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眠？”劉浩宇故作驚訝地看著我，“你這種人也會失眠啊，被自己的呼嚕聲吵醒嗎？”
“當(dāng)然不是打呼嚕....”我無奈道，“馬上就要去學(xué)校了，你就沒點感覺嗎？”
劉浩宇，我叫他耗子。我倆高中認(rèn)識，很快就發(fā)現(xiàn)是個能穿一條褲子的人。我們在一場體育課上的足球賽初識，緊接著就幾乎形影不離，感慨相見恨晚。耗子這個人，第一眼覺著有點羞澀內(nèi)向，是那種出去玩喜歡坐在角落里的人，但他并不社恐。就這一點，我倆極其相似。熟絡(luò)起來以后，耗子就會變得騷話不斷，當(dāng)然有逗必有捧，而我，就完美的承擔(dān)了這個任務(wù)。
很多人的高中都少不了有個損友，但堅固的友誼似乎總是難擋人生的泥頭車，畢業(yè)以后，大家就這么各奔東西了。耗子跟我考的都挺好，但是他為了高中追了三年的女生，跑去了南京。而我孤家寡人一個，留在了西安。兩座古城，懷抱了不知多少人的青春歲月。
分別那天，耗子掏出了偷偷從他老爹那里拿來的軟中華給我遞了一根：“試試吧，死不了人?！?p> 我是從來不抽煙的，第一口過肺煙就嗆的我直咳嗽。等我抬起頭，眼淚都從眼角流了下來?？晌覅s突然發(fā)現(xiàn)，耗子這個老煙槍居然也被嗆到了，眼眶紅紅的吐了一口煙。他看著我，露出嘲笑的表情，猛的把一大口煙吐我臉上。就這樣，兩個無聊透頂?shù)男』镒颖汩_始在學(xué)校門口的大馬路邊上互相噴煙。直到一根煙噴完，耗子才輕輕踢了我屁股一腳，“老子的中華，你以為是燒紙呢，這么玩?！?p> “誰叫你發(fā)癲。”我抹了抹因為大笑流出來的眼淚。突然，我倆都不說話了。我找了個馬路旁邊的長椅坐了下來，耗子就坐在旁邊。
沉默了一會兒，我問道：“她呢，怎么不約出來一起？”
“鬼知道。她跟我現(xiàn)在又沒什么關(guān)系，我還能管得了人家去哪？”耗子說著又點起一根。
“那去南京就有關(guān)系了？”
“有沒有去了再說唄。不行的話，大不了出去看看世面?！?p> 我笑了笑，“這可太不像你的作風(fēng)了，大學(xué)女生多了去了，為她跑那么遠(yuǎn)？”
“為她，我就是說說而已。我也就是想換個地方玩玩，老待在這無聊了。”耗子瀟灑地吐了個煙圈。
“牛批?！蔽覜]有再說話，盯著馬路對面的學(xué)校外墻失了神。
我倆就這么一直坐著。耗子的煙一根接一根，等他又掏出煙盒的時候，我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找個地方打王者走。別特么抽了。”
學(xué)校旁邊的德克士一直是我倆逃晚自習(xí)的必去場所?，F(xiàn)在可能還沒到飯點，店里稀稀拉拉的坐了幾個人。耗子挑了靠里邊的位子，我去點了兩杯冷飲。
現(xiàn)在回想起那天，中午的陽光還是像往常一樣照在店里的椅子上，桌子上，空氣里彌漫著熟悉的炸雞的味道，我倆旁若無人的打著游戲，一切都和以前沒什么區(qū)別，只有杯子里的冰塊逐漸融化。
終于，杯子里的可樂味道越來越淡，我倆的基地水晶也隨之爆炸。我伸了個懶腰，“不打了不打了。走吧。”耗子喝了一大口，我倆推開店門，就此分別。
等到再見耗子的時候，已經(jīng)是開學(xué)季了。一整個假期，我拼了命的打游戲，跟老家的朋友出去逛。耗子偶爾跟我聯(lián)機(jī)打幾把游戲，但大部分時間，他都不怎么在手機(jī)上發(fā)消息。直到快開學(xué)的時候，耗子突然給我說，他要來西安，問我有沒有空出來。我本來正在收拾大學(xué)里要用的行李，但還是出去見了面。地點當(dāng)然還是在德克士。
當(dāng)我看到他的時候，我略有驚訝。幾個月的時間，耗子瘦了不少，本來他是那種正常的體型，但現(xiàn)在肉眼可見的瘦了。我開玩笑道：“幾個月干嘛了，天天也不打游戲，瘦成這樣？去干苦力啦？”耗子也還是像前段時間跟我打游戲時那樣回答：“家里一直要我?guī)兔?，確實干苦力呢，哈哈哈哈?！?p> “你家不是開藥店嗎？藥店平時也沒這么忙吧，還能給你干減肥了？”
“誒，要看店搬藥材嘛...”耗子笑道。
“那你這次來西安？”我遞過去一杯可樂。耗子擺了擺手，“沒啥事，就看看你。”
“我靠....哥們能不能別這么肉麻。”我假裝起雞皮疙瘩一樣，“有事說事，求求了?！?p> “真沒事……我沒事不能來找你是吧？”耗子無奈地說。
我瞇著眼睛上下打量著他：“靠……你以前沒這么多愁善感吧……你是誰，耗子死哪了？我要去給他收尸?！?p> “去你的。”耗子哈哈大笑。
我問道：“你們啥時候開學(xué)？”耗子說：“一樣，后天就開了?！?p> “那你還來這？你要來早來啊，這么緊的時間不趕嘛？”我疑惑地問道。
“沒辦法，我只能這時候來……”耗子的神情有點嚴(yán)肅，搞得我更奇怪了。我剛準(zhǔn)備問他為啥，他就打斷我道：“你知道大學(xué)里也有學(xué)生會嗎？”
“知道啊，聽說有的學(xué)生會巨惡心，變著法壓榨新生?！蔽液攘艘豢诳蓸?，“你說這個干嘛，現(xiàn)在還沒開學(xué)呢?！?p> “沒什么，反正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去學(xué)生會了。搞一個什么位子應(yīng)該不虧，是吧？”耗子一邊喝可樂一邊看著我。我想了想，點了點頭，問道：“你來這邊就為了給我說這個？”
“時間比較緊嘛，哈哈。說不定還能認(rèn)識個什么美女，那就賺翻了?！焙淖勇冻隽私?jīng)典猥瑣笑。
“靠，我就算了。你好好把握好你的那位吧……”我笑道，“那你該不會一會兒就走了吧？坐火車？”
“不是……”耗子說道。我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神情又黯淡了下來。搞什么，這什么變臉絕活嗎……我說道：”不趕的話，吃點東西再走吧，我請客。”
耗子抱歉地笑了笑，說道：“我估計來不及了，我得走了，外邊有車等著?！?p> “車？”我問道，“你親戚送你來的??？那怎么不叫進(jìn)來吃點東西??？”
“他們吃過了，沒事的。我本來就給他們說了來這里見個朋友，說兩句話就走。”耗子說道。他拿起桌子上的可樂剛放到嘴邊，又放了下來。我一向喜歡觀察一些奇怪的細(xì)節(jié)，見狀便指了指可樂問他：“怎么了，感冒了嗎？”
耗子看了一下可樂，“沒事，肚子不太舒服而已。那我就準(zhǔn)備走啦，他們該等不及了?！?p> “哦……那行吧，等你放假了再回來玩?！蔽艺酒鹕?，“唉，我看你這樣，我還以為就我緊張呢……我這段時間失眠的厲害?！?p> “失眠？”耗子故作驚訝地看著我，“什么時候呼嚕震天響的人也能跟失眠掛鉤了啊，難道會有人被自己的呼嚕聲吵醒嗎？”
“當(dāng)然不是打呼?！蔽覠o奈道，“馬上就要去學(xué)校了，難道你不緊張嗎？”
耗子一邊往門外走一邊回頭吐了一下舌頭笑道：“這就緊張了？太早了吧?！?p> 我好像一下看到了什么，朝他說道：“誒，耗子你的舌頭上啥……”
話還沒說完，我看到了在店外等他的那輛黑色的路虎，通體黑色，反而在大街上很顯眼。耗子快步走到車旁邊上了車。我也想過去和車主打個招呼。這時駕駛座的車窗逐漸搖了下來，一個發(fā)型整齊的老頭正盯著我看。我的第一反應(yīng)是，這么大年紀(jì)還開長途嗎……
老頭盯著我看了幾秒，緩緩扯動他薄而顏色暗淡的嘴唇，我不知道那算不算笑容，如果算，那我猜他應(yīng)該沒有看著鏡子對自己笑過……老頭用緩慢而沙啞的聲音說道：“不用著急。你們還會見面的?！?p> “啊……那肯定的，等耗……劉浩宇放假了再來西安玩，或者我也可以去河南找他玩嘛，哈哈。叔叔，你們路上要注意安全啊。”
這時后排的車窗也搖了下來，露出了耗子的臉。他笑著對我說：“不用擔(dān)心，他開車很穩(wěn)的。你快回去吧，還要收拾行李呢?！边@時我才赫然發(fā)現(xiàn)，車后排居然還坐著兩個人，兩個中年男人坐在耗子兩邊，雖然他們穿著休閑的衣服，但他們的表情嚴(yán)肅的讓我很不舒服。這簡直……簡直就像綁架一樣……
我一下子神色也不對勁了，腦海里瞬間回放耗子剛才說的所有話，但似乎又沒什么特別之處。更何況，綁架為什么還會讓他見我呢？或者，耗子身上放竊聽器了嗎？什么話不能說？他給我打什么求救信號了？我在原地愣了兩秒鐘，馬上，我也反應(yīng)了過來。我對著他揮了揮手：“那一路順風(fēng)?！?p> 耗子對我笑著點點頭，隨即，車窗緩緩升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