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中撫了撫胸口,大大地順了口氣。
這時,肅罪的身形動了動,由仰躺著翻了個身,將一只手搭在她的身上,呼吸平穩(wěn),似乎睡得沉著。
這個夜晚微微有些涼,肅罪上身未著絲縷,酒勁兒又大,懿露怕他著涼,便將他的手擱進了被子中,然后將他周身的被子壓了壓,自己則將頭埋進他的懷中,磕上眼睛。
酒味撲鼻而來,不過懿露倒是習慣了些,沒有像一開始那般反感。
肅罪雖然才泄了火不久,可身子仍舊灼燙,不過比最初好了很多。
今夜的肅罪,懿露是十分擔憂的。
且不說他性子縝密,他更是個性子優(yōu)雅,有分有寸之人。
平日里對禮數(shù),對自己的行為,甚至比懿露這個女子還要約束得緊。
就算他肯放開胸襟大肆喝酒,可又怎會允許自己如此不雅的一面暴露在別人面前?
俗話說的好,借酒消愁愁更愁,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喝得這么醉,醉到管不住自己的言行舉止,醉到在她面前都卸下所有偽裝,將欲望暴露無遺,是否心中積有愁緒?
平日里,他一笑芳華,終日與她以笑相對,似乎對一切都不言在乎。
從他那帶著驚鴻之笑的面上,她曾幾何時看見過憂愁?
就算有什么事兒能讓他動容,也不過是瞬間,在眨眼之間,他面上的異色就能十分迅速地消退,然后又掛上那天打不破的淡淡微笑,那笑意,他能笑到眼底里去。
然而今日,他到梵天那兒飲酒,醉酒而歸,她雖然在暗中看不見他面上的表情,可卻也能感受到他與她的纏綿里帶著些發(fā)泄。
方才做事兒的時候沒發(fā)覺,不過現(xiàn)在想想,確實有這么一回事。
他們是夫妻,理應(yīng)坦誠相待,他有什么事兒,為何不可跟她明說?為何不讓她替他分擔?為何非得瞞著藏著。
若換做成婚之前,他們一君一臣,互相有隱瞞,那還好說。
可他們現(xiàn)下,已然成婚了,她將自己所有的情緒都在他面前展露無遺,他呢?
夜中的風陡然間變得料峭,自那未關(guān)上的窗口吹進來,從垂著的簾帳口兒中吹進榻內(nèi),吹得懿露打了個寒顫,連帶她的心,也吹得涼意陣陣。
她有些失落地抿了抿唇。
就在這時,枕邊之人又超她的方向挪了挪,將她緊緊抱在懷中,熾熱的胸膛貼著她的身子,男人在睡夢中輕呼一聲:“露露……”
她眼睛亮了亮,以為他已經(jīng)醒來,可待她聽見他安穩(wěn)的鼻息之后,便淡然地扯了扯嘴唇。
好吧,她暫且將這事兒擱下,至少,他在睡夢中喚的還是自己的名字。
至少,沒有辜負她一片情意。
懿露覺著自己很悲哀,卻又說不上個一二三,又道不明個為什么。
她將頭死死地貼在他滾燙的胸膛,瑞瑞不安地閉上雙眼。
————
天剛蒙蒙亮,她便再無睡意,從床上爬了起來。
床上一片空曠,肅罪已然不在,她的身旁的軟榻上只剩下一個小小的坑陷。
她撫著上頭殘存的余溫,頭腦里嗡嗡作響,他走了?
他去哪里了?
她有些慌亂,隨手扯了件素色的衣衫,手忙腳亂地穿好,然后迫不及待地撩開簾子。
這時,肅罪正推開門走進來。
他穿著未束好腰帶的衣衫,手上拿了塊方巾,頭上則頂著濕漉漉的頭發(fā)。
見了懿露惶恐的模樣,他便朝她微微一笑。
懿露心中沉了下來,唇邊終于掛上一抹笑意。
他不過去沐浴了而已,她有些暗自嘲諷,心底卻很是慰藉,她干嘛慌成這樣?
肅罪昨日歸來,沒有洗漱,又同她一夜風流,渾身沾滿酒氣和汗液。肅罪愛干凈,第二天一早起來,既然恢復(fù)了清醒,自然是先將自己清理干凈。
“不多睡會兒?”肅罪走到床邊坐下,然后將方巾重重地在頭發(fā)上擦了擦。
懿露搖搖頭,反問道:“你怎么不多睡會兒?我是吃飽睡飽了,可你昨日幾乎是過了二更才回來,回來了又……”她咬唇,面上微紅,頓了許久也沒好意思說出那些個詞語,便繞過去,繼續(xù)說:“現(xiàn)在是五更,你不過睡了三個時辰,瞌睡不來么?”
肅罪回過頭望著她微微笑道:“我自來沒有嗜睡的習性愛好,三個時辰已然足夠?!?p> 說完,他將手中的方巾交給懿露,哄著道:“露露,來替為夫擦擦頭發(fā)?!?p> 三個時辰便足夠?好吧,她忘了他是肅罪。
她郁悶不平地接過方巾,在他滴水的頭發(fā)上輕柔地擦拭起來。
現(xiàn)下的肅罪恢復(fù)了一貫的溫柔沉靜,與昨夜那醉酒的急切之人全然不同,看來他是完全回歸了清醒。
懿露除了關(guān)心他的睡眠,便對昨夜之事只字未提。
她覺得肅罪斷然會暗罵他自己的不嚴謹,便不想讓他生氣。
不過,擦了一會兒卻聽他先開口:“昨日,我未有嚇到你吧。”
懿露微微愕然,替他擦拭濕發(fā)的手頓了頓,才開口道:“沒有,你昨日與平日并無多大區(qū)別?!?p> 聽了她的話,肅罪緩緩側(cè)過臉,斜眼注視著她的臉,目光灼灼。
好在懿露專心于打理他那一頭濕漉漉的長發(fā),并未發(fā)覺他的目光。
肅罪將頭轉(zhuǎn)回去。
他怎會不記得昨日發(fā)生了什么事?
昨日,他喝酒喝過了頭,陪著他觥籌交錯的梵天和顧生煙都目瞪口呆,咂舌連連。
后來,他便醉得不省人事,顧生煙便用了些法術(shù)將他弄回殿內(nèi)。
然后,他回到自家的寢房,便直奔懿露的床榻而去。他記得最初懿露對他有些反抗之意,然后他便將她一把撲倒,昨日他腦子發(fā)熱,動作有些粗暴,她斷然覺察到了。
要不然她不會隱瞞他。
肅罪面上掛著微笑,目光沉沉,笑意橫生。
他究竟是該感謝她的溫柔與善解人意,還是該借勢怒責她的欺騙?
不知為何,他對這娘子的情愫愈發(fā)深刻,與她多相處一日,便對她多一分不舍。
她不過是自己的大道上的一顆棋子,她不過是自己養(yǎng)了足足一百多萬年,處心積慮培養(yǎng)的關(guān)鍵棋子。為了成就他的大業(yè),她的命運便只有犧牲。
只是,她犧牲的日子臨近了,為何他原本堅定的決心會開始動搖?
他于她,有太多道不明的感情。
這些感情,似乎不能全然用夫妻之情來詮釋。
不過,這些他都可拋開不管,只是,他不確定待那天的到來,他是否能狠下心來。
他這般猶豫是否正確?他是該快刀斬亂麻,盡快斬斷這些莫名其妙的情愫,還是干脆該委屈委屈自己,盡力護著她保住她?
是否真的只有她犧牲,才能成就自己的大業(yè)?
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地紊亂成一盤散沙,他遲鈍了,不像從前那般果決了,是因為她么?
這時,便聽身后的人兒開口:“昨日去明陽園時,遇見了蘇婉?!?p> 肅罪的思緒被懿露拉回來,他不動聲色地回問:“哦?你們之間可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本想去摘朵月光雪蓮來給夜桑和玲玲治療內(nèi)傷,可誰知她卻為難于我。說是要約我三日后在明陽園的荷花池比舞,若我贏了,就將那月光雪蓮讓給我?!彼Z氣平和地敘述,手上的動作并未停下。
“嗯,都在情理之中,然后呢?”肅罪又問。
“她說,誰的那邊呼聲高,誰便算作贏。你知道我對舞蹈沒什么研究,而她在第八世時,又是個一舞傾城的佳人,我怎能同她硬拼舞蹈?”她擦好他的頭發(fā),將方巾疊好,放回他的手中,又從枕頭底下摸出個木梳子,為他梳了梳半干的頭發(fā)。
“嗯?!泵C罪點點頭,表示正在聽。
懿露將他的頭法梳得規(guī)規(guī)整整,順順齊齊地搭在肩頭,然后繼續(xù)說:“于是我便琢磨著,干些見不得人的勾當,畢竟救人要緊。況且我曾賣了夜桑他娘一個大人情,她娘在鳳凰一族中威望也高,便想讓她幫我這個忙?!?p> 聽她說完話,肅罪沉寂了一會兒,才重新開口:“情纓和蘇婉也不是傻子,這事情,恐怕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p> “可我有什么辦法?”懿露的眸子垂了垂。
她也考慮到了,她若要去西蠻荒成功拉攏鳳凰一族,只怕沒那么簡單。蘇婉和情纓斷然會在其間嚴加阻攔,只是,為了白玲玲和夜桑,她卻只能硬著頭皮碰碰運氣。
她的玉手攥緊:“玲玲和夜桑的內(nèi)傷,都拖不得?。∧窃鹿庋┥彿菉Z不可!”
這時,肅罪便轉(zhuǎn)過身來,握住她的手,笑道:“你這腦袋瓜兒何其靈光?他們縱然有權(quán)有勢,又怎攔得住你?我方才那話不過說著玩玩,你千萬別放在心上?!?p> 懿露心中一陣無奈,她也想像肅罪說的那樣風雨無阻,可事實攤在面前,縱然她心中開了千百萬個密密麻麻的眼兒,恐怕也難以應(yīng)對。
能不能越過這道坎兒,她自個兒都拿不定主義,他倒是很有希望很確定?
傻子都知道這番話是說著安慰她的。
“嗯?!辈贿^懿露更加無奈的卻是自己聽了這番話后,竟然心中涌出許多自信來,竟然還笑著點頭應(yīng)是?
看來醉的啊,是她自己,并且一醉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