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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淘沙賦

第二章 京城郊外山色遠(yuǎn) (1)

浪淘沙賦 酒濃春入夢 2797 2022-02-20 11:11:59

  話說那水云觀,正是二夫人李靜楓的修習(xí)之所。唐朝開國之后,佛教遂盛,道家也不甘示弱。靜楓便與道有一段不解的淵源,只是后來被她自己隱去,亦沒有多少人知曉或計較。其實,她不但有子虛師妹在水云觀中修行,更有另一些同門師兄弟和道友散落在各處,難覓蹤跡。這子虛原是京城富家女,由家中為她定下一門娃娃親,無奈她二八芳華之時,得知未婚夫是一個浪跡娼館酒樓的不成器之徒,遂要悔婚,她父母卻礙著情面不同意,因他未婚夫有些家勢,不敢得罪??墒亲犹搮s不愿一生與一個無稽之徒為伴,看上了她在一次元宵燈會時偶遇的白衣道人。于是二人相約一同私奔到水云觀里來,在這里一同修習(xí),平日按俗家弟子中的規(guī)矩,以夫妻相稱??墒沁@白衣道人只在水云觀居住一年,就不告而別,不知到何處云游去了。留下子虛一人在此獨守清燈古木,好不寂寥。也正因如此,靜楓才有了之前與子虛對話中的一些感慨之辭。

  這日晚間,西風(fēng)殘照,桑榆暮景。水面微波漾漾,一輪皎月玉盤似地掛在中天。靜楓一人孤零零在蒲團上打坐。師妹子虛走進來,對她說:“師姐,莫非你也學(xué)我,日后要與老君為伴”?

  靜楓說:“師妹,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會因為一些牽絆,就任由自己屈與委蛇,渾渾噩噩下去”。

  子虛說:“我明白你是要強的人,可你與我不同,我沒有兒女,也就無牽無掛。你已經(jīng)有了云昭。你真的想把他放在王府由大娘三娘照看成人嗎”?

  靜楓猛地一抬眼,似乎驚厥,可是她心一橫,言道:“緣分自有天數(shù),母子亦不例外。若果真我們母子不得不分離,我相信我兒總有一天會知道他娘的心意”。

  子虛卻說:“我不服別人,就服你。果真像你說的這么輕松,你何不直接把云昭抱出來,干嘛又要把他留在王衡那里?還是你舍不下王衡,否則憑你的個性,難道還怕他因你拐了他兒子來追殺你不成”?

  靜楓依舊狠心說:“覆水難收,破鏡難圓,是他的骨肉,我給他留下;可是我自己,斷不能因他的愚頑搭上我的光陰”。

  子虛被懟得無話,卻分明從靜楓顫抖的聲音和眼中含著的淚珠,看到她的掙扎和心悸。子虛搖了搖頭,心想:天下第一倔強心冷之人,非師姐莫屬。

  子虛慢慢踱到門前,支呀一聲推開門,身子探出去,轉(zhuǎn)身掩門,手始終沒有脫離門沿。在門將要闔上的一剎那,又關(guān)切地望向堂內(nèi)的靜楓。只見靜楓柳眉星眼,面若芙蓉,盡管因近日的變故,平添了幾分憔悴,仍掩不住風(fēng)姿綽約的神韻,青女素娥般的品格。子虛不由得心想:師姐大概是因有這份天與娉婷的高潔之氣,才會如此孤傲決絕。她又想:再過兩個時辰,如果她睡不著,靜楓亦還在這里,她便過來與師姐通宵談心,共度一個不眠之夜。

  輔國大將軍府上,夜闌風(fēng)靜,月上柳梢頭。一汪深藍色的天幕顯得無比澄澈清明。王衡安排乳娘帶小兒子云昭早早歇息,又去老夫人房中問安。老夫人尚且不知靜楓出走的事情,王衡未曾敢驚動老人家,并告知闔府上下,皆不可走漏風(fēng)聲。若有誰讓老夫人知道了掛念,必定嚴(yán)懲。老太太只當(dāng)二兒媳剛出月子,身體虛弱,不便每日來問安,所以沒疑心其他。王衡同母親聊了一會,老夫人叮囑他,功名前程來之不易,要好好珍惜,不可因小失大,不可得意忘形,丟了根本,王衡連連應(yīng)是。他見老夫人也困倦了,便回到自己的房間。

  徐氏知道,王衡與她,素來無甚話題可講,一般也不住在她這里。但家有家規(guī),徐氏是結(jié)發(fā)的糟糠之妻,王衡會時不時來看望她,與她聊一聊大公子云逸的日常和學(xué)業(yè)。徐氏是賢良的好女人,十分知趣,知道王衡雖不是不待見自己,然而二人之間差距太大,時常在一處可能不小心碰一鼻子灰。她自求多福,不強要丈夫偏愛于她。所以相安無事,反而相敬如賓。果然,今天靜楓不在,王衡派人去請了小夫人惜蕊。

  王衡的房間比較闊大,黑漆木的椅子腿很細(xì),從椅背到靠背再到座位,都搭著青色的薄毯。同樣是黑漆木的長方形桌子,當(dāng)家人們聚到一起飲宴時,可以臨時搬上來,放到各自認(rèn)為方便的地方。如今將軍府最喜聞樂見的娛樂方式之一,就是王衡聽小夫人惜蕊彈琵琶古箏了。王衡雖是武將,但也精通文墨,可謂文武雙全的儒將,平時亦時常有意無意的附庸風(fēng)雅。所以,對小夫人的琴藝,他自然欣賞有加。今日,惜蕊照常抱來琵琶,為王衡彈了一曲箜篌引。只見她輕挑慢攏,撥若風(fēng)雨,曲調(diào)似玉珠落盤,極富神韻。一曲完畢,王衡稱贊幾句,卻問她:“你還戴著那個羊脂玉鐲?我看你好像很喜歡它”。

  惜蕊笑說:“我父親給我留下的信物,作為女兒,我豈能不惜之若命”。

  惜蕊所說的她父親,是太宗麾下岷州都督李道彥,曾大敗土谷渾盜寇的良將。

  王衡點了點頭,低頭思慮一下,似乎回憶起過去的什么事情。的確,他與李彥道大人是有比較深的交情。

  他問惜蕊:“你父親平時都愛喝什么茶”?

  惜蕊答曰:“大人難道不知?我父親最愛顧渚紫筍,也喜碧澗”。

  王衡又點頭。

  惜蕊便說:“將軍,我要哪壺不開提哪壺了。二姐姐出走,前幾天我見你長吁短嘆,十分愁苦,如今怎么不傷心了?是如何化解開的”?

  王衡本不愿提及此事,但惜蕊問他,他也不好不答,面色有些失落,言道:“我哪里是愁苦傷心。是生氣還差不多”。

  惜蕊問:“將軍知不知道姐姐為何事出走?莫非……是因為我”?

  王衡反問:“你?當(dāng)然不是?!?p>  惜蕊說:“將軍不要自欺欺人了”。

  王衡說:“真的不是。就算是,你也不是主要原因。我們之間,總有一些說不清的隔閡”。

  惜蕊問:“那不是因我而起”?

  王衡抬眼看她:“你覺得因你而起,是因為你什么?還是你覺得你有什么地方容易讓我們有矛盾”?

  惜蕊說:“她是舊人,我跟她比起來,畢竟是新人。這都不能讓她不悅?除非,她對將軍無情無意”。

  王衡先是無話,然后又問:“不知你最近武功長進了沒有”?

  說著,拿起身前桌案上一支狼毫,朝惜蕊的方向擲去。狼毫生風(fēng),掀起一道嗖嗖聲,直奔惜蕊面門而來。

  惜蕊一見有器物打過來,站起身往旁邊一躲。狼毫砸到墻邊的花盆上,并沒有使過內(nèi)力的跡象。

  王衡先是鼓掌,然后站起來,三步兩步走到惜蕊跟前,右手伸直向惜蕊面頰出招。惜蕊又是順勢向旁邊一閃,掌力落空,王衡右腳往惜蕊足下一劃,惜蕊跳將起來。

  二人你來我往只過了幾招,王衡便收手。其實他不過是花拳繡腿與惜蕊對打娛情,惜蕊也知道。但足以看出惜蕊的功夫在女人中算十分高明。王衡攔腰將她抱住,問:“這些也都是你父親教你的”?

  惜蕊嬌嗔地叫道:“將軍,你弄疼我了”!

  深夜,萬籟俱寂,然而夜長人卻不寐。子虛下床,披上件單衣,看見靜楓屋內(nèi)的燈仍然亮著,便提著燈籠走出去,頓覺夜風(fēng)有些涼意。靜楓索性將窗子半開半闔,讓風(fēng)吹進室內(nèi),好吹走心底的離愁別緒。舉頭望月,她無法成眠,坐在幾案旁思慮。孩子年幼,不便離生母太久。即便有生父在,徐氏也還妥帖,可是惜蕊……

  這時,她聽得門吱呀一聲響,在一瞬間,卻仿若是他在開門……靜虛不禁一驚,心撲騰騰直跳,似乎要跳到嗓子眼。

  然而并不是。子虛的身影從門外進來,關(guān)上門,靜楓頓時感到一陣深入骨髓的失望……難道,她割舍下如此多的塵俗羈絆,來到此地,就是為了等他能尋得此處,找到自己?她臨走的時候也沒有告訴他自己要去哪里??!她不告而別,又怎能奢望他會自己尋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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