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緊緊握住大長老的雙手,沉著地囑咐他:“你別說話,相信我?!?p> 大長老閉上眼睛笑了笑:“我一把年紀了,多少也是知道的,我等到現(xiàn)在,就是為了見一下你?!?p> 我知道他現(xiàn)在說話費力,于是便老老實實地蹲坐在那里,聽他說。
“終究是我老糊涂了,居然與虎謀皮,金靈,剩下的路要靠你了?!?p> 我不解地看著他,他慘然一笑,告訴我:“別怪我不叫你原本的名字,金靈,你來到這里,只能是金靈了,你回不去了?!?p> 自我來到這個世界,這話他已與我說過不下百遍,只是,我一向當他戲耍我,如今,人之將死,他再提這個,讓我不由開始相信。
只是眼下我并顧不上這個,一箭穿心而過,他居然還能與我說話,要么他體格異常,要么就是他意志堅定。
我正想仔細查看一番,卻忽然發(fā)現(xiàn)大長老已沒了聲音,身后傳來燦燦捂住嘴巴的哭聲,我不可置信地抬頭看過去,大長老已經(jīng)合上了眼睛,一只手無力地耷拉在身側。
我是被燦燦扶出帳子的,金蟬帶著人去為大長老收斂了尸體。
我舉起右手,擋著斜過來的刺眼陽光,看到被我戴在手術的外科手套,只覺的諷刺的很。
剩下的時間里,沒有人敢靠近我和青松的身邊,因為不肯讓我用麻藥,我給他縫針的時候,他近乎用最后的意志力在忍住要沖出口的悶哼。
“若是疼,便喊出聲?!蔽依渲樃嬖V青松。
青松繃緊了腮幫子,咬牙說出一句話:“若是難過,你可以哭出來?!?p> 我抬眼冷冷看著他,他別過臉去,我只能問一直跪在我身側的燦燦:“護送你出城的那個人呢?”
其實我更想問,我不在的這一天一夜,到底發(fā)生了何事,可我也知,過去發(fā)生的事情我改變不了,但還活著的人,我卻可以救一救。
燦燦的眼睛都哭腫了,見我終于愿意說話,啞著嗓子回答我:“他拼死將我送出城后,便關上了城門,將追兵堵在城內,我并不知他后來如何?!?p> 我頷首,這點與我所料不錯。
不知是我走神下手重了,青松猛地痛哼了一聲,澀聲問燦燦:“敢問小姐,我哥最后有無給我留話?!?p> 燦燦不敢抬頭看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青松卻輕笑了一聲,自言自語卻又想在說給我聽:“那便沒事,我哥這人,穩(wěn)得很。”
我快速地將他左肩被野獸撕咬開的傷口處理好,扶著他躺下,囑咐他安心休息,他倒也乖,勉力掙扎了一下,便合上了眼睛昏昏沉沉地睡去。
燦燦瞧著奇怪,我便與她解釋了一下:“我剛才給他用了助眠的藥?!?p> 燦燦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道:“他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p> 我囑咐燦燦看顧好他,便抬腳出了帳子。
金蟬已經(jīng)帶人將大長老的尸首加在木頭上火化了,我與她并肩站在一起,看著面前熊熊燃燒的大火,所有人都圍著中間的大火,沉默地低著頭,火苗將每個人的身上都鍍上了一層艷紅的光芒,我離得有些近,只覺渾身都被烤熱了,但心中卻一片悲涼。
“大長老的計劃到底是什么?”我看著被大火吞噬的大長老,問身邊的金蟬。
“取得南州城百姓的民心,拿下南州城。”金蟬一板一眼地說著之前與我說過的話。
我轉頭看著她的側臉,一日不見,她本就虛胖的肉臉,此刻更像是浮腫了許多。
“只是如此嗎?”
我打量了一圈周圍低頭默哀的眾人,繼續(xù)問她:“金鐘呢?還有,為何我們只剩這些人?”
金蟬卻像是答非所問般地跟我說起遼國皇室。
“遼國當今的皇后姓言,言氏也是遼國最大的家族。言皇后育有一子一女,兒子是大皇子趙百岐,女兒是遼皇最寵愛的熙元公主?!?p> 我忍不住再次轉頭去看她,這些我原本就已經(jīng)知道,不知道金蟬此時和我說這些,是要告訴我什么。
我不光知道這個,我還知道遼皇雖然寵愛熙元公主,但十分厭惡熙元公主的哥哥,大皇子趙百岐,這種不喜,連遠在南州城的遼國士兵都知道。
金蟬并未回應我疑惑的眼神,接著和我細說遼國現(xiàn)在的派系:“遼皇還有一位十分受寵的柳貴妃,這位貴妃入宮不過三五載,但朝中已經(jīng)有不少大臣為她所用?!?p> 這一點,小白倒是沒有和我說過,只是告訴我,他的父皇有意離他的弟弟,年僅四歲的趙百巍為太子,全然不顧他這個嫡長子的臉面。
我當時聽到這里的時候,也覺得他的父皇腦子定然是有不少的水,即便再寵愛妃子所生的孩子,也不能放著已經(jīng)成年的嫡皇子不管不顧呀,這不是逼著人家造反嗎?
我心中疑竇叢生,但也只能聽著金蟬繼續(xù)說下去。
“而南州城的知府石英,便是這位貴妃的擁護者?!闭f到此處,金蟬終于轉過頭來看我,她的眼白本就很多,如今眼白上爬滿了血絲,她睜大眼睛看著我的樣子,讓我沒來由地覺得可怖。
我下意識地想躲開她的眼神,可最終還是決定迎上她的目光,問道:“我聽說鎮(zhèn)南軍的將軍姓言?”
金蟬紅著眼睛點點頭,見她如此,我便明白過來了。
大長老說他在與虎謀皮,我猜他是和石英達成了某種默契,大長老想要喚起南州城百姓的反意,而石英愿意給他這個機會,只是他要借我們的手,殺了鎮(zhèn)南軍的大將,當朝皇后嫡親的三哥。
雖不知大長老有無得手,但我眼下涌上心頭的是另一個問題:“燦燦為何說自己也是圣女?”
金蟬轉頭回看了一眼仍然呆在帳中不肯出來的燦燦,與我說道:“大長老原本是想舍棄你的,只是燦燦自己換了與你一般的服飾,自愿代替你?!?p> 我聽得奇怪,聯(lián)想這幾日發(fā)生的事情,只覺像是面前有層層迷霧,扒拉不開,轉頭望著已經(jīng)被大火吞噬干凈的大長老,艱難張口道:“什么叫大長老原本準備舍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