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好冷,透徹刺骨的冷。
許木如同墜入一個冰鋒雪刃、深不見底的漆黑夢魘。
絕望、恐慌、不安,顫抖的身軀想沖破這一切,卻怎么都找不到出口。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秒,似有一股力量將他的靈魂托離出了身體……
這,是哪里?!
背靠粗糙樹干,單手扶額的少年,呆坐在一片廣袤、碧綠的草坡下,已近兩個鐘頭。從劫后余生的欣喜若狂,到發(fā)現(xiàn)穿越了的難以接受,再到此刻茫然的無所適從……
他——許木,曾自稱是現(xiàn)代社會里最潮的那波潮人,極限運動資深玩家。徒手攀巖、高空跳傘、潛水、沖浪、蹦極、跑酷、翼裝飛行……都被他玩兒了個遍。
可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就在幾小時前的速降滑雪中,突發(fā)雪崩,悲催的許木——英年早逝了,如同他無比熱愛極限運動的父母那般。
許木的父親徒手攀登酋長峰,快到頂峰時不幸掉了下來;母親則在沖上最急最高的浪頭后,和巨浪一起沉入了無垠的大海,再也沒有回來。
許木終于忍不住低聲咒罵了一句,重重一拳砸進軟綿綿的草地,連個悶響都不給他,驀地竟想起了親戚們常念叨的話:不要靠近極限運動,會變得不幸!
眼下的情形,許木只能無奈地接受了現(xiàn)實,探身向近旁的一汪清水里照了照,水中倒映的少年頂著一頭蓬亂黑色短發(fā),模樣還算英挺,鼻梁高直,膚色比他原來要白,就是稍顯清瘦。
除了年少幾歲,容貌和曾經(jīng)的自己不相上下,許木還算滿意。只可惜他那一身實打?qū)嵉募∪?,如今蕩然無存。
悵然啊,悵然……
他隨手撩起清水,胡亂洗了把臉,睫毛上的水珠未落,就聽有人在大聲呼喊。
“池野,池野……總算找到你了,快上來,尋旗大會就要開始了,快點!”一個發(fā)色酡紅的圓臉少年,在斜坡高處沖他猛揮手臂。
池野?……原來,在這個世界里,他叫池野。
下一秒,以為自己花了眼,他不可置信地甩掉臉上水滴,驚聲叫道:“什……什么玩意兒?”
他問的不是尋旗大會,而是紅發(fā)少年所騎的那頭灰、色、巨、獸!巨獸似狼非狼,毛色瑩亮,牙尖鋒利,眼露精光,正和它的主人一起——望向許木。
紅發(fā)少年顧不得理會他的話,一聲清厲哨音劃破長空,灰色巨獸如風(fēng)而至。紅發(fā)少年將人一把拉上坐騎,喝道:“圭影,走?!?p> “哎,哎哎……”池野身影打晃,險些被凌空掀下,好在他快速反應(yīng),攀緊紅發(fā)少年的肩頭,只覺周圍景物飛速掠向身后。
不過片刻,圭影便四爪掀塵,穩(wěn)穩(wěn)落于一座石墻高聳的城門外。
怎么說,池野也是騎過馬,駕駛過快艇,迎過大風(fēng)大浪的人,可還是被一系列突如其來的沖擊和顛簸,折騰的頭暈?zāi)垦?、腸胃翻涌。
他一骨碌翻下獸身,腳底飄忽踉蹌地后退了好幾步。
“池野,小心!”紅發(fā)少年急道。
一聲嘶鳴,疾馳而來的白馬前蹄騰空,堪堪擦著池野的衣角,原地打了個轉(zhuǎn)。
如此一驚,池野壓在喉頭下的胃液,終是“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池野,你怎么了,沒事吧?”紅發(fā)少年連忙上前,拍著池野的背,扶他站直。
“沒事,沒事……爽多了?!背匾笆娉隹跉?,用手背輕擦了擦嘴角。
再一抬眼,竟對上了勒緊馬韁后,馬上少女的驚鴻回眸。明明沒有燈光,女孩漆黑的雙眸中,卻耀出點點璀璨的星輝。墨發(fā)如海浪般披于頸畔,腰肢纖細,一陣風(fēng)過,櫻粉色的裙擺翩然起舞。
池野的大腦空白了兩秒,這是……真實存在的?等等,他剛才都干了什么!
只見少女秀麗的眉梢揚起,隔著臉頰上輕盈的白色面紗,開口脆聲道:“想找死啊!”
吧唧,一瓢涼水,把池野內(nèi)心的小火苗給澆滅了。
“姑娘……”
還未等池野將抱歉二字說出口,少女已重抖韁繩,駛進城去。城樓上是三個斧鑿刀刻的大字——羽鈞城。
這么漂亮的姑娘,可真是……沒禮貌,池野暗暗道。
一回神,發(fā)現(xiàn)那頭毛絨絨的巨獸正鼻孔噴氣,二目圓睜朝他靠攏。
池野毫不猶豫地揪過紅發(fā)少年,擋在中間,緊張地問道:“這頭狼,它,它想干什么?”
“狼?”紅發(fā)少年滿臉疑惑,“這是我的靈獸圭影啊,幾十頭狼都敵不過它,你這么說,它可是會生氣的?!?p> 圭影!靈獸?
池野在心內(nèi)悲嚎,看來,他的世界觀是要完全打碎、重塑了!
紅發(fā)少年拍了拍圭影的頭,讓它老實坐下,繼續(xù)道:“知道你平日里膽小,但今天怎么連圭影也害怕起來了?它可對你親得很?!?p> “害怕?沒有的事?!背匾按蛑r辯解。
的確,什么極限運動他沒玩過,只是暫時對眼前的一切,還不太適應(yīng),給他兩天適應(yīng)一下,絕對就見怪不怪了。
嗡——
震天的號角聲從羽鈞城內(nèi)傳出,紅發(fā)少年眉頭一緊,道:“糟了,尋旗大會的報名開始了,咱們快進城?!?p> 話畢,抬起左手,一道亮灰色的光圈在空中閃過,眨眼間,靈獸圭影幻化為一枚灰色指環(huán),套在了紅發(fā)少年的食指上。
池野的嘴巴張張合合,半天擠出了兩個字:“牛??!”
感覺這玩意,比極限運動還新奇刺激,他開始有點對這個世界感興趣了。
來不及多想,池野已跟隨著紅發(fā)少年奔進了城內(nèi)。
羽鈞城中熱鬧非凡,沿街的店鋪、攤位,少說也有上百家,小販的叫賣聲不絕于耳……
“羊肉串,羊肉串,現(xiàn)烤的羊肉串,不香不嫩不要錢嘞?!?p> “來,看看毯子呀,我這五彩長絨毯,觸感細膩,保證不掉毛……”
“賣缸嘍,結(jié)實的水缸,用上幾十年都不裂不壞喲?!?p> 打鐵的、賣藝的、吹笛子舞蛇的……吃喝玩樂,應(yīng)有盡有。
一時間,令人目不暇接,眼前盡是一派熱氣騰騰、鮮活無比的西域風(fēng)情。
沒跑多久,池野便明白紅發(fā)少年為何要收起圭影了。
長街上人頭攢動、摩肩接踵,他倆見縫插針地向前移動,才總算趕到了長街中心的高臺下。以圭影的大塊頭,怕是會堵在路上。
烏泱泱的人群,正里三層外三層地圍在長桌前,爭搶著報名參加尋旗大會。
瞧著這沸反盈天的架勢,池野忍不住道:“咱們擠破頭地參加這個什么、什么大會干嘛呀?”
人群里有熱心者接話道:“有賞金啊,搶到一面翼旗,能得五百銀旗幣呢?!?p> “沒錯,五百銀旗幣我勢在必得?!绷硪蝗诵攀牡┑┑?。
一個面相憨厚、高大健壯的少年道:“除了銀旗幣,獲得翼旗的靈力才是最重要的?!?p> 又一人嗤笑道:“這翼旗靈力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得的,只有讓翼旗甘心臣服的人,才能把它的靈力化為已用。否則,它就是一面普通的旗子?!?p> “對頭……”
“就是,就是。”
眾人頓時議論紛紛,各抒己見……
紅發(fā)少年神情警惕地覷了覷四周,在池野耳邊低聲道:“還記得我爹跟咱們說過的話吧,別擔(dān)心,我們肯定能搶到翼旗的?!?p> ???池野沒大聽懂紅發(fā)少年的意思,不過得知有賞金,倒是心思一動。不論在哪個世界,沒錢都是寸步難行的,更何況他此刻身無分文!
為了賺錢,說什么都得試一試了。
嗡——
又一波巨大的號角聲,從遠處高高的角樓上響起。
紅發(fā)少年道:“第二次了,號角聲吹響三次報名就截止了?!?p> 池野:“那還等什么,快啊?!?p> 紅發(fā)少年沖進人群,捏著筆桿在白紙上寫下了兩個名字,池野、施炎。隨后食指輕點,在施炎一處,落下了一個銀色的指紋。
并回頭示意池野:“手印。”
池野:“……沒印泥,你是怎么蓋出來的?”
施炎無語:“啥子印泥,用力啊?!?p> 池野將信將疑,大拇指使勁地戳到紙上……沒有任何反應(yīng)。
“靈力。”施炎實在看不下去,手掌搭上池野肩頭,一股熱流瞬間貫穿池野的經(jīng)脈。
池野拇指下倏地一燙,一個金色的指印疊在了他的名字上。
四周的喧鬧聲隨之一靜,圍觀者皆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
“金色!他為何是金色?”
“男子指紋是銀色,女子指紋是淡粉色,他怎么會是金色?不男不女嗎?”
池野這才發(fā)現(xiàn),登記名錄上果然如眾人所言,大部分為銀色,偶有幾個淡粉色。他名字正上方的淡粉色下,寫的是阿夏。
施炎也未料到會出現(xiàn)如此情況,一下子有些手足無措。
質(zhì)疑聲、猜測聲越來越多,灼灼的目光一道道射向池野,氣氛越來越不對。
池野隱隱感到,若不給出個合理的解釋,會有不可見的危機等著自己……
“是吃的?!背匾傲x正言辭,又貌似隨意地高聲說道:“我進城的時候剛吐過,用手擦的嘴,肯定是沾上吃的了?!?p> “哦……我想起來了,是在城門口看見有人狂吐來著?!?p> 池野:“狂吐?……我……”
“對,對,我也看見了,就是他,就是他。”
“咦……太惡心了。”
聽到在場的好幾個人證實,眾人嘩然。
見人們信了這套說辭,施炎微微松了口氣,向池野投以佩服的目光。
事已至此,池野豁出去了,把心一橫,道:“沒錯,就是我吐的,你們簽字的時候都離我那手印遠點啊,說不定還有味兒呢?!?p> 他略帶得意,從一眾嗤之以鼻的面孔上掃過。突然,看到了一雙澄澈晶亮的眸中,毫無掩飾的嫌棄,以及那風(fēng)中輕揚的白色面紗。
完了,這回徹底社死了,消失吧,毀滅吧……

印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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