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這是要迷倒所有人？
時至黃昏，甲板上的看客們估摸著開始散了，廊道里稀稀拉拉響起了腳步聲。
薛玉攤開地圖看了一眼，隨后向沈輕靈交手一禮，說：“在下替家父與遠(yuǎn)在汴京的殿下先行謝過沈娘子，不知沈娘子可有什么需要在下幫忙的地方？但說無妨。”
要說薛玉聰明，便是聰明在這里。
他既對沈輕靈的目的好奇，也對沈輕靈的底細(xì)有探究之意，卻硬是捱到最后關(guān)頭，才巧托謝辭來出口。即便沈輕靈知道他這么問是為了打探，厭惡感也會淡上許多。
“薛郎君不必多禮，糧倉乃是民生重?fù)?dān)，薛郎君若能及早查清，倒也是為天底下的百姓謀福。”沈輕靈敷衍地說道。
一想到李彧可能有同樣的經(jīng)歷，沈輕靈這心里就有些七上八下的，李彧貴為皇子，若他出手，沈輕靈便是有再多大的本事，也難逃一劫。
不能與薛玉有過多糾葛——
沈輕靈如此想著，目光如常望向薛玉，說：“我家仆人久不見我，待會兒怕是要尋去莫老大那兒的，薛郎君若沒有什么事，我真得回去了?！?p> 這回薛玉不再阻攔，再行一禮后，將沈輕靈送出了門。
船上剛死過人，但廊道里已然聞不到血腥味，觀來往客人的言談舉止，也沒有什么慌亂，想來那位易奉做事的確周全，沒有漏半點兒馬腳。
走出薛玉房間轉(zhuǎn)左，邵從正抱著手臂，倚靠在廊柱下發(fā)呆。他瞧見沈輕靈過來，連忙把嘴里叼的干草吐掉，其后快步過去，袖籠間的手指朝沈輕靈比了個手勢。
六。
“回去說?！鄙蜉p靈不動聲色地噓了聲，手則牽住邵從的衣擺，帶著他往自己的房間走。
彼時平娘與福叔正在對面，兩人開著門不知在商量什么，邵英與映秀分站在他們身后，時不時還點點頭，附和上幾句。
看到沈輕靈開門，映秀忙凈了手，匆匆跟了過去。只是她沒有隨沈輕靈和邵從進(jìn)屋，而是守在門口，站得筆直。
平娘也想動。
福叔趕緊拉住她，另一手指著桌上的圖紙，說：“二娘子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她現(xiàn)在不說，想來就是時機未到，你何必著急？不若趕緊把地敲定下來，這樣咱們到了揚州，也能立馬有個落腳處?！?p> 擺在桌上的，正是揚州城內(nèi)外最近有出手意向的院落圖紙，歸攏了約莫有二十來張，都是福叔從船伙計那里設(shè)法討來的，價格不菲。
以福叔的意思，他們手頭的錢不太寬裕，該是尋去城郊先住著，之后再做其他打算，但平娘卻覺得，城郊偏僻，便宜是便宜了，卻少了許多謀生的活泛。
邵英是被福叔拉過來，他一個外人，倒也說不清哪里好，哪里不好，只是從旁附和，偶爾站在鏢師的角度上，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沈輕靈的房間里倒是安靜極了。
一人半彎著腰在畫畫，另一人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原地直打轉(zhuǎn)。
“你——”
邵從剛一開腔，就對上了沈輕靈那冷冰冰的眼神，于是又只能將要說的話咽了回去，等她這手頭的活計忙完。
這一畫，就是足足半個時辰。
“說吧?！鄙蜉p靈舉著新畫出來的地圖吹了吹，目光轉(zhuǎn)為溫和，柔聲問：“六個什么？船上有六個與蕭齊月有關(guān)的人？”
“六個人?！鄙蹚南肓讼耄^續(xù)說道：“我照你的吩咐，在下頭轉(zhuǎn)了幾圈，發(fā)現(xiàn)有幾個人鬼鬼祟祟的，像是在等誰，所以留了個心眼，混在人群里看他們的動作。”
剛開始，這幾個人還耐得住性子，但邵從發(fā)現(xiàn)上層客艙送出來一卷帶有血腥味的草席時，那幾個人都有些慌了，時不時交頭接耳，時不時抓耳撓腮。
等到后來蕭齊月下樓梯時，其中一個較為穩(wěn)重的男人鼓起勇氣，悄悄過去去找了蕭齊月。再之后，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那男人面帶喜色地回來，與其他人密談了一會兒，就四散分開了。
聽邵從這么一說，時間就應(yīng)該是在蕭齊月殺人之后。
“死的是上層客艙的這位?！彼峁P在吳姓男人的房間上畫了個叉，又解釋道：“殺人者確是蕭齊月，但底下那幾個慌亂的，可能與蕭齊月無甚關(guān)聯(lián)?！?p> 邵從聽得愣了下，抬手撓頭，不解地問道：“無關(guān)？那他們?yōu)槭裁茨敲椿艔垼渴掿R月又為什么要殺這個人？”
經(jīng)由沈輕靈的手重繪出來的地圖，要比原本小巧許多，但大致方位不錯，姓名也都憑著記憶，一一對應(yīng)寫上了，此時用作詳解十分合適。
至于那底倉的貨物詳盡，沈輕靈現(xiàn)在不想管，也不能去管。
幫著把蕭齊月解決，是她目前唯一力所能及的事，至于蕭齊月手底下的人有沒有與朝廷里的官員勾結(jié)，有沒有偷賣新糧，那是朝廷要去查的，與她無關(guān)。
“你見到的那個死了的人是效力于蕭齊月的，他一直在為蕭齊月秘密采購糧食?！鄙蜉p靈一手托腮，一手屈指敲了敲桌子，說：“但他將所購糧食昧私，觸怒了蕭齊月，才叫蕭齊月直接清算了他，將他的皮剝了下來。而下層客艙的幾個男人，應(yīng)該是與他一伙，因為知曉他被清算，才那般慌張?！?p> 血腥的事，沈輕靈不欲細(xì)說，轉(zhuǎn)口又道：“姑且不談這幾個人，除下層的人以外，我現(xiàn)在尚不能確定上層還有沒有與蕭齊月有關(guān)系的人……所以，你覺得目前可行的辦法有哪些？”
她想要嘗試著引導(dǎo)邵從去思考。
但邵從顯然沒想那么多，只啊了聲，擰著眉頭說：“那不如先把蕭齊月抓回來，你不是找柳修文要了迷藥？迷倒了便是?！?p> 這法子，也不能說不對。
沈輕靈嘆過一口氣，斂眸撥了撥身邊黃紙抱著的藥粉，解釋道：“底下那幾個人，你直接殺了投河便是，這藥包嘛……你替我送給一人，讓他下在半個時辰后的飯?zhí)猛砩爬?。?p> 邵從猛然瞪大了眼睛，結(jié)巴道：“你，你這是要迷了所有人？”
很快，他又搖了搖頭說：“可你這點兒藥粉也不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