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走到舊禪房,就聽見一陣陣絕望的哭聲從禪房傳來。
何初夏和寧九加快了腳步,走進(jìn)禪房,見幾個婦人正圍著周嫂子你一言我一語勸說著什么,柳香也在其中,勸了幾句,忍不住也跟著抹起眼淚來。
何初夏拉過柳香,問道:“出了什么事?”
柳香說:“今天早上,周嫂子和玉蓮到街上去,中午的時候玉蓮就不見了。周嫂子一個人找了幾條街,都沒找到,以為她自己先回來了,趕回來一看,仍不見人影。我們大伙兒都幫著找了一下午,連人影都沒瞧著?!彼戳搜劭薜每鞗]了氣的周嫂子,壓低了聲音說道,“他們都說是被熬因抓走了?!?p> 來到這里后,何初夏不只一次聽到過關(guān)于熬因的傳聞,說發(fā)大水之前,這城里就有好多大戶人家的的小姐無端失蹤,官府查了許久沒有一點蛛絲馬跡。后來就傳,這些女子是被叫熬因的妖怪抓去的,之所以抓年輕貌美的女子,是因為女子的陰氣能助他修煉。
為什么這么肯定是熬因?
據(jù)說有人親眼見到了,那熬因長著一對利爪,穿著破衣爛衫。和《神怪志》上寫的一模一樣。
此謠言一出,那些丟了女兒的人家都認(rèn)定女兒必然已遭毒手,哭得肝腸寸斷??扇巳绾味返眠^妖怪,只能布置靈堂,埋下衣冠冢,宣告女兒已離世。
周嫂子已經(jīng)哭得沒了力氣,可嘴里還在念叨著:“都怪我,我不該讓她一個人去東街的,我該一直跟著她??赡莾蓚€花籃,一直沒賣出去。我想著東街的富戶多,興許有人會喜歡的。就想讓她去試試運氣。沒想到,這一去,人就沒了!”
說到這,眼淚又流了下來。
說到花籃,所有人都看向了何初夏。
自從何初夏憑借著那兩個花籃換回一只燒雞后,舊禪房的人都認(rèn)為賣花籃能賺錢,紛紛上后山折花枝,編花籃。起初花籃賣不出去,他們以為是自己的花籃編得不好,央著何初夏教他們,自覺學(xué)得八九不離十,拿到街上賣,依然賣不出去。漸漸有人覺得何初夏騙人,也就放棄了這條謀生之路。
周嫂子和玉蓮實在找不到活計,眼看著有人去了別的地方投奔親戚,有人找到了活計,她們娘倆沒有親戚可投奔,也找不到零活。縣里搭的粥棚越來越少,粥也越來越??;龍迎寺也從一天三個饅頭到現(xiàn)在只能維持一天一個饅頭了,她們只能寄希望于她們的花籃上,哪怕賣得一個銅錢呢!
夏啟聽著周嫂子的哭訴,重重嘆了口氣,坐回到屬于他們的小角落。
那些落在何初夏身上的目光如同一根根鋼針一樣扎在她身上,他們雖然什么也沒有說,但那些目光里滿滿都是責(zé)備,都覺得是何初夏那兩只花籃惹的禍。要不是她編什么花籃拿到街上賣,大家也不會效仿,玉蓮也不會為了賣花籃去東街,也就不可能失蹤。
何初夏心里不是滋味,挨著墻坐下。
夏啟問道:“寧兄弟,你那花籃到底是賣給誰的?為什么你的總賣得掉,別人的就賣不出去?你早點和人說說,玉蓮也不至于被熬因抓了去。”
“大哥!”夏周呵止了夏啟,“你這說得什么話?玉蓮姑娘失蹤,和寧兄弟有什么關(guān)系?是他們看寧兄弟編花籃賺了錢,一窩蜂跟著去編。稍微有腦子都知道,這種時候,能賣出去一兩個花籃已經(jīng)是運氣,哪還能賣出這許多?”
“可他若早點告訴我們這花籃賣給了誰,我們就知道到哪去找買主,玉蓮姑娘也不至于走那么多路,興許就不會碰上熬因?!?p> 寧九不緊不慢地說道:“熬因抓人的傳聞在我們到這里之前就有,這和我家公子有什么關(guān)系?夏大哥這樣胡亂攀扯,實在叫人寒心!”
夏啟看了看自家弟弟和媳婦,見他們都一臉的怨怪,不禁惱羞成怒起來:“我哪里說錯了?大家都是出來逃難的,理應(yīng)相互幫襯,他藏著私,還不讓人說了?”
自從在這里住下后,夏啟覺得他為人夫為人兄的權(quán)威快消失殆盡了。以前在家,他是說一不二的,可現(xiàn)在,無論是弟弟,還是自己媳婦都能說他。他把這歸咎于掙錢多寡的原因。
在這里落腳后的第四天,夏周就在一戶大戶人家那里找到了一份差事,工錢雖不多,好在睜眼就有飯吃。何初夏更不用說,隔三差五,拿著兩個花籃出去轉(zhuǎn)一圈,手里就能拿著一只燒雞燒鵝和肉包子回來。而夏啟呢,依然吃了上頓沒下頓,媳婦肚子里還懷著孩子,自己有心想讓她吃點好的,可惜有心無力,全得靠弟弟和何初夏接濟(jì)。
柳香見夫君越說越離譜,忍不住說道:“寧兄弟什么時候藏了私?哪次買了東西回來,不是先緊著我們一家?你如今怎么變得這樣不講道理?”
“你向著他說話,還不是覺得他能掙錢?一個婦道人家,整天挨著一群男人睡覺,你當(dāng)我這個男人是死人是不是?”
柳香被氣得渾身發(fā)抖:“你……你……”她一手指著夏啟,就是說不出話來。
夏周聽不下去,叫道:“大哥,你今天是怎么了?你聽聽你說的話,還像人話嗎?大家一起經(jīng)歷了生死,如今這情形能有個落腳之地已經(jīng)不易。不能給大嫂一個安生之地,是我們無能,你怎么反而指責(zé)她?”
“好好好,你們說得都對,是我無能,行了吧!”
何初夏眼看這架吵得就快成一鍋粥了,實在呆不下去,起身走出了舊禪房。
寧九見她出來,悄無聲息地跟在后面。
何初夏走到石階,一回頭,看到身后的寧九,問道:“你跟著我做什么?”
寧九說:“夏大哥這些天都沒找到事情做,他是看著自己無力保護(hù)妻兒,心里難過。他也是可憐人,自己沒有能力,只能將怒火發(fā)泄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你不一樣,所以別和他一般見識?!?p> 何初夏在石階坐下,問道:“哦,你倒說說,我怎么就不一樣了?”
他說:“反正就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