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
這里是后趙帝國的權(quán)力中心，也是中原最堅固最豪華的城市，皇宮深處巍峨瑰麗的大殿比起秦漢兩朝絲毫不遜。
帝國的最高執(zhí)政者，石虎正負(fù)手而立，站在殿前的臺階上，凝視著夕陽的余暉。
“說完了？”石虎聽完了部下的匯報，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
他的身后或站或跪，圍著一群文武大臣。他們中有的面目猙獰，身材魁梧，在身寬體胖的石虎面前猶如熊羆一般，但臉上的神色無不是忐忑不安，不住的瞥向身后更加如狼似虎的侍衛(wèi)們。
跪在階下的張貉顫顫巍巍，已經(jīng)嚇得說不出話來。他的雙齒不停地上下磕擊，他清楚的知道石虎的脾氣。
張貉已經(jīng)不奢求能活下來，但只要能保住家人，他寧可現(xiàn)在就去死。
石虎見張貉半晌沒有回話，也不回頭，只是眉頭微微一皺。他身邊的一個和尚立刻上前一步道：“張將軍，天王在問你話呢！”
“是….臣說完了….”張貉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等待著最終的裁決。
“那個張承在哪里？”石虎突然問道。
張貉猛地一激靈，連忙答道：“正在殿外候旨！”
“他是你的侄子吧？”石虎緩步前行，輕輕地?fù)崦吭诘叵抡谑焖睦匣㈩~頭。
這是石虎的一個愛好，在他的宮中，豢養(yǎng)著各種珍禽猛獸。這頭老虎正是最近石虎的最愛，他手下的十隊女官和這頭老虎搏斗，全部被它咬死，這讓石虎激動的欽封它為“大將軍”。
“是…..”
聽到張貉的回答，石虎輕描淡寫地讓侍衛(wèi)把張承帶進(jìn)來。
比起叔叔，張承就淡定了許多。他自承這場戰(zhàn)役中有功無過，必不會遭到什么懲罰。一路進(jìn)宮十分淡定自然。
“見過天王！”
石虎緩緩轉(zhuǎn)過頭來，一個溫文爾雅，面帶長須的青年男子不卑不亢的站在他的面前。
“嗯，果然是一表人材?！笔⒗@著張承緩緩走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叔叔此番南征，損兵折將上萬人之多。你以為他有沒有罪？”
張承皺了皺眉頭，但看著跪在地下啊抖似篩糠的叔叔，也只能硬著頭皮道：“張刺史此次南征，雖然損兵折將，但南蠻子亦傷亡慘重。郗老頭麾下步兵右校部十個屯隊不顧我軍工事堅固，連續(xù)攻擊，傷亡亦達(dá)萬人以上?！?p> 見石虎面無表情，張承又硬著頭皮道：“此戰(zhàn)雖未擒獲桓溫，但水師浮海俘獲吳郡一帶數(shù)千男女，兩淮地區(qū)南蠻子一掃而空。事實上已為我大趙所占據(jù)。據(jù)臣所知，郗鑒老兒現(xiàn)在只敢陳兵江南，根本不敢渡江。像桓溫那般陳兵淮河，已經(jīng)是一去不復(fù)返了?！?p> 石虎聽了哈哈大笑，他撫須長笑道：“好好好！”
他指著身旁的老和尚對張承道：“大師經(jīng)常勸朕說，平時沒事的話要多讀一讀漢人的經(jīng)典。這漢人的經(jīng)典么，朕讀不大懂。倒是要請教請教你，這漢人經(jīng)典都講了些什么？”
張承不知其意，只能回道：“臣不知天王所讀何典？”
“什么經(jīng)典？”石虎大概是沒有刷牙的習(xí)慣，一開口就是一股濃郁的口臭，熏得張承幾乎就要嘔吐，但偏偏石虎還貼上來說道：“什么經(jīng)典朕哪里懂得？是朕在問你，還是你在問朕??？”
張承逐漸感覺到石虎話里的惡意，他也開始緊張起來，只能先挑好聽的話說。
“圣人所教誨的，首先就是忠和孝?！?p> “好！”石虎立刻打斷他，并且鼓掌稱贊。
他見身邊的大臣們都沒反應(yīng)，臉色頓時沉了下來，“怎么？難道張承所言有差？”
“?。繉?！好啊，好好好！”
眾大臣們這才反應(yīng)過來，原來自己不是背景板，而是需要互動的觀眾，眾人紛紛鼓掌附和。
石虎這才陰轉(zhuǎn)多云，他接著問道：“那你覺得，你叔叔有沒有做到忠和孝？”
張承面露難色，他張氏出自底層，連寒門都算不上，張家的長輩早就過世，張貉是家中最長的一輩了，哪里有什么孝可盡。
但也不能不說話，張承硬著頭皮道：“夫孝，始于事親，中于事君，終于立身。張氏一門已無長輩可以盡孝，天王身為天子，自然就是臣等盡孝的對象?！?p> 石虎又是啪啪鼓掌。
群臣自然也紛紛鼓掌。
“好好好！”石虎又是三個好，“可你叔叔打了敗仗，違背了朕的旨意??！你覺得這是不是不孝？”
張承逐漸明白他的意思，但他不敢不保張貉。張貉一倒，他在朝中也就沒了靠山，即便今天能夠僥幸逃生，但以后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被石虎玩死了。
一樣是死，索性拼了。
張承撲通一下跪下，朝石虎磕了三個頭，一臉正色道：“家叔雖犯圣意，但終究是孩兒作戰(zhàn)不利，致使全盤戰(zhàn)敗。天王既然要降罪，那就請降罪于臣。臣別無他求，但求天王免臣叔父一死！”
說完，他又咚咚咚連磕三個響頭。
“嘖嘖嘖！”
石虎就像在看戲一樣連連贊嘆，一邊又是連連鼓掌，惹得群臣們也都鼓掌不斷。
“看看，看看！”石虎指著跪在的張承，對身后的群臣道：“看看人家漢人是多么講孝！”
“朕幾次告誡你們，要多講孝道，要多學(xué)儒學(xué)?？赡銈兙褪遣宦?！整天的喝酒吃肉，好像能把南蠻子喝死一樣！”石虎越說越氣，他對著群臣大呼小叫，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看人家，這才叫孝！”
“來人！”
突然，石虎表演到一半，突然一聲厲喝，數(shù)名如狼似虎的侍衛(wèi)應(yīng)聲而出，眾臣都嚇得一哆嗦。
“今天晚上，大將軍就吃他?！?p> 石虎反手指向張承。他話音剛落，侍衛(wèi)們立刻撲上前去，把張承整個扛起，也不容張承說話，就匆匆抬了出去。
“什么味道？”石虎嫌棄的問道。
他使勁嗅了再嗅，聞了一大圈，終于發(fā)現(xiàn)異味的源頭來自于跪在地下的張貉。
石虎讓侍衛(wèi)們把張貉拉起來，但地下已經(jīng)濕了一大灘。
“張貉，你侄子已經(jīng)盡了孝道。那你呢？”石虎背著手問道。
“天王陛下！孩兒有話說！”一個虎背熊腰身高八尺的壯漢突然走出人群，面對石虎，他毫無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