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蕩蕩往殿外走去,半路上隋辛突發(fā)奇想,道:“找些能工巧匠可把楓霜亭搬過來,賜給貴妃。”
王帆本就還在詫異之前那道旨意,現(xiàn)在倒好給他嚇得直接雙腿發(fā)軟。小心翼翼問道:“大…大王是說太子府的那座?”
楓霜亭只一座,自然是他的那座。只是,這一搬必定勞民傷財。
況且亭子荒了百年,搬之前必要清掃。光這清掃便要半年起步,再加上搬,造,修,改。
沒有三五年如何得成?
王帆不禁汗顏,他是不是忘了自己的楓霜亭有多大了?
雖不是搬不起,如今國庫充盈,搬個上萬個也是搬的起的。
不過這話從隋辛口中說出,三百年來還是頭一遭。
隋辛瞪了他一眼,臉色卻是柔和:“不僅要搬,就連樹上的秋千,池子里的魚,荷花。諸如此類的全部原封不動的搬過來。”
王帆第一次見這么為難人的差事,勸道:“大王…這恐怕不好搬啊。”
隋辛一本正經(jīng):“不好搬就造一個,造一個一模一樣的?!毕肓讼耄饕米尯傁矚g。
挺住腳步:“先畫個圖紙,讓貴妃挑挑?!?p> 王帆一怔。圖紙?他那亭子有幾里大,不禁暗想:“你真的不知道你的亭子有多大嗎?”
隋辛不顧他,繼續(xù)道:“孤下朝之時要看到圖紙。”隨后快步走進宣政殿。
“是…是?!蓖醴Y(jié)結(jié)巴巴應(yīng)道,待隋辛走得遠了些,拔腿就往內(nèi)務(wù)府跑。
又是傳旨又是找人畫圖紙,忙得不可開交,一旁小太監(jiān)好奇:“這貴妃究竟是何方神圣,楓霜亭不是給大王的心上人準備的嗎?”
王帆隨意扯了一嘴,道:“切,你懂什么,說不定貴妃娘娘就是大王的心上人呢。”
“難不成!這……這!”一想到這又催促著工人們快點趕制。
朝堂內(nèi),一向沉默寡言的左相,今日竟主動請奏。
左相道:“大王,臣有本啟奏?!?p> 隋辛甚覺稀奇,這位左相不輕易請奏。一但開口就必是有關(guān)妖精鬼怪的小事。
隋辛道:“愛卿有何事但說無妨。”
果不其然,左相道:“臣近日在邊關(guān),發(fā)現(xiàn)四周都有一根綁著白尾妖物的旗幟?!?p> 隋辛道:“可查了?”
左相道:“查了,但,沒有查出來源。只知應(yīng)當是妖物的毛發(fā)?!?p> 隋辛的手在桌案上輕叩兩下:“妖物的毛發(fā)……”
左相道:“正是,老臣以為,近幾年邪祟動蕩不安,定與這面白旗有關(guān)。說不定是妖族與邪祟有所勾結(jié)!”
旁的少年將軍笑了笑,直接道:“看不出左相大人竟會分辨妖魔了?”
左相回道:“人妖老臣還是分得清的,倒是將軍,年少有為。莫不是連人妖也分不清?”
小昭如聽笑話般的,大笑起來,道:“左相大人說的是?!?p> 隋辛提醒道:“小昭,不得無禮?!?p> 小昭躬身道:“微臣知罪?!?p> 左相一甩袖子,“哼!”了一聲。接著道:“大王,依臣之見。拔了那妖旗!以除后患!”
又是小昭,往前一站,道:“不可!方才大人說此旗已置百年之久,這百年邊關(guān)可有急報?可有傷亡?可有祟侵?”
左相語塞,在朝大臣也紛紛議論起來。
“是啊,從未有報?!?p> “確實安好?!?p> “不必拔旗?!?p> “拔了還不知道出什么事呢?!?p> 左相駁道:“將軍此言差矣,妖終究是妖!詭計多端,大王,依老臣之見還是拔了妖旗為好!”
小昭也不甘示弱:“三百年前,天狐一族下凡救我大隋萬千子民。孰知,妖分好壞,人分善惡?!?p> 又道:“如若拔旗,邪祟沖破邊關(guān)。那時左相大人可除邪祟?”
左相被嗆的啞口無言,氣道:“簡直一派胡言!”
高堂上那人滿意點頭,道:“小昭正合孤的心意?!?p> 隋辛溫和道:“愛卿不必擔心,若是妖族有所圖謀,怕是百年前我大隋便落入它手了?!?p> 左相還想說些什么,但如今想來,怕是勸不動隋辛。惡狠狠的剜了小昭一眼,應(yīng)聲:“大王說的是?!?p> “退朝~”
皇宮長街。
“哎哎,你們聽說了嗎?”
“聽說什么?”
“哎呀,就是新入宮的貴妃娘娘啊。”
“怎么了?”
“看來你還不知道吧,人都說這位北漠來的公主是個丑八怪?。 ?p> “對對對,我還聽說大王賜了個封號給她?!?p> “我知道!叫傾城是不是?”
“嘖,還真是諷刺?!?p> “那大王怎么還肯娶她呢,昨夜不是還同房了嗎?”
“哎呀,你瞧瞧你這腦子,再怎么不濟也是個公主,大王不得給她點面子?”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呢。我聽慶臨殿中的公公說,大王要在殿內(nèi)建一座楓霜亭呢?!?p> “不會吧!當公主真好啊。若是以我的姿色,當個公主,那大王必定封我作王后了!”
“噓!當心被人聽見了?!?p> …………
長街甬道里,宮女們在議論這位相貌不佳的‘貴妃娘娘’。
狐貍換好衣裳,準備出門透透氣。朝門外道:“花醉?!?p> 花醉臉上笑盈盈的:“娘娘,大王正在御書房挑選圖紙給娘娘造楓霜亭呢。”
“楓霜亭?”狐貍驀然想起百年前隋辛說的好像就是這個亭。
樂道:“走,我們?nèi)フ业钕??!?p> 花醉跟上女子步伐提醒道:“娘娘,你到了外人面前可不能殿下,殿下的叫了。”
狐貍惑道:“那該叫什么,夫君?相公?”
花醉無措道:“…兩個都可以吧?!边@后宮只她主子一人,該怎么喚她也不甚清楚。話本字上好像是這樣叫的。
花醉把自己熟知的叫法都說了一遍,“在宮女太監(jiān)面前,要自稱本宮。大臣也一樣,只是后宮不得干政,娘娘是見不到大臣的?!?p> 狐貍點點頭,道:“那也不是很麻煩嘛,我知道了?!?p> 主仆一行人朝著御書房的方向走去,途中必然經(jīng)過長街甬巷。
又是方才幾位小宮女。
“這……這位是?”
“……該不會是貴妃娘娘吧?”
“怎么可能呢,長這么漂亮怎么可能是那個丑八怪?!?p> “可衣著,這氣派,不是娘娘又會是誰?!?p> 狐貍聽得清楚,轉(zhuǎn)頭看了他們一眼問道:“怎么,本宮當不起你們的貴妃娘娘嗎?”
宮人們連忙下跪:“奴才不敢,奴才不敢?!?p> 其中有一位自以為伶俐的說道:“貴妃娘娘傾國傾城,貌比天仙。還請饒恕小的們,以后我們再也不敢多嘴了?!?p> 狐貍看她一眼,回想起正真的北漠公主,也是如此被下人們的言行徹底傷了心。導(dǎo)致她年紀輕輕就去了……
如今狐貍最聽不得的就是這些人胡亂議論容貌之事。
狐貍搖了搖手中的綾絹扇:“罷了,本宮今日心情好,不跟你們計較。且去內(nèi)府各領(lǐng)十個板子。”
宮女們有些恍惚,這位娘娘剛?cè)雽m便施下責(zé)罰。
照理說,剛?cè)雽m的嬪妃都會留個心眼,不說善待下人。但也不會上來就動刑罰,皆想得個好名聲。
這位倒是不在乎,狐貍給花醉使了個眼色,花醉心領(lǐng)神會,喝了一聲:“都傻站著干嘛!沒聽到娘娘吩咐嗎?”
幾個宮女被嚇退:“奴婢這就去,這就去?!?p> 待宮女們走了后,狐貍突然覺得不對。若是隋辛知道了,會不會怪自己苛待下人……但不給這些小人一點苦頭嘗嘗,她還真是不解氣。
過了長街,往左一拐便是御書房。到了門口需待王帆通報。
狐貍站在殿外小聲抱怨道:“別的倒還好,就是規(guī)矩多?!?p> 花醉笑笑安慰:“娘娘啊,這才哪到哪,往后這嬪妃多了,才是真真的麻煩。”
狐貍最是怕太陽曬,又不得不守規(guī)矩:“嬪妃多了,不應(yīng)該開心嗎?為何會愈加麻煩?!?p> 花醉:“話本子上是這樣說的…”
狐貍:“………”
外面日頭越升越高,狐貍就要轉(zhuǎn)身回去之時,殿內(nèi)走出一身銀袍龍紋緞。
那人叫住她:“且慢?!?p> 見來人是隋辛,狐貍回身行禮自以為機敏,道了一聲:“夫君安好。”
值班的侍衛(wèi),灑掃的宮女,伺候的太監(jiān)。包括隋辛在內(nèi)都被她這句“夫君”驚呆了!
見大伙兒詫異的表情,狐貍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道:“我……叫的不對嗎?”
隋辛卻是一笑,心中甚喜。上前道:“沒有不對?!?p> 隨后,牽起她的手:“外頭熱,快隨我進屋。”
狐貍暗自竊喜,十分滿意自己的聰明才智,趁機給花醉拋了個媚眼。
花醉說的,果然是有用。
狐貍道:“多謝夫君?!?p> 隋辛笑著配合她:“夫人客氣了。”
進入殿內(nèi),軟榻兩邊放了兩大盆冰盆。
狐貍松開手,上前觀察:“這是什么,好涼啊?!?p> 隋辛坐上軟榻,托腮含笑:“這是冰,夏日有它便不會那么熱了。當心凍著手。”
狐貍挑了一塊碎冰握在手中,道:“不會……對了夫君,來的路上我罰了幾個宮女……”可能是頭一次在人家的地盤上作威,狐貍聲音都小了下來。
隋辛則是一副關(guān)心:“她們是不是欺負你了?”
狐貍握著冰塊,瘋狂擺手:“不是,不是……只是說了些不好的話,我一時沒忍住……就罰了十個板子?!?p> 隋辛展顏道:“往后后宮的事都由你做主,不必擔心輕重,為夫自會護著你?!?p> 狐貍笑道:“多謝夫君了。”繼而,走到一旁的桌上。
隨手拿起了一張圖紙:“夫君可是在挑圖紙?”
狐貍?cè)绱藛舅?,漸漸讓隋辛覺得自己此時不是帝王。他們倒像個尋常人家的夫妻。
男子臉上笑容未減半分,道:“夫人可有喜歡的?”
“我瞧瞧……”狐貍左看看右看看,猶豫了許久,最終選了一張古亭楓霜的樣式遞給隋辛。
狐貍道:“這張。夫君覺得如何?”
隋辛笑著接過,與他中意的是同一張:“甚好?!?p> 狐貍手中的碎冰被她緊緊捏著。沒一會兒就化完了,隋辛上前牽過她的手。
一看,是被碎冰凍的通紅,將自己的手敷上,心疼道:“不許如此?!?p> 狐貍道:“可是太熱了,夫君~”她如此一般,隋辛自然臉紅。
果然是紅到了耳根,撇過腦袋,手掌還是幫她暖著:“莫要撒嬌。”
狐貍“嘿嘿”一笑,抽回手,還想再去找一塊碎冰來。
隋辛手疾眼快,趕忙護住兩盆冰塊,好聲道:“夫人,不可如此?!?p> 狐貍沒了精神,本身就討厭熱天。好容易有了寶貝,卻摸不得。
氣得一屁股坐在塌上,是不再看他。
隋辛搖頭笑笑,朝外吩咐道:“來人!把娘娘選好的圖紙交給內(nèi)務(wù)府,讓他們即刻開工趕制。另,畫制圖紙之人賞白銀一千兩。”
王帆匆匆進殿:“奴才遵旨?!?p> 王帆領(lǐng)了旨就走了。狐貍百無聊賴,觀望起四周。發(fā)現(xiàn)剛剛放圖紙的桌上,還堆著厚厚一層奏折。
隋辛來到狐貍身后,脫下外袍給她披上:“下回不好穿得這么單薄?!?p> 狐貍今日穿的是蟬紗縫制的綏裙,質(zhì)地輕柔。夏日穿有如涼冰敷上雙臂。
只是難免有些裸露。
狐貍小心翼翼顯了顯尾巴,誠懇道:“夫君忘了我是最怕熱的。”
隋辛忙撲過去,用身體擋住狐尾:“當心被人看到!”
狐貍立馬收起尾巴:“我還不太習(xí)慣這般生活……”
隋辛揉揉她腦袋:“無事,我盡量讓人離你殿中遠些。夫人也可自在些。”
狐貍抬眼:“我才來第二天,還是不麻煩你了。日后我不在外頭顯身就好?!?p> 午后的陽光灑在女子的臉上,蟬衣被照的熠熠生輝,襯得她明艷動人。
隋辛對上她眼睛,羞道:“怎么會麻煩,夫人大可放心?!?p> 狐貍看向堆砌的折子道:“夫君還有政務(wù)要忙,我在此不方便。先退下了?!?p> 隋辛道:“也好,晚些時候我來尋你,在慶臨殿等我?!?p> 狐貍拿下身上外袍,疊好,放在軟榻上。屈膝道:“夫君莫要太過勞累?!?p> 隋辛點點頭,派商陸送狐貍回宮去了。
他則坐在桌案前,打開一本綠色折子笑逐顏開,道:“看來這緣是到了?!?p> 酉時。慶臨殿正門外有一道身影來回踱步。
殿內(nèi),坐在桌前的狐貍,翹著腿,喝著茶,等待來人發(fā)話。
過了一炷香,那人似乎走累了,坐在廊下開始嘆氣。
又過了一炷香,那人開始走動起來。
如此反復(fù),香已燒完了五根。
屋內(nèi)的狐貍,等的都快睡著了,那人還不作聲。
實在是不想等了“咔吱?!币宦曢T開了,狐貍道:“夫君可是在我屋外乘涼?”
被突如其來的狐貍嚇了一跳,隋辛結(jié)結(jié)巴巴:“夫……夫人,今夜月色甚是怡人?!?p> 狐貍指了指天上,道:“夫君可是眼花了,今日哪兒來的月亮?”
隋辛一看,真是一片黑云擋住,一時塞?。骸跋雭硎俏已刍?。”
狐貍穿著透色寢衣,倚在門上:“夫君可還有事?”
隋辛再無借口:“……無……無事,夫人早些休息。”
狐貍一把拉回要走的人,道:“快進來罷?!?p> 隋辛頓時口不擇言:“夫……夫人……”狐貍拉著他,走進房中。
風(fēng)聲蕭蕭月遮羞,壯士一去好夢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