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華揉了揉眉心,慢慢的開了口,一邊整理著自己的思路,一邊盡量口齒清晰的敘述著夢境,其實卻是前一世時赤裸裸的事實。
她不是一個特別愛說話的人,所以,當她說了那么一大灘的話,嘴巴已經(jīng)累的發(fā)麻了,可是,心卻一直在咚咚的跳著,眼淚也止不住的往外涌。
“錦年并不理解您的苦心,您也不理解錦年的委屈,母子倆不是形同陌路,就是激烈的爭吵,互相往傷口上撒鹽,互相撿最傷人的話往外說。。?!?p> 錦華使勁的絞著自己的兩只手,以獲得繼續(xù)說下去的力量,其實她全身都已經(jīng)被憂傷淹沒了,憋悶的她喘不上氣來,只想一切都不理,痛痛快快的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哭一場。。。
二奶奶又驚又懼的看著她,那雙美麗的眼睛瞪得極大。
“錦年并沒有如您所愿取得功名,他考了好幾次沒中之后就放棄了科舉之路,為了這你們母子徹底反目成仇。錦年跟您和父親都鬧翻了,更是一心撲在了大房那邊,幫著大伯和錦龍他們做些差使,仰仗著大房給他一碗飯吃。您一心只想著讓他金榜題名,然后徹底蓋過大房的風頭,好好為二房打一個翻身仗,沒想到。。。所以,您的病更嚴重了。而錦年,卻跟大房那邊一個鼻孔出氣,說您只是裝病,目的只是為了逼他就范。。。最后,您憂郁成疾,一病不起,不久就撒手。。。走了。。?!?p> 錦華已經(jīng)隱瞞了部分事實,那部分事實是她心里的傷疤,讓她連想也不敢多想,更不用提是說出來了。即使如此,她還是再也說不下去,已經(jīng)哭成了淚人一個。
二奶奶雖然半信半疑,卻也心驚不已,忍不住也陪著掉了淚,又拿帕子幫錦華擦擦眼淚,“傻孩子,別哭了,我現(xiàn)在不還好好的么?不過是一個夢而已!”
二奶奶本不信鬼神,“子不語怪力亂神”,自己的父親是一直這么教導自己的,可是,她隱隱約約的覺著,錦華的夢聽起來雖然荒誕不經(jīng),卻又讓人無端覺得十分可信。
二奶奶本就是個格外敏感聰慧的人。此時她心里完全亂了。
難道,這是一個預(yù)警的夢,兆示著自己一家未來的命運?那簡直,太可怕了。
她心里至少信了七八成了,只覺得渾身冰涼,如墜冰窖之中。
錦華一邊哭一邊忍不住埋怨的母親,“娘,您這爭強好勝的性子要是還不改改,咱們一家人真有可能走上絕路??!”
二奶奶一聽這話身子頓時僵住了,把剛給錦華擦臉的帕子往桌子上一扔,沉下臉道,“原來你心里一直怪著我呢!”
錦華慢慢冷靜下來,拿著帕子在手里來回的擺弄著,低著頭沒說話,那倔強的脖子卻表示出無聲的抗議來。
二奶奶冷笑著站了起來,“聽你的意思,咱們家都被人家欺負的抬不起頭來,你爹跟個三孫子似的,你弟弟長大了是另一個三孫子,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這一切的一切,都賴在我身上嘍?”
錦華已經(jīng)身心俱疲,一個字都不想多說。她母親是個愛面子的,最聽不得批評的話。這個她一直是知道的。
所以,這一切都得慢慢來。
錦華知道,想改變?nèi)仪笆辣瘧K的命運,關(guān)鍵全在母親身上。母親活的好好地,父親就會好好的。母親不要過于逼迫錦年,錦年也會好好的。只有這三個人都好好的,自己才會好。
自己前世活了四十幾年,有些事情看的明明白白的。自己這個家的悲劇,雖然始作俑者是祖父的偏心和大房的自私自利,可是跟家人這種偏激的性子也有相當大的關(guān)系。
錦華很自覺的退出了屋子,不再給她娘添堵。
回到自己屋轉(zhuǎn)了一圈,無事可干,只好拿起了針線笸籮里頭的一雙鞋底,戴好了頂針,拈起了鋼針,用錐子錐好了眼,一針一針的納了起來。
本來被她娘的冷言冷語搞得心里頭亂哄哄的,做著做著心情便平靜了下來。也不知過了多久,她停下來看看細密的陣腳,滿意的笑了。
前世里自己不喜歡針線活,被母親強逼著倒也算有些底子,做鞋、做衣裳等一些普通的活計都難不倒她。嫁了那人之后,家徒四壁,被生活所逼,自己這手藝倒是精進了不少。只不過,那時候的衣裳只求能穿就行,也不需要在刺繡上有多高的水平。再到后來,那人寒窗苦讀十年終于中了舉,家里置了房子置了田產(chǎn),還買了幾個巧手的丫頭,就更加用不著自己去學了。
因此,自己這兩輩子活下來,針線上的活,尤其是繡功,居然還是拿不出手!
錦華的心便一動,忽然之間就很想好好學一學刺繡,忽然覺得那東西很有意思。一針一針的,最終匯聚成一副美麗的圖畫,簡直絕了。
午飯的時候,二奶奶依然拉著臉,錦年見了嚇得大氣都不敢坑一聲,生怕找來一頓訓斥。錦華卻跟沒事人似的,該吃就吃。
吃完了還上趕著問她娘,“娘,我這陣子病也好了,咱們該開始學女紅了吧?”
二奶奶有點奇怪,斜了她一眼,沒好氣的道,“吆,咱們家三小姐怎么忽然開竅了???以前不是只喜歡寫寫畫畫,不喜歡動針線的么?”
錦華也不惱,繼續(xù)笑嘻嘻的道,“我不是跟您學的么?您不就是書畫雙絕,外帶著針線活也是遠近聞名的好嘛!我也想像您一樣的德才兼?zhèn)浒。 ?p> 二奶奶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她閨女上午還氣勢洶洶的埋怨她,嫌她帶累了全家,這會兒又一反常態(tài)的,這么毫不掩飾的夸她,只覺得腳底下有點發(fā)飄,心里的怨氣早就飛的沒影兒了,嘴巴卻依然不饒人,嗔道,“這可是你說的啊,下午就開始,可不許喊累!”
錦年早就緊張的忘了吃飯,眼巴巴的瞅著面前的兩人,生怕他娘跟他姐再跟以前那樣鬧起來,他已經(jīng)做好拔腿走人的準備了。
可沒想到會是這么個結(jié)果。他姐一臉詭計得逞的得意,他娘臉上微紅,也帶著掩飾不住的得意。
原來是自己瞎操心啊。
錦年把頭埋在了碗里,拼命掩住自己的笑意,忽然覺得枯燥乏味的讀書生活好像也不那么討人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