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壘進(jìn)殿,身后果然跟了一個(gè)飄著的魂魄。
一身墨藍(lán)布衣,低著頭跟在郁壘身后,郁壘手中扯了根鐵鏈。另一端栓在昭翎腳踝上。
狐貍頭上的山茶花動(dòng)了動(dòng),她伸手摸向花,輕聲道:“別急?!?p> 山茶花聽懂這話,不動(dòng)了。
隋辛手腕上綁著噬魂,噬魂捆著邪祟。將噬魂一甩,邪祟滾了出來。
隋辛又回了冰冷神態(tài),道:“昭翎一事皆由此祟引起,本宮此來帶他回陽。”
郁壘低身道:“啟稟殿下。此人魂魄已歸閻獄,回不得陽了?!?p> 他這一句,狐貍簪上的山茶花直接掉了下來。落在地上。
狐貍小心翼翼將它拾起,捧在手心。兩眼無辜,帶些淚水看向隋辛。
隋辛收到狐貍信號,轉(zhuǎn)頭一臉嚴(yán)肅,喝道:“你當(dāng)本宮很閑?”
郁壘暗道:“不好。”隋辛語氣愈加不耐煩,他要是駁了隋辛的意,待百年后隋辛得了仙位。
自己不是吃不了兜著走!
可這生死大事,豈是說活就活,說還陽就給他還陽的?公事還得公辦,得罪了隋辛又不妥。
見郁壘不吭聲,隋辛再次冷臉:“鬼帝何在!”
郁壘慌了,竟是給他下跪了,忙勸道:“還請殿下稍待片刻,容下官想個(gè)法子給公子還陽。”
這事要鬧到鬼帝那去,少不得他要挨一頓罵。鬼帝向來不管這些雜事,見了隋辛肯定也是吩咐他把昭翎的魂還回去。
與其將事情鬧大,還不如打碎了牙自己咽。
隋辛道:“你若為難,本宮便親自去一趟?!?p> 郁壘回道:“下官已有主意?!?p> 隋辛一記眼神,郁壘接著道:“魂魄可歸,回生難得。公子需得有百年修為之靈氣才可回陽?!?p> 這百年就是凡人一生,他今日必得收一百年魂魄才能代替昭翎入了鬼門關(guān)。
百年修為,隋辛是凡人是沒有修為的,就算是有,郁壘也不敢用。
在此殿中,除了狐貍,還有誰能代替?
狐貍起身,正道:“如此,取我的修為?!?p> 她一共五百年,取了一百年就只剩下四百年。
隋辛拉著她坐下,急道:“不成!為夫說過,你斷不能再受傷!”
狐貍駁道:“可要我眼睜睜看著他們二人被邪祟所害,不能白頭。夫君不覺太過殘忍了!”
不管她怎么說隋辛就是不答應(yīng),將她按在鸞座上:“為夫不同意!”
這時(shí),那朵山茶花飄了下來,落在正殿中。
化成了人形。
她向昭翎走去,昭翎只?;昶恰D抗獯魷?,也不說話,就如此站著。
女鬼名叫初晴。
初晴來到昭翎身旁,回首向狐貍二人行了一禮,道:“小妖多謝二位好意。幫到此處已是足夠了……”
初晴伸手,撫向昭翎臉龐,道:“我這具靈身本就是靠夫君日夜灌溉而成。如今該由我還給他?!?p> 狐貍二人錯(cuò)愣片刻,掙脫隋辛,狂往初晴這兒跑:“不行!”
隋辛追上,狐貍道:“不可如此!你這百年給了他,你就活不成了!”
又看向隋辛,怒道:“我不管!今日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們夫妻團(tuán)聚!”
隋辛無法,背手嘆氣。
突然靈光一閃,吩咐道:“郁壘。你可是有上萬年的道行了?”
郁壘實(shí)道:“回殿下,過了今年正好一萬五千。”
隋辛不板著臉了,朝他扯起一抹淡笑:“如此借一百年于本宮,你可愿意?”
郁壘恍然,好家伙!好家伙!注意打到他身上來了!這位太子可是不一般!
他哪敢拒絕,本就做好了咽一口血牙的打算。
回道:“下官領(lǐng)命?!?p> 狐貍傻眼了,還能這樣的嗎?
隋辛再開口:“那祟留給你了,將它活剝了,看看到底是哪方根源?!?p> 郁壘俯身,道:“下官明白?!?p> 將噬魂還給狐貍,隋辛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夫人可滿意了?”
狐貍一鉆,抱著隋辛愛不釋手:“滿意!夫君真厲害!”
隋辛由她抱著,朝郁壘道:“事成之后,務(wù)必將他二人安置妥當(dāng)。祟事待本宮得空再來問你。”
郁壘點(diǎn)頭。
隋辛抱起狐貍,笑道:“我們該回家了?!?p> “嗯?!边@兩天本想著好好放松一下,沒曾想遇到了邪祟。
狐貍道:“可要去向大娘辭別?”
這位大娘很是奇怪,常人怎么會(huì)五六年不出家門?但她到底是收留了二人,還借了榻給昭翎躺,是個(gè)怪人也是個(gè)好人。
隋辛牽著狐貍,目若無人的朝外走,笑道:“聽夫人的。”
如此乖覺語調(diào)哪有方才半點(diǎn)威風(fēng)。
初晴追了上來,跪在二人面前,感激道:“小妖不知如何答謝二位恩人救命之恩……”
說著從口中吐出一顆丸來。是她的百年妖丹,妖丹落在她手掌心,化作了一朵山茶花樣式的小簪。
狐貍將她扶起,初晴把小簪別在狐貍發(fā)髻上,笑道:“小妖法力低微,不求同夫君同日生。只求此生末了入了輪回,有緣再續(xù)。”
再看向隋辛,馬上又看向狐貍:“二位恩人……一路好走?!?p> 狐貍怔愣回神。她這是要入人道了!百年好容易修了人身,為了昭翎她連妖丹也不要了。
真是令人震驚。
半晌,狐貍牽過初晴的手,微笑道:“你我同族,與我無需客氣……多加保重。”
初晴朝二人行一禮,狐貍二人走出正殿。
原地畫好了法陣,狐貍回首依依不舍,初晴亦在看向她。
狐貍摸了摸頭上山茶花小簪,朝她喊道:“這簪我定好生收著,你千萬保重!”
一別,此生怕是無緣再見。小花妖一事倒是讓她記憶深刻。
初晴笑著回應(yīng):“姑娘也是!”
法陣中發(fā)出陣陣幽光,這一道是通往西子湖畔的。
隋辛揉她的頭,溫聲道:“夫人。我們該走了。”
狐貍回頭,一副笑容。再不舍也無用了,起碼他們夫婦二人此生不再分離……是件好事。
她撒嬌道:“夫君背我!”
隋辛彎下身子,狐貍一個(gè)助跑跳到他背上。
接住狐貍后,隋辛顛了顛她,走入法陣,道:“瘦了,可要好好用膳了?!?p> 狐貍摟著他脖頸,道:“餓了是要吃肉的。”
張開嘴一口咬向隋辛頸子。
隋辛吃痛,要緊牙關(guān)不發(fā)聲。
狐牙尖銳,狐貍收了點(diǎn)力道。最后只剩吮吸,在他脖上留下了淡淡緋色。
隋辛雙耳漲紅,道:“夫人實(shí)在調(diào)皮,怪不得只算五歲。”
狐貍燦然一笑,摟著他的脖子,嬌氣道:“夫君,你還有事瞞著我!”
隋辛一腳踏進(jìn)法陣,笑道:“回去勞煩燕大人好好審問?!?p> “哼!”狐貍一聲,雙雙作笑。
先是去了大娘處辭別,后回了府衙歇息。
二人離開后,郁壘松了口氣,坐回鸞榻上。
隋辛這一趟要了他百年修為。對郁壘來說百年修為不值一提,但還陽之事卻是棘手。
若是被有心人知曉了,吃虧的又是他。
將昭翎,初晴二人送回人間,他駕云來到了仙京。
齡光殿中,院中桃樹憑添些許新芽。再過些日子怕是馬上就要開花結(jié)果了。
院中立著一人,是這齡光殿的主人。
藝齡站在樹前似笑非笑,門外郁壘進(jìn)殿。
郁壘匆忙趕來,倒是令藝齡不解。
還未來得及寒暄,郁壘道:“你可得空?”
藝齡回身,稀奇道:“今日怎么上仙京來了?”
郁壘直進(jìn)正殿,拿起矮桌上的茶水一口喝盡,落座在矮榻上。
嘆氣道:“別提了!不就是你那位祖宗的破事嗎!”
藝齡笑了笑,也坐了下來。
郁壘吐槽道:“他們兩個(gè)真是……唉!不說了,你查查時(shí)紀(jì)就知道了。”
藝齡幻出一本時(shí)紀(jì),翻動(dòng)兩頁笑出聲:“哈哈哈哈!我知道她必要管這檔閑事,卻不曾想那太子找上了你……真是……哈哈哈哈哈!”
郁壘垂頭道:“別笑了,別笑了!還不給為兄想想辦法!橫豎這兩位人物我是得罪不起。那昭翎的修為我也交了,此事可不能讓你這兒的人知道。”
藝齡明了,翻動(dòng)時(shí)紀(jì)撕下了末尾兩頁。拿起紫毫,朝時(shí)紀(jì)上寫了兩筆,道:“放心。”
郁壘回笑,道:“有勞弟弟了?!?p> 閻獄事多雜亂,他還急著回去批閱生死簿。起身離開,走到殿門時(shí)又不放心道:“對了,莫要說我今日上了仙京。要是被鬼帝知道了……”
隨后拋了一個(gè)“你懂的”的眼神。
藝齡朝他笑笑,道:“知道了,快去罷?!?p> 郁壘放下心來,駕云離開了。
東風(fēng)夜放花千樹,傍上西湖游幾街。
狐貍二人回到府衙休整一番,又聽明垣說起今晚巷中有場臺(tái)戲。
《白蛇記》。
去年冬日,狐貍聽過一回。
到了西湖看了石像,遇了花妖,雖是方才的事,卻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這不,拉著隋辛又想聽一曲白蛇。
到了巷頭,人聲鼎沸。兩道旁小販成街,熱鬧非凡。黃昏下,楊柳垂下,秋風(fēng)瑟瑟。
狐貍眼尖,一眼瞧見了一位白胡子老人,手中舉著一捆稻草。稻草揉成橢圓狀,是個(gè)秋草頭。
秋草頭上插了二十余根紅彤彤的果子,狐貍想起三百年年前,在花燈會(huì)上也有這么一捆秋草團(tuán)。
只是那時(shí)被燈謎吸引,漏下了它。
二人牽著手,狐貍指向紅果,道:“夫君,我要那個(gè)?!?p> 隋辛含笑,牽著她上前。到了白胡老人處,禮貌道:“老人家,請問糖葫蘆多少一串?”
白胡老人笑著回道:“兩文錢,公子要幾串?!?p> 隋辛不愛甜食,道:“一串便好?!睆膽阎心贸鰞擅躲~板遞給老人。
白胡老人拿下一串遞給隋辛,道:“好嘞!”收了銅板逛到別處叫賣。
隋辛接過糖葫蘆舉到狐貍跟前,狐貍伸手去拿,他卻將糖葫蘆舉高。
隋辛高出狐貍一個(gè)頭,這么高她怎么拿的到。
狐貍跳起來夠,還是碰不到,急道:“快給我!”
隋辛笑笑,手指朝臉上點(diǎn)了兩下。
這是什么意思?
狐貍想了一下,立刻明白了。瞬間嬌羞幾分,踮起腳朝隋辛臉上啄了一下。
又道:“快給我!”
隋辛心滿意足,將糖葫蘆遞至她身前,揉揉她的腦袋,道:“笙笙今年幾歲了?”
狐貍搶過糖葫蘆,張開手掌比劃道:“五歲了?!?p> 一口將一顆糖葫蘆咬下,入口先甜后酸。甜而不膩,適合慢慢品嘗。
一副貪吃樣,惹隋辛發(fā)笑:“慢些??蛇€要嘗嘗別的?”
狐貍嚼碎糖葫蘆,吞了下去,滿足的舒了口氣,道:“要!”
隋辛牽著她挨家挨戶逛起來,凡是吃喝玩樂的她一概都要。幸好一國之君有的是錢,不然如何養(yǎng)的起她。
未幾,隋辛手中塞遍了物什。狐貍鎖定了一家衣料店,興沖沖跑進(jìn)去。
隋辛等待之余,看到了一道熟悉身影。
明恒身后跟著布衣侍衛(wèi),看樣子是來找他的。
隋辛不想被打擾,但此刻他卻大步上前。
正走著,明恒也看到了他。朝衣料店走來。
剛要行禮,隋辛打斷道:“免了,將孤身上,手上的東西放回府衙。命人整理妥當(dāng)擺至朝華殿?!?p> 明恒道:“是。”
身后布衣侍衛(wèi)紛紛上前,小心翼翼將狐貍買的東西從隋辛身上卸下。
其中一位要拿走糖葫蘆串時(shí),隋辛收回了手。這糖葫蘆還剩兩顆,狐貍愛吃,得留下。
隋辛道:“這件不必,退下罷?!?p> 明恒頷首,道:“下官告退?!?p> 人來人往,幾人說話聲音動(dòng)靜并不大。倒也沒人注意,待他們走后,隋辛只覺渾身輕松。
站在衣料店門口,等待狐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