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洪州城的天空剛泛出一抹魚肚之白,街道上就已有很多商販往來。賣魚的老陳也早早駕車,裝了滿滿兩筐的鮮魚正往陸府而來……
聽說今天是陸府二小姐的生辰。
說起洪州城陸府,在整個江南道都是有名氣的,家中百年都在經(jīng)營青瓷產(chǎn)業(yè),是當(dāng)?shù)赜忻纳藤Z之一。
現(xiàn)任家主陸老爺,家中兩房妻妾,膝下兩兒三女,家庭和順,還有百年基業(yè)在手,瓷器生意興隆,原是個羨煞旁人的主兒。
可怎料花無百日好,月無百日圓,年上之時,正妻突患惡疾,不治身故,獨留下兩個女兒,尚未婚配。
陸家大小姐,正值豆蔻年華,知書達(dá)理,大家閨秀,作為家中長女,更深得父親喜愛。傳聞,已有眾多商賈大家,想為自家兒孫求娶陸家這位掌上明珠。
而這陸家二小姐,也是正妻所出,性情秉性卻與大小姐不大相同;容貌雖屬上人之姿,性子卻有些跳脫,雖年紀(jì)比姐姐小個三歲,才情也十分聰慧,可相比較起來,平時做派當(dāng)真算不上端莊雅正。
與姐姐不同,這陸家二小姐——陸婉兒,平日里最不喜呆坐在屋子里研習(xí)琴棋書畫,女工女紅之流,不能時常出府之時,就喜歡在院子里撒歡兒。院兒里那棵百年香樟樹,早已成了她的領(lǐng)地,不論是樹上的鳥兒,還是樹干上的螞蟻,甚至連樹下的蚯蚓都跟她十分相熟,看到這個古靈精怪地二小姐,都只有快速躲起來的份兒。
母親,雖是正妻,卻沒有兒子,對陸婉兒放縱多過于寵愛,每每看到小女兒男孩子般的喜好,也不過說上一句,要多向姐姐學(xué)習(xí),便也罷了,并無更多苛責(zé)。
陸婉兒,就這樣天真爛漫,無憂無慮的長到了十歲。
本覺得這樣日子,絲毫沒有不妥??勺詮娜ツ耆肭锬赣H再次有孕,父親本是十分高興的,連陸婉兒也同樣期盼著這一次母親能誕下一個弟弟??赡闹汗?jié)剛過,母親卻突然生疾,家中遍請名醫(yī)依然無力回天,還未至生產(chǎn)之日,就眼看著一天天衰弱地母親,最終帶著懷中那個尚不知性別的骨肉,撒手而去。
這讓向來不知世事的婉兒,突然開始有了轉(zhuǎn)變。雖依然不喜天天悶在屋里,卻經(jīng)常一人爬到樹上發(fā)呆,呆到吃飯也要下人來叫。
所有人都以為二小姐這是傷心過度所致,過不了多久便又能變回原來的二小姐。
可沒有人知道,陸婉兒自從上次在母親的靈堂前哭了一場,睡了一覺,醒來腦袋里就開始有了一些很奇怪的畫面,好像自己的母親并不是當(dāng)真去世了,而是去了另一個世界生活。陸婉兒好像還看到母親衣著奇怪,與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在說著些什么,聲音確是聽不見的,她身旁坐了一個同樣衣著奇怪,卻與自己年紀(jì)仿佛的女童。
這種玄幻感覺,是無法與外人道的,于是也只能一個人發(fā)發(fā)呆,臆想一下這個世界可能真不是唯一的存在,也不是死去的人一定要去陰間,而是有那么一個平行世界,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時空里隱藏著,只有一些歷經(jīng)生死的人,才有機(jī)會偶然去到那里。
母親去了那個世界,是不是就能活的更快樂一些,母親之所以要離開這里,是因為厭倦了現(xiàn)在的生活吧。
作為父親正妻,看起來得到了很多尊榮,可自從父親執(zhí)意把姨娘娶回家的那一刻,母親也許就已經(jīng)對這個世界失去了一些興致和耐心。
而父親也不是不愛母親,只是陸府也算家大業(yè)大,父親怎能沒有兒子呢,在母親生前,沒有把生育了兩個兒子的姨娘抬至正妻之位,就已經(jīng)算對母親仁至義盡了。
陸婉兒知道母親之所以生病難治,是因為她不肯服用大夫開的藥,她怕那些藥對腹中孩子不好,也是因為母親已經(jīng)不像姨娘那般年輕了......這是,有一次她偷偷聽見一個大夫與母親在房中的大致對話。
而母親肚子里一起帶走的,也是個像她一樣女孩子吧!她們一起新去的那個世界,就沒有傳宗接代這樣的困擾嗎?
許是沒有的吧,否則母親為什么會去呢?!
陸婉兒想到這些,突然覺得自己沒有那么想念母親了,如果那個世界真的存在,如果母親在那里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能更開心生活,那么母親離開這里也是好的。
今天是婉兒十二歲生辰。
父親還有些沉浸在母親離開的憂傷里,所以特吩咐了府上管家,要好好操辦一下,畢竟對一個十歲起就失了母親的女孩子,父親還是心存憐憫的。
姨娘平日里,給人的印象都是個文靜的性子,可今天有點不同以往。
穿著打扮上,開始華麗了些,嗓門也比往日洪亮了些,再就是整個人都像是干練起來,此時正指揮著全府上上下下,忙碌著呢。
倒也沒有什么重要賓客要來,畢竟是個小女兒家的生辰,母親又尚在喪期;只是宴請了一些世家故舊與親戚家的夫人、小姐們一同前來聚聚,好讓二小姐暫時忘記失了母親的悲傷與煩憂,再有就是讓這些人有機(jī)會多見識一下陸家大小姐的風(fēng)采。
適齡之期已到,父親對大女兒的婚配,還是許以厚望的。
早膳用完,有管家婆子硬是把陸婉兒拉回屋里,仔細(xì)收拾打扮起來。
翠綠色的步搖,配海棠花樣式的發(fā)髻,文雅中透著些女孩子的靈動、青澀,湖綠色細(xì)紗襦裙也早在一周之前就已備妥,淺淺地藍(lán)又帶點兒灰色的綠,恰到好處的柔和,穿到陸婉兒身上,顯得格外清爽甜美,又輕盈自在。
即使再不修邊幅地女孩子,天性都是愛美的。
陸婉兒想,過個生辰也不錯,起碼這件紗裙還是很合心意的,相比姐姐一起做的那套明亮友好的鵝黃色,自己確實更適合這個綠。
只是一想到,過一會兒就要和姐姐一起去那些不相干的人面前,接受她們虛與委蛇的夸贊和祝福,聽她們口不對心的評頭論足,陸婉兒瞬間高興不起來了。還是姐姐更擅長與她們打交道一些,起碼有耐心地始終保持微笑聽她們講完,不僅如此,還能夠大方得體的說上一句,您過譽了!
剛收拾完儀表,自家丫鬟小翠就帶著岳家小姐來了。
見到同齡的岳沐舒,陸婉兒還是十分高興地,這是她為數(shù)不多可以說上幾句話的閨中好友。許是兩人性子有點相同,都大大咧咧不像個小姐;也許是陸婉兒第一次認(rèn)識比自己還吵鬧的女孩子,每回見面,都能聽到這位岳小姐帶來整個洪州城有趣的新鮮事兒。
總之,倆人在一起的時候,時間就會過地快一些。
依舊是人還未至門口,聲音先傳了過來,聽到岳沐舒前來,陸婉兒臉上難得有了笑容。這岳家唯一的小姐,一襲粉白色衣衫打扮,頭戴粉色珠花,粉刁玉琢、明媚大方的同時,更襯得其小臉圓潤,皮膚白皙,透著一股子小女兒家的可愛。
“婉兒,婉兒,你知道嗎?!我剛剛來的路上,見到了洪州城刺史家的大公子,在福記的一家鋪子里,陪一位女子選胭脂水粉呢!也不知道那個女子是哪家的,以前好像從來沒見過,會不會是從外地來的呢?是不是大公子未過門的夫人?!這兩人看起來,倒也是登對,只是這大公子原先不是心儀那林家的小小姐林墨玉嗎?怎么這么快就變心了!”
嘰嘰喳喳的岳沐舒,從進(jìn)門就沒停過自己的嘴巴,讓陸婉兒好腦補了一出街頭巷尾的八卦。
“好了,好了,你先喝口水緩一緩,再繼續(xù)說?!?p> 陸婉兒好笑的打斷了這個也差不多要告一段落的八卦之人。不過,這刺史家公子確實是洪州城里的風(fēng)云人物,無數(shù)世家小姐都盼著能嫁給這樣的人呢,也或者說是無數(shù)大戶人家小姐的父母,都巴望著自家女兒能被選中,這一點連陸婉兒的父親也不例外。
雖有士庶不婚的宗法制度,可延續(xù)至今財婚的先例亦比比皆是,畢竟如果結(jié)了這樣一門親事,權(quán)錢互利之下,無論是于家族生意還是門楣名望,都只會更穩(wěn)固許多。
思及這里,陸婉兒又想到了母親,倘若不是舅舅也在官家任職,母親的正妻之位,或也早已被母憑子貴的姨娘周氏取代了吧。
又聽岳沐舒說了會兒自家哥哥在外所歷的那些個趣事兒,姨娘周氏就已派人來請,請兩位小姐一起去后廳,陸家小姐們要一同向陸續(xù)前來的客人們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