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君嵐山出來,幾人之間一直相互沉默。被之前血洞造成的陰影不時沖擊腦海,饒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藍鯨圣王也有些失態(tài)。
南陽子似乎看出什么,但他不曾開口,幾人也沒有詢問。就這樣默默繼續(xù)南下,直到夜間在荒野停留落腳,陸正才想起傳送陣的事情。當下拋開腦中紛亂雜念,獨自在附近找了一個平坦地方開始布設(shè)傳送陣法。以他如今在陣法禁制方面的造詣,這種橫跨一界的大型傳送陣法并非什么難事,不過眼下心煩意亂,一時間竟是有些手忙腳亂的感覺。
傳送陣法復雜精細,容不得半點偏差錯誤,一旦有些許瑕疵,那極有可能出現(xiàn)被傳送到虛空亂流的危險,所以只是嘗試一段時間后,陸正便立即罷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憤懣復雜的情緒涌了上來,他狠狠砸了一下地面。
腦海中閃過血洞的情形,夜風中忍不住打個寒戰(zhàn),他愈發(fā)想不明白原天行到底想要干些什么。那座萬人血洞血腥至極,稱之為喪心病狂也毫不為過,看模樣好像成型久遠,但到目前為止,雙方交手數(shù)次,顯然沒有看到原天行展現(xiàn)過關(guān)于這等血腥秘術(shù)的手段。
想到原天行居然還隱藏著這等秘密,底牌根本未有揭開,陸正就愈發(fā)覺得頹然無力。獨自沉思中,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突然傳進耳中,陸正猛然驚醒,聽到似乎是南陽子他們那邊發(fā)出的聲響,他立即起身返回,那邊篝火中還只是搖曳如星光,但聲音已經(jīng)可以聽清許多。
“……這等禁法秘術(shù),應(yīng)該是他自創(chuàng)出來的?!蹦详栕拥穆曇羝v不堪,“我也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那些尸體都是被活生生投進其中,三魂七魄各自殘缺,實在是……”
“他是要祭煉什么恐怖法寶秘器?”藍鯨圣王站在夜風中,冷冷問著,“你說他出自蓬萊島,那你怎么可能看不出線索?!?p> 陸正慢慢走近,南陽子的目光向這邊看了一眼,火光照映中,他的眼睛深邃如汪洋大海,“他的身份……不止于此?!?p> “怎么說?”藍鯨圣王瞇起眼睛。
“墻上的那些符文……”南陽子突然指了指剛走過來的陸正——“你問他,那都是些什么東西?!?p> 陸正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什么?”
“血洞里面滿壁的畫符痕跡,那都是些什么?”南陽子的語氣陡然加重。
“我不認識啊……”陸正一時懵住。
“你不認識?”南陽子目光突然凌厲起來,“你自稱精通陣、禁、符三道,難道看不出一點端倪?”
陸正猛地一驚,眼前滿壁血色的情形一閃而過,隨后神情大變,道:“那些畫符紋路我確實不認識,但其攝魂奪魄的作用還是可以看出一些……那些符文復雜至極,用處殘忍無道,只怕能夠布設(shè)出的絕非一般人物!我自認精通此道,是因為我有得自歸元道藏的孤本玉簡,如果說連我都無法辨識其真貌,那能夠布下血洞符陣的只有一個可能!”
陸正越說越激動,但話至最后突然變得不寒而栗——“……歸元宗遺徒!”
“不可能!”藍鯨圣王直接否定道:“歸元宗沒落千年,他原天行再厲害也不可能有千年壽元!”
“那可不一定?!标懻?zhèn)定下來,深深看了一眼南陽子,道:“原天行到底什么來路,蓬萊島遺徒?歸元宗弟子?或者說,他本就是世間少數(shù)能夠躲避歲月侵蝕的異人?”
陸正話有所指,藍鯨圣王頓時有所察覺,目光也轉(zhuǎn)向南陽子,一時間秀眉輕蹙。
南陽子沉默下去,良久之后才再度開口,“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和我一樣,如果他真是在萬年前活下來的蓬萊島修士,那就太可怕了……”
陸正在篝火邊緣蹲下身子,聲音壓低下去,“你們蓬萊島是不是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秘密,拋開原天行不說,你又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懷疑你,但顯然你現(xiàn)在還有事情瞞著我們……如果原天行和你一樣,那也只有你知道他想干什么?!?p> 南陽子抬起蒼老面孔,看一眼陸正道:“我不知道原天行想做什么,蓬萊島到現(xiàn)在也再沒有什么秘密可言,當然,秘術(shù)法門是有一些,可既然已經(jīng)消失萬年,不如讓他永遠消失下去……這些東西,原天行哪怕真有修習,卻也不是他如今所做一切的動力……我一直活著,僅僅是因為那具真龍骨骸,我原本防備的只是東海妖族,沒想到冒出一個原天行,連那獸神也跳了出來……你們可以像以前一樣懷疑我,因為有些涉及蓬萊島最深的秘密我無法告訴你們,比如你們心中都在好奇的問題——我為什么活了這么久……如果沒有亂局變故,我絕不會現(xiàn)身出頭,也許游戲人間,也許遠渡南海去未知世界看看,就像我當初去西方大陸一樣……我不覺得自己是救世主,但眼下來看,你們少了我確實不行,我本可以躲在俗世間看你們爭斗個你死我活,可現(xiàn)在既然出來了,除了被世間因果牽連,更多原因還是在原天行身上……我第一次見到他時就感覺不太對勁,他的身上有我熟悉的氣息,隱約讓我看到了蓬萊島修行法門的影子,當時我還甚是欣慰,想要哪天跟他見面好好聊一聊,也許可以讓他棄暗投明,可惜后來事情發(fā)展愈發(fā)混亂迷惑,他從一個低調(diào)行事的魔門君子變成了現(xiàn)在真正的魔教君王,我突然覺得,既然他跟蓬萊島有關(guān)系,那說不定這也是我的因果所在,留下來收拾了他再走……”
南陽子低聲碎語,罕見的正面回應(yīng)著陸正等人的懷疑與顧慮,與過往數(shù)次談話交鋒不同,現(xiàn)在陸正完全可以信任這個老儒,但有些問題,在面對更困難局面的時候就會被牽扯出來,就像心中原本扎著一個種子,某一天突然發(fā)現(xiàn)適合,它已經(jīng)變成了參天大樹。
“只是一些敵人而已,殺光就是了?!泵煽码p手搭在膝前,冷靜的一如既往,“再厲害也不是飛升大羅金仙,我們何必怕他……原天行再神秘,你們不也在蠻荒的那卷圣書中擺了他一道?有這個殺手锏在,我們還擔心什么?!?p> 蒙柯一針見血,陸正和藍鯨圣王登時回過神來,那邊的南陽子也瞬間身子一震,眼中精芒一閃,好像想到了什么。
“罷了,多說無益。”陸正有些頭疼的揮了揮手,站起身子,“蒙柯說得對,管他什么來路,殺死便是……我去布傳送陣,你們要不要搭把手?”
蒙柯默默起身,藍鯨圣王略一遲疑,想到蒙柯走后只剩自己和南陽子獨處,便也邁步跟了過去。
“哎,等等我。”南陽子掙扎著站起身來,腿腳似乎有些不適,但還是慢慢跟了上去——“扔下我一個老人家做什么,真是……世風日下,人不敬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