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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鴻匆匆照影來

第二十三章: 釵頭鳳作,武陵息香

驚鴻匆匆照影來 芊芊籽吟 3188 2022-04-02 01:21:35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重來已是朝云散,鐘情怕到夙殤路,動愁吟。碧落黃泉,兩處難尋!”

  涼亭內(nèi)的兩人,可念而不可說,可望而不可及,連具有相視凝望的勇氣都成為了一種奢求。這七年過隙,改變了太多太多。始終未曾改變的,單余兩顆早已瘡痍滿目的心。

  三分春色,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紅霎紛落。細看來,不是桃花,點點是離人淚。

  陸游靜靜的食著方碟里的小菜,唐琬則坐在一旁默默的注視著他。歲月催人老。曾經(jīng)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年輕男子,如今也被這蹉跎時光染白了鬢角。終是不解,既已無緣,何必相逢,摧心肝!

  唐琬本想再為陸游斟一杯酒,卻未料想,他推辭了。起身向在苑門口處守著的管家走去。

  片響,只見管家拿來一副筆硯,為陸游遞上。陸游隨即拂起了衣袖,徑直著走向了東苑的那面粉墻。唐琬雖也跟了上去,但依舊只是遠遠的觀望著,不肯臨近。

  靜寂的苑中傳來毛筆于墻上沙沙的刻劃聲,那提筆揮墨之人便是陸游。他一氣呵成,作詞六十大字。猶若行云流水,仿佛在將年深日久壓抑于心中之傷情,與這天地娓娓道來。

  詞名喚作《釵頭鳳》

  其言有云:

  “紅酥手,黃縢酒,滿城春色宮墻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閑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最后于墻的左下處署名兩字—陸游

  作完詞后,陸游便閉上了雙眼,往事如煙,恍若在腦海中再現(xiàn)?;貞浫缒?,淡薄如素。細水流年,物是人非。只是那人間驚鴻客,終不似,少年時……

  少時,陸游便轉(zhuǎn)過身,朝唐琬走去。那副棱角分明的五官仿佛失去了往日的銳利,似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霧,叫人看不真切,只余絕望。面部的肌肉僵硬的有些顫抖,久久也難以平靜。此時他那雙黑不見底的深邃眼眸中,流露著苦澀的光,灼灼的盯著唐琬,躬身言道:

  “蕙仙,過往種種,皆為序章,勿再掛念。你我二人,從今就此別過吧!畢竟,當初將你拱手相讓的人是我,我早已失去了守護你的資格。合歡花已然凋落,務(wù)觀此番,終是打攪了。唯愿賭上一生的運氣,來世與你,化作一對鴛鴦,長憶,長相伴!”

  言畢時,只見他聲已哽咽,淚已潸然,連眼角也不住的抽搐顫動著。一動不動的凝望著唐琬,薄唇卻終是緊抿。忽而間的一笑,悲愴而似又帶著嘲諷。不知是過了多久,才擱筆離開,再沒有回頭。

  相見爭如不見,有情還似無情。生生的兩端,彼此卻站成了岸。

  從今以往,勿復(fù)相思。相思與君絕!

  唐琬目送著陸游離去的身影,直至那影逐漸模糊,越變的斑駁疏離,再難瞧見。

  春風乍起,池水凄凄,苑中唯留下了那名可憐的女子,淚如雨下。

  于是,又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唐琬才走向了那面粉墻。

  幾朵花瓣不偏不倚的飄落于她的肩頭,殘花若夢,舞亂心傷,那如花美眷年少時光,終究是永遠的逝去了。她一字一頓的誦讀著粉墻之上的《釵頭鳳》,越往后念,便愈感蝕骨刨心。淚水如同斷了的弦,快要將她淹沒。僅讀了一遍,這詞中言語就似刻在了她的心頭,忘卻不得,卻已成疾。

  不知是否因哭的太過傷情,唐琬竟在綴滿桃花的湖石旁睡著了。又不知過了多久,再醒來時,已至自家府院的床榻之上。趙士程正側(cè)坐于床邊,眉頭微蹙的望著唐琬。

  “你剛才睡得很是香甜,近日可不許再胡思亂想了,免得又生出夢魘?!闭f罷,趙士程便將敷在唐琬雙眼處那包裹著碎冰的細紗布袋子取下。續(xù)言道:“若是再這樣哭下去,你這雙清澈的明眸就要受委屈了。”

  唐琬緩緩起身,愁眉依舊不自覺的緊鎖著,她強擠了一抹笑意,問道:“孩子們,現(xiàn)在在何處?”顯然是不愿提及沈園的事,故意引開了話題。

  “放心,不熄和芷瑤很好,李婆,張婆正帶著他們在院中騎竹馬呢?!敝宦勊D了一下,用手輕撫著唐琬的肩,緩慢而沉重的續(xù)說道:“倒是你,有些話若不愿說,我自不會強求,但要是這番長久的想下去,可是要苦了自己。如此,我會心疼的?!?p>  “德父,相信我。我一定會努力的讓自己忘記,余生漫漫,咱們好好過日子?!闭灾?,唐琬的眼眶中又沁滿了淚珠,雖打著旋兒卻強忍著不肯落下。

  趙士程對她溫柔一笑,似人間四月天,但卻隱含著些許苦澀。言道:“若是這樣,我遂安心了。蕙仙,你先好好休息,我還有些事需要處理。暫且不能陪你了。”說罷,便離開了。

  “你的心思,我又怎會不知?哎,單自己是個不知向誰訴說心中酸楚的可憐人罷了?!壁w士程在心中暗想道。

  是日,夜闌時分。唐琬終是害了夢魘。

  那曲《釵頭鳳》似巫咒般被她一遍又一遍的念叨著,平靜的言語中帶著沉重的惶恐,良久,也不見停歇。趙士程只是默默徑自聽著,他不知該如何面對正在為旁的男人感傷的妻子,只得佯作無動于衷,輾轉(zhuǎn)至天明。

  時間悄無聲息的流淌逝去,朝暮間,唐琬已夢魘了七日。那首《釵頭鳳》,似乎已深深烙印在她的心頭,夢里是它,醒來亦是它。

  一日晝時,唐琬終再按耐不住。將這首詞,用竹紙騰抄了一遍。思量了許久,對應(yīng)著那詞的平仄韻律又做了一篇《釵頭鳳》。

  詞有言曰: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干,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妝)歡。瞞,瞞,瞞!

  這兩首詞一上一下,工工整整的排列在竹紙上。正當唐琬望的正出神的時候,不知怎的,她忽覺胸口一悶,嗓中溫熱。似有什么腥甜的東西從口中淌了出來,恰巧滑落于手里的竹紙之上。果然,從口中咳出來的是淋淋鮮血,殷紅的血與熏黑的墨糾纏在一起。唐琬見狀怛然失色,連忙將它藏于櫥屜的深處。

  忽聞房門外有人在敲門,唐琬開門后,發(fā)現(xiàn)是趙士程,他的手里拿著一碗正冒熱氣的湯。

  “蕙仙,我發(fā)現(xiàn)近來你越發(fā)消瘦了,這樣下去,身體會垮掉的。這碗是土雞松茸湯,快趁熱喝下去吧。”趙士程言道。

  于是唐琬聽話的飲完了湯,向趙士程輕聲問道:“德父,你可曾后悔過?后悔娶我為妻?我自始至終,也沒有給予你對等的愛。”

  “從未后悔,不曾后悔,不會后悔。從初見你時起,便是如此。倘若未與你相識,我大概才會抱憾終生。”趙士程鄭重的對唐琬應(yīng)道,言語中未帶半點猶疑。

  “對不起,德父,我欠你的,太多太多。”唐琬的眼神黯淡無光,似枯井那般凄涼。停頓了一下,又續(xù)說道:“可否再帶我去趟沈園,我還有很重要的事尚未完成?!?p>  趙士程微瞇了下眼,只是猶豫了片刻,便回應(yīng)道:“好,我這就喚錦浩備車,我陪你一同去?!?p>  說罷,只見唐琬打開了一直珍藏于身邊的紫檀木漆金梳妝匣,取出了一支釵頭金鳳簪,因太久未曾佩戴過,表面浮了一層灰塵,雖乏缺了早先的光澤,卻依舊是玲瓏生輝,令人心醉。

  唐琬將此簪綰于發(fā)中,又擦了些妝粉,涂上了胭脂,欲遮掩那蒼白憔悴的面容。隨后,便跟著趙士程上了馬車。

  少時,兩人便至了沈園。唐琬謝絕了趙士程的陪伴,徑自往陸游曾作釵頭鳳的粉墻處去了。

  花開花謝花已落,夢醉夢醒夢成空。春心莫共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

  “務(wù)觀,既不能相見,那且讓我為你和詞一曲,可好?”

  唐琬遂拿了一支毛筆,在那首早已風干暗淡的《釵頭鳳》旁,默自書寫著。她未曾察覺,自己雙手的力氣已愈變愈小,以至最后那三個瞞字,淡而飄逸,很難識別。

  寫罷,她只覺身子一軟,頭暈?zāi)垦?,四肢徹底失了力氣,一番不可收拾的重重躺了下去,神志全無。

  沈聿見趙士程遲遲不肯進園,遂在府外陪他閑聊,言道:“上次至小園時,可曾看見池水處的一對鴛鴦?”見趙士程點了點頭,后又說道:“哎,真是可悲,那好生的一對,今日竟然死了一只。只得愿它們形散魂不散,來世再相守了!”

  趙士程還不及答話,便看管家神色慌張的跑了出來,高聲喊道:“郡王,大事不妙了,夫人于苑中昏倒了!”

  趙士程聽聞立刻疾步趕了過去。只見熟睡的唐琬安祥的躺于磚石之上,手中緊握著一支余墨未干的毛筆。

  全然失去意識的她不會知道抱她離開沈園的人那時多么癲狂。只記得自己做了一個很美很美的夢:

  夢中的她,穿著纁紅華麗的嫁衣,喜娘牽她下了轎廂,向同樣身著喜服的年輕男子處走去。走近一瞧,那男子不是旁人,確是自己的阿游表哥。此時正對著她,晏然一笑……

  “不出意外,我們應(yīng)再不會相見了吧?”

  攸然間,美夢終了。唐琬嘴角的笑意不見了蹤影……

  

芊芊籽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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