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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朝煙云

暗生波(5)誅心

璟朝煙云 弄笛吹簫人 2 2022-06-22 09:16:41

  定下了這事,我心里一松,這日晚間難得沒有喝藥——沒吃凝心茶,也不曾用定云配的保胰丸,我一頭倒在昭陽宮寢殿里,睡了個昏天黑地——夢是一片蒙昧,可就在這夜,我和凝煙遭了一場大劫!

  這夜,鼓交二更,我擁著皇后正睡著,忽覺臉頰上有一陣陣寒意,我還算警醒,立馬翻身坐起來,一手搖醒了凝煙,抬起惺忪睡眼一看,竟有個全身黑衣,黑巾罩面的人拿著把短短的袖劍抵在我右臉上!我下意識地叫了聲寧安,這才反應過來——午間救起我之后,寧安接到手下的飛書,在丹陽查到了當年盞花之死的線索,他向我告假,到丹陽去了!再說,今非昔比,這人能到這里,定非尋常人,現(xiàn)在的寧安,早沒了武功,他在也抵不住這人了!我顧不上多想,只大喊一聲:“來人吶,護駕!”

  一聲出口,等了一時,竟然一個人也沒有!我吃了一驚,轉眼看時,凝煙不發(fā)一語,嚇得縮在我身邊抖個不住!我心里七上八下的,惶恐的很!想到這些年我雖在她正宮身上留些敬意,卻少用情,會不會……?!不…不可能!斷斷不可能!我要是連這從小一同長大的正宮都不能信了,還能相信誰?

  想到這兒我大著膽子對著那刺客竭力大喊道:“你是何人?為何要刺殺于朕?”

  沒想到那人竟是一個女子!粗著嗓子厲聲道:“賊昏君!你這輩子做的壞事可還數(shù)得清?!我是替兒女,向你索命來了!”

  我心里一震,這個聲音,雖刻意掩飾著,卻仿佛是……

  我用盡力氣出手,一手反扣了那人的腕子,一手將那人的面巾扯下來,見那人卻是杜老生前推薦的袁娘子!

  我和凝煙對望一眼,認出了她,我心里反而似遭了一記重擊!我整天疑神疑鬼,卻從沒懷疑過她——她沒了兒子,我替她做主,沒了夫君,我為她惋惜!為什么,這個我的故人舉薦,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女子,會這樣像飛蛾撲火般來殺我呢?

  我還沒來得及問下一句話,卻是何蒞領著內衛(wèi)軍的人姍姍來遲來護駕了——何蒞已回來了一陣子了。何蒞接下文小何差事,常在天機門走動——那太湖的焦鵬遠,聯(lián)合寧安選的高手,把天機門眾過了一遍篩子,卻沒通過何蒞(這原是我的安排,對何蒞也留一手),何蒞乖滑,忙稱病逃了回來。定云這道人,果然愛憎分明,何蒞臨走,定云送了自打的銀錫丸給他留念,又親自出手用拂塵打了焦鵬遠一頓,叫何蒞給我傳話,說她要替這些門人作保,保他們忠心唐國,也要保他們不死!

  何蒞的人把袁氏圍住,我一腔怒火沖著何蒞發(fā)了:“方才為什么不來?”何蒞惶恐地回道:“方才是…皇后娘娘吩咐,不必近旁伺候的……”我滿腹狐疑地瞧了皇后一眼,凝煙委屈了,落了幾點淚,我一看又心軟了,冷聲叫何蒞領這些人退了,袁氏的刀卻還抵著我的臉呢!我問道:“朕一向自詡惜花,不會枉殺女人,只要你不妄想倒我們大唐!袁氏,朕對你不薄,你又是杜子遠推薦,朕特意向凌娘娘借用你——皇后不說,朕也猜得到,你定是騙鐘后娘娘,有人扈衛(wèi)不利于靜養(yǎng),她是聽你的話才調開的侍衛(wèi)!你用的這招,不算新!朕年輕時候也用過!哼,只是朕想不到,好容易信了一個人,你卻也要殺我!”

  “你這狗昏君!我依著夫家,十幾年行醫(yī)!是你把一個女醫(yī)斷送成了一個刀客!我兒子沒得到應有交待,你既已悔過,我可以不恨;可是,你欠我家的血債,何止一條!我通過杜醫(yī)師的揀擇進宮,就為今天!昏君!你表面文雅仁慈,實則陰狠!是你親手斷送我的女兒!”

  我聽了她話,有些心虛,捏住被口的手指開始出汗了,卻外強中干的問道:“你女兒是哪個?朕…朕哪里認得?”

  “你自然不認得!可你一紙手書,把我女兒嫁給了七十多歲的老賊宋齊丘!”

  糟了!原來袁氏之女竟是那花奴陳姑娘!當年平了湖南,大宴時宋國老調戲陳女,我為收買宋老,手詔將陳女賜他為妾,后來陳女與其它妾室一樣,均未再添一子,陳女很快就給宋老及其它得寵妾室給一起逼死了……

  “袁娘子…卻是為了那陳姑娘…朕…朕當年做了順水人情,想著宋老雖老,可在朝中的威信十足,朕也有不得已處…朕……”

  “昏君,我家已滅!…做唐國的好子民,只有這個下場…凝心茶不曾害你,是你自己虧心致疾,怨不得別人!但這事,我縱死也要你給個交待…”袁氏一襲黑衣,涕淚交流,聽者落淚、聞者傷心…指向我的劍尖冒著寒光,強坐著的我嚇得早軟了,重重靠著龍榻后背,滿是冷汗的右手已暗暗抓住皇后左手了!

  “沒什么說的!”我咬著牙低聲道:“你雖可憐,可這事兒,后悔不得!陳姑娘是代表唐國嫁給……”

  “呸!昏君!真是死不悔改!”眼見這劍就要刺上我面頰,只聽“當”的一聲,從窗口飛進個暗器打折了袁氏的劍尖,聽聲音,倒像是定云的錫丸!

  我驚魂未定,抬眼望去,見是何蒞從窗口發(fā)的錫丸。我想,這正是定云新制的那對!何蒞武藝甚好,錫丸劍對他而言也容易些,故而才學些皮毛便救了我!

  我和凝煙呆呆看著頹然落劍的袁氏,我一時真的說不出話來!倒是那袁娘子,還甚為鎮(zhèn)定,好像自己并沒做什么錯事:“昏君!你的國運,長不了的!我兒子征討咸師朗的時候,明明為護張義方而死,卻因那與我兒對戰(zhàn)賊人已投降了唐國,我兒子的死就此被瞞過不報!我的女兒正值妙齡,入選皇宮收為花奴舞姬,卻被你手詔配給宋齊丘,給姓宋的老頭一家逼死!夫君因此活活氣死后,我苦心修習針灸之術,被杜老太醫(yī)選中,就是為了今天能接近你,問個清楚!李璟,昏君!我一家弄成今天這樣,已是被滅了!難道就不能問一問嗎?!”

  我愣了一愣,心里覺得她哭得有理,說的也在理,心里早怯了,柔聲道:“罷了!袁氏,朕饒你不死,你拿著兒女撫恤的銀子,回去安心度日吧!朕會…會命宋家人,給陳姑娘一個交待…朕…也虧欠于你家的……”

  父皇以前教導我說,帝王千萬不可輕易認錯,我也聽進去了??山袢瘴沂钦嫘?,真心給袁娘子一家認錯!

  然而袁娘子點了點頭,苦笑了幾聲,嘆道:“夫死兒殤,飄零人活著無趣!今既聽見皇帝認了錯處,民婦心足,再復何言!”

  有著詩書氣的袁娘子,下一刻便橫劍自戕于我與凝煙的面前了——她的尸首被拉走,血污也清理妥了,我借著長明的宮燈的亮兒,透過明黃紗帳,于暗處看著得閑他們整理忙活,心里一陣陣空落落的,茫然瞧了凝煙一陣,一向沉靜自持的皇后,破天荒朝著外間大聲吩咐道:“來人吶,傳令徹查刺客的兵器是怎么帶進來的!”

  “不能查!”我聽了這話,心里一瞬想過許多的念頭,壓了聲音吩咐上前接令的得閑:“不用查了,隱下此事,只當從沒有過!如今天下不穩(wěn),這事若查了,后邊會有許多人,免不得又有不少人要死!宮里頭橫死的人太多了…朕倦了…朕簡直一刻都不想干了!”

  得閑、何蒞他們都退走了,偌大的昭陽宮只有我和凝煙,顧著面子我沒落淚——不行了,真的撐不下去了!老大,你快回來幫父皇吧!

  蒙蒙昧昧,惴惴不安的擁著凝煙在睡著,卻一刻也沒睡著!因我不曾睡著,我便知道,皇后她也沒有一刻安眠——她沒面向我,可我卻熟悉她的氣息——她也一刻沒睡,但終那一晚,長夜漫漫,她沒再與我說一句話。我有許多話想說,比如老大回來以后要如何彌補他;比如燕王妃的人選,內定了江氏小姐,也好安慰已故的江文蔚大人;比如…可是,因為袁娘子的死,昭陽內殿里總飄著詭異的血腥氣,我不得安眠,更不想說起大兒子,而且,我不能告訴鐘后,我…我也怕…怕袁氏的入內和行刺,那背后的人…真指不定是誰呢……終究,那一夜,誰都沒有再說話,只有早起的宮人們搗衣的聲音,隔著清冷的晨霧,時高時低,有節(jié)律的飄入我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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