她是那樣的年輕、清靈、曼妙,什么都不缺。但是卻沒有定云予我的那種感覺,我知道,有了定云的存在,我這輩子注定要虧欠她了?!奥瑒e鬧了。這次朕到廬山,還有重要的事要做?!?p> “什么事啊?”
“訪賢!朕聽說,譚紫霄現(xiàn)在隱居廬山,朕想,若是有機(jī)緣,便拉回譚國師為國效命。”這話我當(dāng)然是順口說的,只要暫時哄過曼曼得以成行就是了。
馮曼曼雖是金陵人,可她卻是深眸纖鼻,人中深長,兩片紅唇,并不是櫻桃小口,而是天生如胭脂染就的艷紅,火辣辣的,整體看來,頗具異域之美態(tài)。我狠下心腸,掰開了曼曼的纖手,我柔聲細(xì)語地勸她:“曼曼,朕去廬山至多三個月。一眨眼也就回來了不是?”
馮曼曼嗔怒道:“皇上莫要說這些空話搪塞妾妃,其實(shí),那日臣妾折回泊云館,見你不在書房之中,我便有數(shù)了。皇上又有新歡,就是那日百尺樓前留鳳臺上的‘耿先生’!那日,你當(dāng)著這么多人,抱她上臺,為她題匾,賜她號為什么‘先生’,就算妾等是泥塑的人,皇上您的意思,也是看得出的了!只是——”
“您莫忘了,您昨日,也曾這樣對待曼曼!我原聽我哥的話,進(jìn)宮只為謀您的庇護(hù),求一個馮門的富貴,誰知,誰知皇上您的所為,卻把妾妃的心給偷去了。如今,妾妃起心,要依靠于您,您卻又將我棄如敝屣!”
馮曼曼一掐楊柳腰,一張水杏臉嫩如三春的嬌花,如瀑長發(fā)從腦后披撒下來,僅系了一條淡紅的紅發(fā)帶作為裝飾。她的眼神,哀怨如詩,她的身姿婀娜輕盈,飄飄然著一襲緋色襦裙,娉娉婷婷地站著,襯上身后,木制書櫥,如此氣質(zhì)印襯身后碼放整齊的卷冊,竟顯得她宛如從畫里走出的一般。
我看得心軟如水,但眼前又閃過了定云那淡紫色的深眸,我只得將她攬入懷中,安慰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你是朕的美人,朕的嬪妃,她呢?最多算是一個朋友!不錯,那日,朕是抱了她,可那是因?yàn)椋驗(yàn)槿思抑卸玖?,人家的腿走不了路!她那個人,最多和你哥還有文徽、陳覺他們一樣,是文章上的朋友……”
馮曼曼掙開我,抗聲道:“你又唬我,若是一般朋友,何必相贈一座別館?又何必半夜三更去看她?”
“原來你為這事啊?!蔽沂稚霞恿?,把她摟得更緊些:“那晚我得了陳先衛(wèi)將軍密報,有刺客要刺殺于朕,偏偏劫獲的密報上有定云的名字,所以……”
“我不聽,我不聽!那,那前天晚上呢?”
“唉!”我嘆了一聲,軟軟地松了手,順手自旁邊的書案上拿了一卷羊欣的字帖放進(jìn)了行李籠中,以此掩飾心中的無奈。
借著寧安早端來的香茶,我將官窯白瓷杯托在掌心,湊近曼曼鼻際,“放心吧,我跟她完全是清白的,她躲我還來不及呢!”
“那你還帶她不帶我?”
“因?yàn)轳R道長說了,這個耿氏啊,一定要到山水間去養(yǎng)病,輔以紅藥丸,才能解了“飛煙散”,治好她雙腿麻痹之癥呢。你知道嗎?當(dāng)時,那個給她下毒的人是種太妃。而且,種太妃也就是怨定云站在了我這邊兒。你說,人家是為了幫我才中毒的,我能放著她不管嗎?”
曼曼眼里全是淚,嬌嬌弱弱地說道:“全是你的理,你是唐國的皇上嘛,有多少女人……妾妃都無權(quán)過問,可是,可是……”
馮曼曼揮拳打了我的胸口,取血的傷口劇痛,我咬牙忍著,聽她道:“曼曼恨你!我恨你!”
馮曼曼說著,憤然轉(zhuǎn)身就走。我原想追上去,告訴她我和定云是清白的,沒有茍且之事,卻又怕這幾句言不由衷的話會堵死了我和定云以后的路。我心里挺感激曼曼,因?yàn)槲抑?,她很愛我??墒?,我?fù)了她,我雖很愧疚,但也沒奈何。
我喚過寧安,對他道:“寧安,這次你就不要去了。我?guī)掙I去就好了。朝中事多,你在金陵為朕留心,如探知什么秘事或有緊急事務(wù),就著你和景遂會商,然后飛書報我。”
李寧安行禮應(yīng)允,問道:“那誰留在你身邊照顧你呢?”
我想了一想,“便叫與定云相熟的凌美人,還有定云的女徒張汐萍,扮作丫鬟,與我們同行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