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宴一結(jié)束,我就回了云暖樓。不知怎的,我總覺得那場大宴含著某種不祥的悲涼意味,對王赟,也對李璟。慶功宴的次日,景通去上朝前特意上了我的宮樓,要我去給鐘皇后請安。我想著禮數(shù)總是要的,沒二話就跟著他去了。
鐘皇后這回對諸妃都極客氣,大家圍了她說會子吉祥話就準(zhǔn)備散去。我瞧鐘后臉色不好,熱心腸子上來,顧不上細(xì)追究以前的事,更沒思量僭越,就要替她把脈。景通也在一旁慫恿,鐘后不好違逆,伸出一手來讓我仔細(xì)診看了。
一把之下我就看出不妥,一時我的臉色都變了!鐘凝煙心動極快,萬一如此,撐到臨產(chǎn),肯定有險!“娘娘放心,待小道來擬個護(hù)胎的方兒,您切記要靜養(yǎng),不可勞神哪?!?p> 李璟取了一管諸葛鼠毫筆,飽蘸好墨,放在我手,又殷勤鋪了紙:“開吧,左右護(hù)胎總是好的!云兒,朕總是最信的,且你的話和杜愛卿是一樣的,一定是準(zhǔn)的!”
我認(rèn)真寫了,李璟接過來,迅速看了,又吹了吹墨跡,轉(zhuǎn)面對文小何道:“去交給吳廷紹的兒子兼徒兒吳耀光。老杜年紀(jì)大了,又要天天來看,且讓他再歇會兒?!?p> “阿云、曼曼、水清,今兒是紊紊的生日,你們幾個等會都去她宮里斗牌,你們都得去,誰贏了朕都占二成!午膳咱在碧桃宮用,我請了原晉國的陸家岳父岳母,現(xiàn)在算周國的了——一起過來,你們都回去備禮物,都別小氣了!玉涴,你反正不會斗牌,就留在昭陽宮陪皇后說話,也好有個照應(yīng)。等用膳時候朕來接你們,你再陪阿煙過去。你那份禮還有凝煙那份兒,都有朕呢!待會兒老杜一過來,朕就去上朝——馬楚還有幾車寶貝運來呢!”少頃,景通見杜子遠(yuǎn)來了,轉(zhuǎn)身就往門口走,又顧盼我等幾人,微笑道:“你們都去碧桃宮啊,誰不去,就是駁了朕的面子!”
由昭陽宮出來,我準(zhǔn)備按景通所言去碧桃宮,一時卻尋不見珮飖,只見了王玉喜。王玉喜道:“耿娘娘勿怪,珮飖聽見圣上的話,已先行給您準(zhǔn)備陸娘娘的壽禮去了,招呼老奴照應(yīng)您呢!”馮曼曼卻難得向我這邊走過來,冷然不見喜怒道:“我有句話要同你說,咱一車去吧?!?p> 我撩了云鸞車的厚簾子,讓曼曼先進(jìn)了。車聲轔轔,窗外冬陽軟軟,風(fēng)聲緊緊,也是個不錯的悠閑日子。
馮曼曼于車中瞧了我許久,仿佛要把我看穿似的:“我告訴你一個事兒。我大哥的管家傳的消息,準(zhǔn)得很…想來你定是比我先知道的……”
“什么事兒?小道一無所知!”
馮曼曼道:“我想起來就害怕!那日宴前受圣上賜酒的王刺史,聽說當(dāng)晚就死了!”
我聽了這話,不覺頭皮發(fā)麻,愣了半晌,才顫聲道:“敢別是水土不服吧。那酒,圣上也喝了一杯的!”
馮曼曼抓了我手,語氣局促:“我問你,大宴之前,他可曾給你喝過什么?”
“我與他一同喝了一壺酒啊。”
“那就對上了!前兒大半夜,他急火火跑了來,也給了我一壺酒。他說是‘廣寒酒’是救命之藥,還說……”
我心里至此已經(jīng)恍然大悟了,忽然心里沒了底氣:“他還說明兒有用,對不對?”
全是騙人!他跟我說去陪鐘后,實則去找馮曼曼,這沒緊要;可是,如此氣定神閑,先喝解藥再殺人,他可著實是狠呢!
“定云…與你說句實話,我如今也不認(rèn)識他了!”馮曼曼雙手抱膝,眼淚直落:“我曾經(jīng)恨死了你,認(rèn)為在這宮里不能與你共存。可是這回…這回我才想明白,根本不是你的事兒!咱們幾個加起來,也弄不明白他的!昨兒夜里,他騙我喝酒,然后轉(zhuǎn)身就去陪鐘后了。我還在心里暗喜他的體貼,有些妒忌鐘皇后呢!我不明白…不明白…那樣好的一個人,那么平靜的神色…怎么…怎么會……”
我在車中握著馮妃的手,強(qiáng)壓對李璟的恨意,溫言勸她道:“他本就是這么狠心。明里勸人家歸降,暗里用心機(jī)殺人!我以前一次次的躲,也就為這個!阿曼,咱倆講和吧!你以后,別太把心思放他身上,只怕到頭給他賣了,你也不曉得!”
曼曼的手在我掌心慢慢變熱,她也不抽走,任我握著,她嘆了口氣,溫柔至極:“我早被他忘了,也沒什么。只是這件事,我有些寒心吶。我就是不明白!他把我們這些人照料的好好的,每回都極盡柔情,事無巨細(xì)的體貼,難道都作不得數(shù)?”
“這個…我們猜不出的,只有他心里知道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