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很快,李曉就在神策軍私牢里,見到了已被折磨地傷痕累累的溫彥行。
而在來之前他卻不知有陸婉兒其人。
二人沒有太多時間敘舊,只是就當前陸相所處的危局交換了信息與意見。
好在這兩日,已托牢中之人暗暗照顧,起碼吃食上有所改善,使得溫彥行比前幾日多了幾分說話的氣力。
得知李曉已經(jīng)在暗中謀劃布局,想要煽動朝中諫臣,繼續(xù)上書奏表以求讓陛下回心轉(zhuǎn)意。
而除此之外,還可營造京中輿論,礙于“賢相”在百姓心中的威信,皇上也該有所忌憚,或可不能對陸相痛下殺手。
身在牢獄多日地溫彥行,卻覺得此舉依然怕是有些想當然了,僅靠諫臣和輿情怕是只會更加激怒圣上,反而加快他就此事下定決心的時間。
而天子震怒,小人定會借機進獻讒言,屆時老師恐怕危矣!
想要救陸相,就要分析當今圣上心里最怕的到底是什么?
“思及往事,咱們的皇帝陛下此生最怕地,想來也就是軍中有人嘩變,內(nèi)亂再起!因此若想救下陸相,怕是一定要依靠那些戍邊的將領(lǐng),依靠那些當年被陛下“罪己詔”感化過的各地軍人志士們,他們懂事明理,不畏強權(quán),也對陸相十分欽佩敬重。
只是這些人距離京城都是山高路遠,需要時間發(fā)動和轉(zhuǎn)圜;待各地兵將的上書奏表紛紛呈上來,陸相才能算是真正轉(zhuǎn)危為安?!?p> 李曉聽聞深以為然,覺得溫彥行所言十分有道理,于是趕忙應(yīng)承會盡快著人安排。
“而這期間想要保證老師安全,就需得爭取時間。”溫彥行向李曉直言,他大概也在牢里撐不了太久,不如就先替老師抵下部分罪責,以消部分天子之怒,也使得奸佞短時間內(nèi)尋不到借口發(fā)難。
李曉黯然,對于溫彥行甘愿抵罪的打算并不想認同,尤其甚可能會牽連整個溫家,他問眼前滿身污穢之人,可有想過那些殘酷地后果。
溫彥行自是想過,幸好還能再見李曉一面,否則就連這權(quán)宜之計,僅憑他已是階下之囚也無法實施;提及或可能累及整個溫府,溫彥行只求李曉盡力而為,但求能夠保下他們的性命。
如此行事,對于整個溫家而言他是有罪的!溫家不欠他什么,甚至給了他生命與可以給予的一切!
為了他個人的理想抱負,不僅沒能讓溫府榮耀,反而最后拉上整個溫家為他陪葬,他更明白,身死以后也無顏去見列祖列宗......
可相較于陸相之才,不談師生情誼,卻也是家國不可失之人!
必須二選一之下,他溫彥行又能如何抉擇?
京中形勢瞬息萬變,即刻行動或可還能奏效,若再猶豫下去怕就真的一切無法挽回了!老練如李曉,又怎會不知其所言的道理。
只能為溫彥行準備紙墨,讓他親手偽造那幾封很快就會置他本人于死地,也極可能會搭上整個溫家的虛假信箋!
因為李曉也不知道,就算憑他在京中的能力,下次是否還有機會再與活著的溫彥行相見。
本來就是難以從這個私牢里出去的人,只不過若沒有這幾封書信,溫彥行就是一人身死而已;可有了這幾封結(jié)黨營私,卻把陸相之責撇除干凈的鐵證,即便相隔千里,整個沂州府溫家怕是也要就此成為歷史了。
私牢里到處都是掌權(quán)者的心腹與眼線,李曉已經(jīng)停留時間不短,已是有人催促他盡快離開。
溫彥行控制著受傷頗重的手臂,用盡了氣力握筆疾書,終于將兩封決定眾多人命運的書信寫完交給李曉。
而李曉雖收了信,卻叮囑溫彥行切莫莽撞行事,若是局勢當真到了萬分危機的時刻,他也同意其拖延時間的計策,但萬一局勢又明朗起來,開始對陸相有利,那他也不用再行舍身取義之舉也未可知。
畢竟牽涉得是整個家族的命運,所以,還望溫彥行在獄里保存信心與體力,一切等他消息!
待李曉被不停催促,著急從牢中離去之時,溫彥行終于想起了陸婉兒。
來不及敘說關(guān)系過往,他只說有一女子,名喚陸婉兒,是江南道洪州城商賈陸府二小姐,近期可能會從沂州來京尋他,雖是身懷有孕,但二人尚無婚約在身不至于受此事牽連,但求李曉日后若知其行蹤,定要將其勸回洪州。
已被人察覺行蹤,需得趕在安全前盡快離開,李曉也來不及細問詳情,只能對溫彥行最后所托之事,簡單應(yīng)下一聲“好!”
攥著手中沉甸甸地信,李曉心情復(fù)雜地回了王府,也特別著人去打聽溫彥行所說的那名女子。
果然手下人很快便來回稟,確有一女子帶著丫鬟入了京。
原本與溫彥行那名仆僮宋清河接上了頭,同住在一家客棧里,可今日宋清河不知為何暴露了行蹤,已被控制起來,而那位女子卻不見了蹤影。
許是察覺到了危險躲在京城某處,尚需時間去查。
對于溫彥行臨死托孤之舉,李曉很是放在心上,吩咐下屬多派些人手,定要找到這個陸婉兒,然后妥善安置,以保證其在京地安全。
只是宋清河地被捕,終究也成了壓垮陸婉兒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清山帶著她們連夜換了一家更為偏僻地客棧后,陸二小姐夜里終于再次病倒了。
積壓多日的問題,在頃刻間爆發(fā),陸婉兒地病情自然是來勢洶洶,清山強壓心中無措,去請了以前相熟的大夫,診斷結(jié)果也是不甚理想。
若想保證大人的恢復(fù),需得下幾副猛藥,而如此以來,腹中胎兒怕是就難以保存......
公子至今下落不明,如今清河又是生死不知,丫鬟玲兒近來也是日日看著二小姐抹淚,仆僮清山亦不知該如何替二小姐下這個決定,甚至都沒有勇氣將此事說于陸婉兒知曉。
可眼看其病情危機,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的道理,清山也不是不懂。
與玲兒直言了大夫意見,小丫鬟說:“此事,不能告訴二小姐,因為她定是要保懷中骨肉的,尤其是在少爺生死未卜地時候?!?p> 清山卻怕若是不告訴陸婉兒,只憑他與玲兒兩人怕是也做不了這么大的決定!
可玲兒卻抹了眼角地眼淚,站起來說:“做不得也得做!若是二小姐有差,腹中胎兒不過三四個月,又如何能撐到生產(chǎn)?到最后,也不過是一尸兩命罷了!”
這還是原來那個柔弱又沒主見的玲兒嗎?清山想,時事確實可以改變?nèi)耍〗憔昧?,小丫頭也理智果斷起來。
倒不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如此簡單的道理,仆僮自然也知,只是思及公子與公子的骨肉,總是心中愧疚之情太重,重到讓他無法承擔。
大夫說了,二小姐患得是嚴重的肺疾,這病根兒怕是已經(jīng)很久了,只不過近來天氣嚴寒,孕婦本就身體較常人虛弱,這才發(fā)作出來。
其實清山與玲兒都知,陸婉兒哪是簡單的受寒,而是千里風(fēng)雪加上數(shù)日地急氣攻心,不倒下才怪呢!
服藥容易,只是這女子滑胎一事,怕也可能兇險萬分?。?p> 又請了大夫后,再次得知了新的危險,清山只覺自己當真是罪該萬死,為何沒有聽從公子命令,哪怕以命相博也該阻止二小姐進京的......
一個一米八的漢子,終是一個人回了房,低聲哭到渾身打抖的樣子。
若是二小姐有個三長兩短,他宋清山定是會以命相陪,黃泉路上繼續(xù)護著她們,以全此生公子對他們兄弟的恩情,以贖有負公子所托的罪過!
丫鬟玲兒眼瞧見清山再次送走了大夫,獨自一人回房低泣,悲從中來,也在仆僮客房門口任由大顆眼淚滴落。
她不相信命運就這般惡毒,二小姐如此良善與美好的人,少爺也是那般正直有為,就連清山也不過是忠心耿耿!若蒼天有眼,自是不該如此對待他們......
待清山整理好情緒,想要找玲兒再行商討之時,小丫頭提出了一個很有建設(shè)性的意見,那便是需得不計一切,找京中醫(yī)術(shù)最好的大夫來為二小姐診治。
“清山,若是此舉依然不能挽回,你我二人卻也是盡了最大努力!”
京城里醫(yī)術(shù)頂級的大夫,那便是宮中御醫(yī)了!
玲兒的話,倒是讓清山想到了郡王李曉,聽清河說公子好似對其很是信任,到底是人命關(guān)天,哪怕是一絲一毫地機會也決不能放過,秉著這樣的心思,仆僮終是去了郡王府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