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陸正真?zhèn)€要跪拜倒地,老儒慌忙扶住他的雙臂連聲呼喝:“使不得使不得呀!真真是折煞老夫了……你如今也是得道修士,除了師門尊長豈能隨意跪拜他人?來來,快快起來……唉,當(dāng)年之事我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沒想到今日居然還能有此緣分……”
陸正被扶了起來,眼見自己這里已經(jīng)成了眾人焦點(diǎn),他立即拱手做個(gè)請路姿勢道:“老前輩,既然有緣再見,那不如過來一起飲些茶水如何?也好讓晚輩感謝一二……”
老儒瞇眼微笑,寸長灰白短須捋了又捋,他也沒有拒絕,陸正側(cè)身讓開道路他便大大方方談笑前行,那邊一直不曾開口表達(dá)的卓不凡按捺住了震驚心神跟在后面走了回去。
三人甫一走近先前落座之處,原本還笑顏款款的老儒抬眼朝桌前一掃立即拉下臉來——只見那光頭小和尚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坐在了桌前,一手舉著碩大茶壺,一手抓著幾個(gè)糕點(diǎn)干食,嘴中早已塞得滿滿,卻還不忘跟坐在一旁的紫衣女子嘟囔說話。
小和尚看到老儒走了過來,立即揮舞手中手中各異吃食高興歡呼,怎奈他口中東西實(shí)在太多,眾人都不曾聽清他到底說些什么,只是他那可愛模樣時(shí)分惹人,旁邊柳依依登時(shí)逗樂開懷,不斷伸手撫摸著這小和尚的光禿小腦袋,卻是與這小光頭一樣無視了老儒的的陰沉神情。
陸正先前也聽到了這一老一少在路上的言談對話,只是到底也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古怪故事,眼下瞧著這小和尚人畜無害的可愛模樣,即便身旁敬重的老儒面色如何不爽他也對這小家伙生不出半點(diǎn)惡意和火氣。
老儒冷冷哼了一聲,對小和尚不予理睬,自顧自地坐在對面位置,身后的陸正和卓不凡面面相覷無奈搖頭,然而也都坐了下來,卻聽見柳依依咯咯發(fā)笑,一只手掌還在不斷摩挲小和尚的錚亮光頭:“慢點(diǎn)慢點(diǎn),你幾天沒吃東西啦……不夠姐姐再幫你要點(diǎn)……什么?你想吃肉?你不是和尚么?”
小光頭用茶水將口中食物沖進(jìn)腹中,抬起那張可愛小臉一板一眼認(rèn)真說道:“我?guī)熜忠郧案艺f,只要心中有佛,喝酒吃肉都行的……”
“哼,你師兄?不知你師兄是哪位高僧?”老儒瞪了瞪眼,嗤之以鼻,“身為一個(gè)出家人,這等褻瀆話語也說得出口……你若真有師兄,那為何走失這么久他都不來尋你?嘿,既然你有師兄,那必然也有師長,請問你到底是哪個(gè)寺院鉆出來的和尚?嗯?怎么不說話了?”
小和尚撅嘴扭過頭去,對老儒的問題毫不理會(huì),只顧腆著可愛小臉與柳依依親切交談:“……姐姐,我叫覺空,喊我阿空就行啦……”
自稱覺空的光頭小和尚避重就輕轉(zhuǎn)移話題,柳依依本來是來歷奇怪之人,此時(shí)看出這個(gè)小和尚也是身份神秘來歷不明,心中竟然有了同病相憐相遇知己的感覺,她也不看老儒鐵青臉色,只顧摸著光頭小腦袋笑盈盈回答道:“阿空?還是小空吧……姐姐叫柳依依,你叫我柳姐姐便好……小空,來來,悄悄告訴姐姐,你到底從哪里來的?”
小空顯示歡欣拍手叫了幾聲,而后聽到最后一句頓時(shí)神情萎靡,悶悶不樂道:“不是我不告訴你們啊……小空,小空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哪個(gè)寺廟的和尚啊,我只記得自己跟師兄住在一個(gè)小廟里面,我年紀(jì)還小,根本就沒出過院子……有一天,有一天師兄忽然讓我睡覺,我聽他的話,就睡著了,可是一覺醒來,再也找不到師兄了……嗚嗚,我害怕,我很餓,等不到師兄回去,我就自己跑出來了……”
“……那你師兄法號是什么?說不定我們可以幫你找找?!标懻龑π『蜕幸彩呛翢o惡感,此時(shí)見他忽然哭啼更是憐憫之心泛濫不已,他還在詢問,旁邊老儒已經(jīng)給了答案。
“不必問了,他什么都不知道,老夫與他相隨這一路上都問過了,還真是年幼孩童,一問三不知……唉,老夫也不是不愿帶著他,只是這小家伙人小鬼大,機(jī)靈非常,怎么都不像連自己來歷都說不清的主兒……小家伙,當(dāng)著這幾位小友的面,我再問你最后一次,你若坦然相告那便罷了,若再不誠實(shí)回答,那老夫也再不會(huì)問你,只是以后路上大家分道揚(yáng)鑣,你再不許跟著我了!”
老儒肅穆非常,小和尚一臉委屈,小聲道:“你是要問我跟著你來這到底有什么目的……”
“嘿,還真是聰明。”老儒似乎料到他會(huì)猜中,也不客氣,捋須道:“那你想好怎么回答了老夫了么?”
小和尚眼眶中水汪一片,忽然就大哭起來,“我……我不是不想告訴你,我怕你不肯帶著我……他們都是壞人,會(huì)騙覺空,你,你不是……嗚嗚,我就是想跟著你,我找不到師兄了,沒人管我,我就是餓……我看見你救人,就跟著你……”
小和尚亂七八糟說了一通,哭聲悲慟真不似作假,但言語混亂還是聽不出有用信息,說了半天大概意思就是看著老儒士好人,自己又找不到師兄無處可去無飯食可吃,只好一直跟著老儒混吃混喝,至于來此目的,聽他言下之意,根本都不知道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味跟著老儒不愿離開而已。
畢竟只是四五歲孩童,更兼漲了一副可愛討喜模樣,眾人一時(shí)也實(shí)在生不出半點(diǎn)其他心思,陸正與卓不凡看著他可憐樣子,更是回想起自身遺忘歲月,柳依依刀子嘴豆腐心,更是差點(diǎn)跟著落淚下來,老儒那里也只好喟然嘆息再不說話。
柳依依抹了抹眼角,忽然招呼小二過來要了幾碟肉食葷菜,又添了茶水糕點(diǎn),在覺空小和尚哭聲漸低時(shí)她輕輕拍了拍那顆渾圓小光頭,正要安慰說話,身后卻忽然有熟悉氣息傳來,幾乎同時(shí),桌前幾人都轉(zhuǎn)頭向走近的一道身影看去,卻見早已換了一身普通青灰僧衣的悟本正緩緩走了過來。
悟本雙目清澈如常,只是看到桌前五人時(shí)眼中多了一絲好奇之意。
“師兄快坐,來來,先喝點(diǎn)茶……怎么樣,堵在鎮(zhèn)口的不會(huì)都是無處落腳的修士吧?”陸正起身斟茶遞水,悟本擦了擦額頭細(xì)密汗珠后雙手接過,苦笑道:“還真被你說中了……咱們還得再往來時(shí)的方向走走,只怕這方圓一二百里內(nèi)都沒落腳地兒了,除非以天為蓋以地為席……”
“沒地方住?”老儒倒是第一個(gè)接過話頭,他微微皺眉,看著坐到旁邊的悟本,輕撫額頭后悔不迭道:“真是失誤,怎得就忘了這茬……一路上只顧著和這小家伙說話,居然忘了打聽情況……唉呀,這可如何是好!”
老儒唉聲嘆氣,兀自口中念叨不停,陸正倒沒忘記介紹身份,他先于悟本解釋一番,復(fù)又對著老儒說了悟本身份,剛說完便見老儒面色微變,將悟本上下好一番打量,隨后他居然起身向著悟本施了一禮:“原來是普陀寺慧根第一的悟本小師傅,真是失敬失敬……嗬,說錯(cuò)了,該叫大師才對!”
“不敢不敢,老先生切莫多禮!實(shí)在是折煞小僧了!”悟本起身攔住躬身一半的老儒,謙和笑道:“老先生既然是陸師弟的救命恩人,我與他同輩,那先生還是喚小僧名字為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