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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朝煙云

武宣太子(上)

璟朝煙云 弄笛吹簫人 2 2023-03-30 20:09:26

  那一晚我心情其實已經(jīng)漸漸平復(fù)。我準(zhǔn)備晚上與眾后妃一起賞個月,過幾天就把老大放出來——洪州我也不打算去了,一大攤子丟給弘冀,由他去干吧!

  我手拿那千杯不醉葫蘆,自倒了一杯藥酒,又叫定云制了龍腦香酒,分給眾妃共飲,院中擺了圓桌,一家子親親熱熱的吃酒絮談,尊卑也一時不論了,短胳膊的阿紊站起身來夾菜給我,水清說她已學(xué)會了定云“切桌角”的戲法,說是弄清了關(guān)竅,圓桌也能切!可以現(xiàn)在演給我看!

  明月在天,絲竹在耳,我一霎樂而忘憂!

  可歡宴未半,只聽宮館外有人聲擾嚷,我陡然驚起,渾身汗毛直立,對凝煙道:“不得了了!莫非周國人打進(jìn)城了?”

  眾妃登時也慌起來,還是定云見過陣仗,端然說道:“莫慌!是何中使領(lǐng)人來了!”

  何蒞領(lǐng)了一隊人跑得極快,見了我慌忙稟道:“國主!不好了!太子煽動?xùn)|宮侍衛(wèi)五十人,擅殺了圍府的內(nèi)衛(wèi)軍,沖出東宮,如今帶了兵器,闖到燕云館來了,如今人已到了停云橋,快要到留云樓了!”

  我聽了這話,惱怒已極!氣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過了一時,我拽過凝煙:“阿煙吶!可憐你將門名媛,生出這么個忤逆之子…朕早就知道他心狠,不想他竟到了闖宮弒父的地步了!這個逆子!朕是鐵心廢了他了!待我去跟他拼了!”

  凝煙已然氣得心疾發(fā)作,臉色也慘白起來,一下坐在桌前神情委頓,我一見這樣,又是心疼又是生氣,血氣上涌,狠心撇了眾人出了留云樓前小院——拂云劍未曾帶著,憑著一股子倨傲之氣,我空著手走上了樓前水榭的木徑——水清留下照顧阿煙,而定云領(lǐng)著馮、陸二妃已追出來,立在我身后了!

  我看見弘冀,穿著一身烏金鎧,頭發(fā)竟是散亂的,身側(cè)一把重劍,袖中一把短袖劍,他的容貌仍是那么英偉,兩條劍眉如墨畫就,那雙眼尾上挑的極秀氣眸子里卻多了幾分滄?!硇魏臀乙粯?,均屬高挑,生得肩寬腰細(xì),十分英挺!我倆一樣是朝對方逼過去,但他目蘊銳氣、氣勢如虹,而我這個父親,雖穿著杏黃老龍藏云緙絲軟袍,戴著頂金絲攢龍便冠,但此刻傷心透頂,氣勢柔弱,全無戰(zhàn)心,猶如荒草野蒿、西山薄暮!何蒞的人和弘冀的死士在我父子二人的身旁迅速站定——

  皓月、波光、小樓、木徑、夜風(fēng)——如此美麗安寧的一晚,卻是我和兒子對峙搏命之時!

  一見他的樣,我心里泛起一陣悲涼,眼淚已含在眶中,這么多年的期望,如煙云消散,了無痕跡,我闔了眸子,眼淚順著腮邊墜落,再復(fù)狠了心腸,換了帝王凌厲眼光冷聲問兒子:“弘冀,你到別館來做什么來了?”

  “父皇不聽孩兒申訴,兒臣別無它路,只得如此行事,打擾父皇歡聚!”弘冀桀驁目光挑釁般望我,了無懼意,眼里那種決絕是我生平僅見:“兒臣自是來打擾父皇,本就不是來問安的!”

  “朕還死不了,你這小賊不耐煩了吧!李弘冀!”我一霎被他氣得渾身都酸疼起來,撐著身子按著心口怒道:“你個無父無君的白眼狼!仗著太子的威權(quán)你做的好事!如今大唐國便是明日拱手送給周國,朕也不會再選你當(dāng)太子!”

  “父皇!您現(xiàn)在不是正在送著嗎?您不是要遷都,連金陵也預(yù)備送給周國嗎?”他鼻子里冷哼一聲:“如今…朝臣暗里個個反對我,我人望失盡,那些庸碌大臣竟個個都敢恥笑于我!您將我府門一關(guān),我上天無路,下地?zé)o門,就算您還把那太子的空名留給我,還有什么用…我還能有作為嗎?!父皇!兒臣來這,就想問你,您到底想不想讓兒臣好好當(dāng)個太子?。?!”

  “朕當(dāng)然想了…朕都讓太弟歸藩,讓你總領(lǐng)朝班,可你不知足,太弟事事謙退,都縮到墻根了!你呢?兒子!你步步緊逼,下死手!把你三叔害死了!你真以為為父不知道,???!”我起初喃喃而語,說到動情處恨極了他:“逆子!你現(xiàn)在還到別館逼你父皇,你還有一點良心嗎?!”

  “皇叔就是我殺的!我遭的那些難,背后搗鬼的有沒有皇叔,我也懶得去追究了!”他向我逼上幾步,冷然道:“自古以來,只有父子相傳,哪有兄終弟及?都是你害的!到這個份上,不論他有沒有礙到我,我都得殺了他!呵……”弘冀注目盯住了我:“父皇!你不能怪我,我是向你學(xué)的!你為何要殺宋國老、陳大人,我就為何要殺皇叔!”

  “好…好……”我已經(jīng)氣得無話可說,只好以退為進(jìn):“叔父都?xì)⒘?,殺你爹也別手軟!把礙著你的人都?xì)⒘恕瓌邮职桑∧氵@個逆子!”

  我反手狠狠打了弘冀一巴掌,小賊兀自強立不動,我自己反而站不住了,幸虧有曼曼和紊紊上前扶我一把!

  小賊抬手拭干唇邊沁出的血,揮手道:“把東西拿上來!”

  有個小侍衛(wèi)低著頭送上了一只木托盤——里面放著兩個帶血的布包——小賊冷著臉揭開布包,里面竟是索歡和華辰兩人的首級!

  “父皇!這兩個小公公您都識得吧?索中使,您派去找袁從范、保護(hù)皇叔的;這位華中使,您派去武夸山給焦先生送信的——哦,錯了,是給從度,給在武夸山傳道種松樹的慧弟——李良佐送家信的!您要關(guān)心的人可真不少!哪個弟妹您都上心,六弟、七弟……都比我強,都比我好!他們一個個的,您都心疼,訓(xùn)一下都舍不得,哪舍得打呀……”

  “逆子…他倆有何罪過,他們都這么年輕……你……”我氣得猛咳了一陣子,抬起染了血污的手又不自覺的要打上去:“小時候,你們都是一樣教導(dǎo)的,全是到廬山學(xué)出來的…弘茂是什么樣的,你…你現(xiàn)在怎么變成這個樣……”

  “老二…又是老二…父皇!您醒醒吧!老二早就不在了!”弘冀挺身吼道:“就算他在,憑他那幾手和你一樣不入流的武功和那上乘的詩詞歌賦書法音樂上頭的本事,還有玩玩樂樂的才藝,能保大唐國嗎?你看得見所有人,就是看不見我呀…爹!…你把我毀了……”

  我看他那失望無助的樣,又心疼起來,好像又沒方才那么恨他了,我剖心瀝膽勸他道:“弘冀……父皇、母后沒有不愛你的,為父把你派在外邊,也正是要歷練于你,好讓你以后為大唐國出力,又怎么會要毀了你呢……弘冀!……”

  弘冀轉(zhuǎn)眸示意手下將索歡、華辰的首級拿走,而后不帶任何感情打斷我道:“別說那些沒用的!父皇!您真心疼兒子嗎?弘冀有法子,一下子就試出來!來?。 ?p>  弘冀一聲令下,早有一個小侍衛(wèi)把頭埋得低低的,送上一個鴛鴦轉(zhuǎn)心金壺并兩只八寶金盞——這把壺我識得,正是當(dāng)年馬楚出降,我賜死王赟王大人用的那把——老大,竟然果真是要我的命!

  “父皇!如今您便說原諒我殺叔之罪也沒有用了!唐國朝廷全是一派假道學(xué)的清流,什么時候他們都可以拿此事挾制我!而我李弘冀,豈是被他們挾制的!父皇!你若真心疼我,就喝了弘冀敬給您的酒,到朝上替兒子認(rèn)下皇叔的事,然后您退位頤養(yǎng)……”

  “你…你…你這壞了心的賊!”我的眼睛因暴怒紅了,歇斯底里地沖他大喊:“你做的塌天惡事,竟叫為父去頂?哈哈……”我森然笑了一回,嘆道:“朕明白了!你用毒酒擺布了朕,對群臣報個病亡,再把太弟的事栽到你爹頭上…你…你真是好兒子…好機謀啊…為父自嘆弗如!弘冀……”我淚下如雨,別過臉不看小賊,對身側(cè)的何蒞道:“何蒞!今日太子?xùn)|宮養(yǎng)病,從未來過宮館,你等也沒來過,記住了嗎?”我又往弘冀那邊掃了一眼:“朕與太子說話,都給朕下去!”

  東宮的侍衛(wèi)面面相覷,可能怕無論哪方贏了事后都有風(fēng)險!這些人于是也極速跑出了燕云館——

  短暫的腳步聲過后,一切如舊。云飄寂寂,鳥鳴悠悠,灰了心的我蓄了滿眼柔情,依次望向身側(cè)的定云、曼曼、紊紊,隨即又看向弘冀:“老大…你娘已經(jīng)被你氣倒了!凌娘娘還在照顧她呢…唉!冀兒…大唐國在為父手里不好,到你手里只望能好吧…為父…為父以為這命會送在周國人手里,哪知……不過…為父也想明白了…橫豎我也病到這份上了,這命…便給你做個梯子吧……兒子…小六不會和你爭的…良佐在山里修道更礙不著你…善兒、謙兒、慶兒、信兒,他們一個比一個小,你也要照顧好了…千萬別害他們…他們都是你弟弟,也占不著你的皇位啊……兒子…爹還有幾句話要囑咐你……”

  弘冀的眸子一直是冷冷的,只有方才提到凝煙的時候顯出了些不忍的光彩,只一瞬早沒了,他到似看透了一般徐徐道:“爹!弘冀是孝順的!你總有一天會明白,我不比從嘉差…我才是鐵心為著大唐國……”

  我一時百感交集,覺得人生一片虛空,抽抽嗒嗒對兒子交代了遺言:“大唐國為父不管了!只是為父求著你照應(yīng)這幾位娘娘,為父一走,莫讓她們過苦日子…你娘有你六弟和六弟妹,我不擔(dān)心…云娘娘性子野,就在宮外呆著,這個宮館給她,東城醫(yī)館也給她,慶兒、信兒自然也跟著她…還有凌娘娘…方山別業(yè)小了,她住著寂寞,她族里也沒依仗,從善那里怕也不自在…你還是發(fā)付她在宮里住,要好好養(yǎng)贍著…也準(zhǔn)她可以去和七兒住…還有馮娘娘…馮家的宅子和從鎰那里,你要任她去,不能攔著…紊姐…阿紊吶…你一定要給芳若把好關(guān),陸家產(chǎn)業(yè)也不如從前了,芳若還沒分府呢,我也不放心你呢……”

  我一霎想到,這樣在兒子面前太寒磣了,抬手抹了淚,任憑冷風(fēng)吹我淚痕:“拿酒來吧!”

  然而弘冀抬手倒了兩杯,“父皇!您交待了一圈,就沒說到兒臣,您就沒話對兒臣說的嗎?”

  “兒子,你向來專斷,什么都自有主張!父皇也沒什么說的了……”我說著,自己顫著手去拿那杯子,一時心里怯起來,滿杯的酒早灑了半杯!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狂流,抬起的手怎么也送不到唇邊!

  耳畔忽聽“咣”的一聲響,我手中金盞早已落地,定云的錫丸劍落在弘冀的腳側(cè),“弘冀!你別一錯再錯了!回頭吧!”

  “弘冀!”凝煙終于還是由水清扶著吃力地來到我們身后,滿含柔情地喊了一聲兒子的名:“兒啊…快停手……母后求你了……你可不能糊涂,傷害父皇…做下忤逆重罪…天都不能容你啊……”

  “母后…連你也不信冀兒……我也孝順的…我的法子是鐵心為了大唐國好……既然連你也不信了,弘冀也認(rèn)命了……”他滿臉淚痕,忽然拿起另一杯酒猛灌進(jìn)口中:“我給父皇喝的是好酒,真正的鳥羽鴆在我杯中呢…父皇…你真狠吶…自打我知道三叔沒有刺殺我的那天…皇叔…皇叔的魂就天天纏我,弄的我食不甘味寢不安枕…我這輩子只有這一件事最虧心了…我為這事,染了暗病在身上,再不能打了…父皇…父皇留我還有什么用啊…我戰(zhàn)場上掙來的威信也沒了…爹不疼娘不愛的,身邊可心的人也沒了…皇叔…算了…算了…侄兒把命賠給你吧…父皇…兒子注定沒大造化,叫您失望了…既然…既然…六弟比我強…你就去找他……”

  “不……”我一萬個不相信地看著倒地慘死在我面前的弘冀,心里真猶如五雷轟頂,兩腿登時就軟了,愣了半晌,空茫地四顧一圈,忽然急怒地拉起他來:“兒子!你不能如此!皇位和性命,父皇都舍給你了,你還是不信我的心!你這逆子竟不給我一絲絲機會……你不能這樣對為父…你這逆子…我恨你!我恨絕了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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