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情,本是該瞞著陸婉兒的。
經(jīng)過幾月服藥休養(yǎng),即便心頭陰云一直籠罩不散,腹中胎兒卻還是堪堪有幸保住了。
可突然異常不安的陸二小姐,那該死地第六感,催促著她想要知曉溫彥行近況!
李曉尋借口推脫不欲見她,也只是更加催化了她的不安......
女子太敏感了,當(dāng)真也是不好!陸婉兒后來也想,若是那日她遲鈍些會不會一切又會不同?
可她也知道,早一日晚一日的事而已,結(jié)果并不能改變。
于是陸婉兒再次倒下了,急行至郡王府書房中,見到眼眶泛紅地李曉那一刻,尚未來得及問出一句話,便暈倒在了這位郡王眼前。
溫彥行不知,他的幻境與現(xiàn)實的確是在身死地一剎那,仿佛連在了一起......
“二小姐出血了!”玲兒驚懼到極點,喊了一聲。
李曉也俯身把陸婉兒單薄的身體,一把抱起來送至?xí)坷镩g的臥榻之上,急聲吩咐下屬:“快!去請御醫(yī)!”
陸婉兒做夢了,夢里的她衣衫單薄,赤著雙腳在一片茫茫地雪地里行走,風(fēng)雪肆虐間,她覺得自己冷極了!
而眼前只有風(fēng)雪,世界大到?jīng)]有邊際,她強(qiáng)迫自己耐著嚴(yán)寒繼續(xù)往前走,希望能看到除了冰雪之外的東西。
可是什么都沒看到,她就這樣一直走啊,走啊......
“啟稟圣上,那溫彥行已經(jīng)在獄中畏罪自盡,無法帶至殿上!”有禁軍前來回稟道。
而聽聞自己最欣賞的學(xué)生,朝廷如此年輕有為的希望,終還是因這晦暗的統(tǒng)治受牽連而亡,陸摯不免老淚縱橫,大呼“悲矣!悲矣啊!”
“死了,就可以了事嗎?!”天子依然處于盛怒之中。
這時,有不是陸摯身邊的大臣,冒死直言“溫彥行,近三年來一直都是于沂州府為其祖父守孝,并未在京。且有當(dāng)?shù)刂c眾多地方官員為證,其守孝期間造福鄉(xiāng)里,溫家亦是以善守孝,自籌錢款為百姓興修水利與路橋,著實不是大奸大惡之徒!還望陛下三思!”
幸虧李曉也早有安排,以期能借此當(dāng)朝救下溫家眾人性命。
他賭的是,皇帝再昏庸又何嘗不知,這位年輕進(jìn)士在內(nèi)戰(zhàn)期間亦曾隨駕而行,人也卻如大臣所言并非奸惡之徒,最多不過是受了其老師蠱惑與牽連罷了。
“信中誣陷裴愛卿所言,許是有待查證!可是他自招地那些罪責(zé)卻是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功過不能相抵,即刻著人將溫府查抄,府上男丁一律發(fā)配北地,女眷流放嶺南世代為奴!”
這位已經(jīng)讓人看不到絲毫希望的皇帝陛下,最終還是思及了過往,對溫家無辜之人留了一點兒仁慈。
他氣惱地是,這位榆木腦袋的書生如此橫插一腳,使得他無法繼續(xù)依奸佞所言,立馬定罪于陸摯。最起碼今日不行!
只因那位被溫彥行突然以死指認(rèn)的裴尚書,著實令他無法服眾。
一番“小”插曲之后,皇帝示意宣布退朝,并在御書房斥責(zé)奸佞先去就溫彥行實名指控之事做做樣子,自證一番清白,把屁股擦干凈再彈劾陸摯也不遲。
而至于陸摯,朝野內(nèi)外已是威名太甚!他也是下定決心,勢必要一舉拿下......
御醫(yī)很快就到了,不明白為何病情近來已是漸穩(wěn)地孕婦,今日為何突然就大出血!
救人要緊,可即便他醫(yī)術(shù)高超,在診斷過后也是無奈地?fù)u了搖頭。
“不敢隱瞞郡王,此人病情甚危,基本可算藥石無醫(yī)。而腹中胎兒定是保不住了!若想救母親,也需得先將其腹中死胎取出,并灌以止血重藥,至于最后能不能止住血崩之癥,再撿回一條性命,也當(dāng)真只能是聽天由命了!”
天色大暗,西北的風(fēng)也忽然嗚咽起來,渾渾噩噩地京城,好似要迎來一場狂風(fēng)暴雨一般!
有孩童在街道上哭泣,母親急忙將其抱起進(jìn)屋,城里的百姓大都開始閉門不出。
只有城外等待耕種地農(nóng)夫,看這山雨欲來的模樣,充滿了期待與喜悅。
望向窗外無比陰沉地天,李曉想起了多年前的那個雨夜,任憑他再如何撕扯著御醫(yī)的衣衫,依然無法救回母親性命。
時隔多年,替另一個陌生女子下這種決斷,他心中仍是不免有些凄然。
聽聞御醫(yī)所言,即便再覺無奈也只得快下決定,好讓其盡全力施為,也言明他郡王府能把世間再珍貴的草藥都找來,無論用何方法定要保住陸婉兒性命!
而不僅僅是書房中的女子,他還要借溫彥行用生命為代價換來的喘息時間,安排營救陸相一事......
這個漆黑的夜晚,不僅他未閑著,還有很多人都未閑著。
神策軍連夜出動了幾波人,將陸摯府邸與其往來甚密的其他幾位大臣府邸,全都團(tuán)團(tuán)圍住,形勢已經(jīng)從之前的監(jiān)禁,赤裸裸地變成囚禁。這是有人怕陸相逃出京城啊!
“各地軍中,可有消息傳來?”郡王李曉問其心腹。
“回稟王爺,情況尚不明朗。有幾位將軍已經(jīng)奏疏上表,不知為何宮中未其任何波瀾,而我們安插在宮里的眼線,也有幾人失去聯(lián)系?!焙谝氯苏J(rèn)真回應(yīng)道。
“看來,禁軍中已有人與奸佞狼狽為奸,一心想要置陸相于死地啊!其他那幾位重要的將領(lǐng)呢?態(tài)度如何?”李曉又問。
“主要,我們的人有些師出無名,而那幾位又素來是小心謹(jǐn)慎之人,生怕京中這些消息有假,若是急于表態(tài)怕反倒是害了陸相。
尤其圣上向來對陸相的態(tài)度,都是十分尊敬與信賴地,想來也是不太敢相信,咱們的這位君主會當(dāng)真想要陸相性命!”一身黑色錦衣之人又答。
“太子那邊呢?可有回復(fù)?”李曉再問。
“聽我們的人說,本來太子是態(tài)度明確,十分氣憤于奸佞所為的;近日多次想要上書奏表,希望皇帝不要聽信讒言,傷害了陸相這位國之棟梁。
可有兩位頗得其信任的門客,極力阻止他莽撞行事,提醒他要愛惜自己的羽毛,太子便也就有些偃旗息鼓了?!焙谝氯擞执?。
“而郡王的那位兄長,端王府世子大人近來也有些異動;他替奸佞暗中扶植的那位三皇子,傳遞了許多假消息出京。
說是當(dāng)朝陸相所言,近日欽天監(jiān)夜觀天象,看出今年天下將有大災(zāi)現(xiàn)世,皆因上位者昏庸不仁,云云?!币娎顣猿了嘉凑Z,黑衣人繼續(xù)說道。
“這是想要堅定陛下對陸相的殺心??!此局至此,明面兒上想要破起來,倒是不太容易了?!笨ね趵顣試@了一口氣道。
“讓我們的人早做準(zhǔn)備吧!若是時局扭轉(zhuǎn)不了,就還是暗中派人將陸相幾人秘密送走吧!”
對于李曉地最后這句吩咐,黑衣人答了一聲“好!”后,便趁著夜色離開了。
而前幾日因溫府眼線舉報,被秘密逮捕的宋清河,也在奄奄一息中終于得已解脫。
他拼死也未將陸婉兒的下落告知審問地人!
只愿同樣被泄露了行蹤的二小姐,能與清山安穩(wěn)地躲起來,這樣公子就不會被惡人脅迫,而小小少爺也能得已保全......
從今日朝堂震蕩中,尚有些回不過神兒來的幾位諫臣,也正湊在一起,情緒激動地討論著。
正常的諫官,憤慨直言圣上如此親奸佞,遠(yuǎn)賢臣,實為大不智之舉!
而非正常的諫官卻也有人抨擊陸摯,說其“天下嫉之如仇,朝堂上對君主太過尖銳,不免過剛易折?!?!
當(dāng)然,這其中定也是有奸佞煽風(fēng)點火的影子;而奸佞,也正于宮中閹臣私會中。
“陸太傅,為人清貴剛正,朝臣們大都對其敬佩有余,卻也捧踩不一,他的那幾位同黨,如今也都在神策軍控制之中!
裴大人,稍安勿躁;你我費心費力地,編了這么大的一個鐵籠子,還能讓其跑了不成?!”閹臣說道。
后人評論說,自古宦者亂人之國,其源深于女禍。
女,色而已,宦者之害,非一端也。
因此,自古以來最擅長向君主吹耳旁風(fēng)的,大概并非那些后宮嬪妃,而是其身邊的太監(jiān)吧,畢竟常屬于防不勝防,陰毒卻又容易被忽略地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