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無形中的一聲碎響,似是桎梏破裂,天地間壓力一輕,陸正嘴角咧開,竟在這種時候哈哈笑出聲來。
他一步踏出,汗如雨下,滴落的血色和汗水轉(zhuǎn)瞬蒸發(fā)消失,只留下淡淡的血色痕跡。
遠處的原天行死死看著那邊不斷在洪流中前行的身影,血色甲胄中的身體沒來由微微一顫——
視線中,那渺小身影突然消失,再出現(xiàn)時已經(jīng)沖著這邊方向靠近了數(shù)十里距離!
原天行身體瞬間僵直。
……………………
在陸正主動散去身外法相,轉(zhuǎn)而將全部力量集中在舉劍的雙手上時,另一邊的藍鯨圣王等人齊齊跨步,還未完全適應(yīng)虛空飛行的蒙柯也搖晃著身體踱步而行,但聽雷問驚喝了一聲,攔下了他們。
“他要死了!”藍鯨圣王盯著身前阻攔之人,眼中兇光畢露,唇齒間一字一頓——“你、讓、開!”
雷問驚臉色黑得嚇人,唯獨一雙眼睛理智清晰,“他剛才的傳音大家都聽到了!你們過去幫不了他!按他說的做……去圍堵原天行!”
“……那就看著他死?”
“他死不了!”雷問驚強壓著聲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即便死了,也不能白死!”
雷問驚并不擅長言辭,這幾句話毫無說服力,但他杵在那里,鐵塔一樣的身軀紋絲不動。
藍鯨圣王握著拳頭,旁邊的覺空小和尚卻忍耐不住,哇哇大哭,嚷嚷起來:“壞人壞人!嗚嗚…你們都是壞人!”
話鋒銳利,雷問驚臉上抽了一抽。
“哎!”
碧煙紗凝視遠方拉動天柱洪流的渺小身影,眼神迷離,似乎有些神游天外,聽聞爭吵,她回過神來,抬起眼皮,喟然嘆息,隨后站了出來,“不要吵了,我把身上的玲瓏冰鏡借他一用,能讓他再堅持一時半刻……我這還有些獨門仙丹,專克火毒,一并給他,只要他扛過這道業(yè)火天劫還有一口氣在,定不會讓他死在天火之下。”
碧煙紗也是雷厲風行之輩,言罷身形一閃,毫不拖泥帶水地縱身迂回過去。
此刻業(yè)火洪流威勢正盛,雖然不知陸正如何破去了天地桎梏,但天威猶在,如他們這般大能修士,如果貿(mào)然闖入,落入天威范圍引起注意,頃刻間便會被引動自身劫數(shù)。
是以雷問驚身子一擰,想要將她擋下,但腳步一頓,到底也沒有阻攔。
那邊趙樺長嘆一聲,余光看向貞穎,卻只看到她轉(zhuǎn)過頭去留下的背影。
此時天地桎梏再無,陸正速度奇快,他像是燃燒著生命釋放全部余暉,步步閃爍疾行,一步橫跨數(shù)十里,看似與以往使用的傳送門手段雷同,但卻看不見半點施法動靜,又似借著血脈之力和煉體之能強行橫渡,可眼下速度也超出了認知常識。
碧煙紗根本沒有飛出太遠,只是斜插過去堵在陸正和原天行中間,手中冰鏡遠遠拋出,這法寶先是繞著還在拉扯的業(yè)火洪流轉(zhuǎn)了幾圈,旋即便被巨力拉了進去。
“多謝……相助!”
陸正嘴里像是堵著什么,艱難說出幾個字眼。
此刻天威滾滾,已被他徹底激怒,洪流愈發(fā)壯大,整個天空都似下起了火雨。
玲瓏冰鏡出現(xiàn)在他的身后,赤火洪流剛被拉開一點距離,眨眼間便又覆蓋到他的頭頂,冰鏡瞬間大放光芒,晶光熠熠,護住他的身周。
碧煙紗疾退而回,也不言語,剛才扔過去的冰境已經(jīng)說明一切。
她如此小心,總算并未引起天威遷怒。
目光回望,北冰仙子的冰冷面容卻是出現(xiàn)了些許溫柔的線條。
……………………
遠處鬼先生已經(jīng)反應(yīng)過來,身子一抖,大驚失色,聲嘶力竭地喝道:“不好!他想拉我們墊背!快退!”
他剛一說完,沒有半點猶豫轉(zhuǎn)身便走,周圍冥王巨像也一哄而散,四處逃竄,但背后驚人威壓鋪天蓋地,如浪潮洶涌讓人窒息。
鬼先生將身法遁光運轉(zhuǎn)極致,一下便將笨拙的冥王巨像都甩在身后。
他心悸非常,驚恐中回頭一看,入目的是火柱洪流卷動整個天幕赤云壓了下來,這一刻他竟然有些錯覺,仿佛這天劫之威不是為那年紀輕輕的道清弟子,更像是為自己而準備的。
他身形飄蕩,已然飛出很遠,但目光順勢移動,看見原天行仍在那只魔像頭頂站立不動,只是任由腳下的魔像四處亂跑。
撒開雙腿極速奔跑的巨像不斷驚恐怪叫,背后強烈的危機感讓它幾乎摔倒——這些冥王巨像身形巨大,速度本來并不占優(yōu),更兼初來此方世界,雙腿行走的方式并不習慣。
此刻它慌不擇路,連滾帶爬,哪里還有半點身位冥王魔像的尊嚴,甚至于根本沒有覺察到自己頭頂還有一個人影沒有離開。
“原宗主!”
鬼先生看著原天行站立在那毫無動靜,心底突然一陣抽搐,后背如有涼風,直吹得他冷嗖嗖地打個寒戰(zhàn)。
在大喝一聲卻毫無回應(yīng)后,鬼先生猛地頓足飛起,一陣艱難抉擇后還是選擇迎了回去,這一路上不斷高呼原宗主之名,但那原天行卻是無動于衷。
兩邊距離快速拉近,越是靠近那邊,鬼先生越發(fā)覺得頭皮發(fā)麻,切膚之痛的鋒銳之感更讓他難以承受,加上煌煌天威對鬼道的天生克制,他神魂震蕩,如狂風中的一點油燈,隨時可能熄滅。
陸正身影已到近前,即便有玲瓏冰境伴身,他依舊被火光灼身,渾身是血,不斷蒸發(fā)的血流只留下干涸血漬,很快又有新的血液涌出身體,這像是要榨干他的身體,但即便如此,他血肉模糊的臂膀和手掌依舊用力揮舞著劍柄,將巨劍承載的洪流和天威慢慢舉起,一點一點,直到——舉過頭頂!
他的雙手剎那一松,仿佛用盡了所有力氣,但微微顫抖中仍舊握著劍柄,由著劍光順勢落下,洪流業(yè)火、漫天赤紅在束縛中不甘掙扎,但落勢下去,一切再難挽回!
目標——原天行!
直到此時,鬼先生才隱約聽見空氣中回蕩著低聲的言語,好像正是陸正的聲音,那言語內(nèi)容似是施法念咒,可是朦朦朧朧聽得不太真切,但他總覺得有些出奇地熟悉。
是的,一定在哪聽過!
鬼先生腦中紛亂如麻,如果再往前飛去,原天行能不能救出并不一定,但自己眼看就要被天劫威壓碾碎神魂意識,即便相隔還有一段距離,自己的身體已經(jīng)開始燃起無名的火焰。
半殘面具下,鬼先生突然下定決心,雙手掐訣念咒,一道驚神刺猛地揮向原天行,同時自己身體強行扭轉(zhuǎn),再度遠離逃竄。
鬼道秘術(shù)瞬間刺激了如入魔怔的原天行,他眼中精芒一閃,雙手下意識抱緊腦袋,驚神刺的威力非同一般,即便沒有太大殺傷之力,毫無防備的情況下也足以讓人神識受損。
巨大陰影突然映入眼中,在他恢復意識的瞬間,眼底仍是一片茫然失神。
剛才發(fā)生了什么?
一片金紅掩蓋著的陰影龐大到讓人窒息,腳下的冥王巨像終于明白自己便是目標所在,想要逃走的念頭徹底熄滅,驚恐之中發(fā)出一聲不甘咆哮,猛地停下腳步轉(zhuǎn)身凝聚力量,在這剎那間對著天威洪流做出了最后的抵抗!
原天行踉蹌起身,身體如受束縛,危機之下,他身形巨顫,洶涌血光破體而出,無窮血力猶如失控,不分敵我向周遭席卷散開。
腳下的冥王巨像毫無防備,腦袋瞬間便被血光洞穿,隨后身體崩塌瓦解,變成一縷縷純碎的血力混入原天行的血流當中,旋即洪流壓頂,兩邊霎那交鋒,冥王巨像的身體已經(jīng)被徹底絞成一片血色。
恍惚中有一道黑紅的裂縫出現(xiàn)在血光當中,像是一道空間裂縫,又似兩扇緊閉大門的縫隙,隨著裂縫的擴大,一只漆黑的巨爪從中探出,隱約可見另一只手掌正奮力掰開門縫想要出來,但感受到如淵如獄的天威之勢,里面?zhèn)鞒隽艘宦暦路鸶糁鵁o數(shù)時光和空間而來的低沉咆哮,轉(zhuǎn)瞬之間,一切都被天威洪流完全覆蓋。
天旋地轉(zhuǎn),劫云碎裂,洪流磅礴傾瀉不止,也不知過了多久,被強行改變位置的天劫旋渦終于在不甘中慢慢合攏消失。
千里火云燃燒殆盡,只留下死一般的余燼光輝。
風吹云動,遠處好像還有打斗聲音,但斷斷續(xù)續(xù),越來越遠,直至最后再無聲息。
一道深不見底的溝壑向遠處延伸,漆黑燒灼的痕跡似乎在訴說剛才的創(chuàng)傷。
猛然間,有暗流從地底深處涌出,但剛剛冒頭便被蒸發(fā)干凈,許久之后,溫度慢慢回落,形如噴泉的地底暗流才沖了出來,然后綻放灑落,慰藉干涸的地面。
“咳,咳咳!”艱難的聲音從地下傳來,有一道魁梧壯碩的身影從下面浮了上來,焦黑的身軀根本看不清本來面貌。
甫一落地,這道身影便匍匐在溝壑邊緣不斷嗆出黑色的液體,一塊塊傷疤從身體上脫落,縈繞的黑色氣霧中散發(fā)出與此方世界完全不是一體的氣息。
仿佛力量崩潰,這具身體開始變大變小不斷幻化,血色從體內(nèi)不斷涌出,最后和黑色交織融合,變成一片詭異深沉的顏色。
“?。 ?p> 絲絲火光突然從體內(nèi)迸出,旋即熊熊燃燒,痛苦的聲音如同野獸,但任由這具身體如何掙扎也無法將火光熄滅。
“砰!”
黑色身體驟然爆裂,巨大的身軀不復存在,只留下一個干瘦可憐的身影。
披頭散發(fā),衣不蔽體,只有幾處血色鎧甲粘在身上,火光灼灼,仍在炙烤著他的生命。
“廢物!”
遠隔時空的聲音響了起來,震怒咆哮,余音卻是越來越遠,只留下倒在廢墟土地上的孤獨人影。
他忍著劇痛爬起身來,但啪一聲又倒了下去,艱難抬起頭顱,露出被火光焦烤后猙獰殘缺的面容,目光渙散,但依稀看得出原來的樣貌。
——君嵐山原天行,此刻仍在喘息。
遠風呼嘯,遁光破空,溝壑蔓延的方向有幾道身影回轉(zhuǎn)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