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玲的眼睛并沒有何仙姑說的那么夸張,不過還是能看出哭過的痕跡。
江漁對此并不覺得意外,雖然她的鋪位跟王玲隔了幾個人,但夜里也的確看到過她在默默抽泣。
顯然那天她和吳秀芬的話對王玲有所觸動。
今天一早,肖管教把王玲提了出去,這多半天才回來,肯定是被提審了。
現(xiàn)在看到她這種精神狀態(tài),江漁只希望之前的努力沒有白費。
吳秀芬見王玲回來,猶豫了一下,拖著腳上的鐐子過去把她扶到鋪上。
自從那天不歡而散以后,她雖然還會幫王玲,但卻不象之前那么熱情,也很少說話。
與以往不同,這回王玲不但沒有拒絕,還在坐下之后輕拍了她的手背,低聲說了句“謝謝”。
這一舉動讓吳秀芬倍感意外,她愣了下,搖頭說了聲“不用”,轉身走了。
……
第二天,發(fā)生了兩件事。
一是上午坐排結束的時候,管教點了何仙姑的大名,說她可以出去了。
以往有人出去,大家都會替她高興,或是告別,或是叮囑出去以后好好的,千萬別再回來。
可今兒個不同,“回見”、“歡迎下次光臨”、“有空再來”這類的話伴隨著笑聲充斥著整個監(jiān)室。
何仙姑也顧不上惱,跟江漁幾個關系比較近的人打了聲招呼,就如兔子一般躥了出去,好像生怕走慢了一步再被關回來一樣。
第二件事就沒有這么輕松愉快了。
何仙姑剛走沒一會兒,秋秋被點了名??傻却牟皇轻尫?,而是批捕通知書。
滿臉悲憤地簽了字,秋秋的眼淚就象決了堤一樣落了下來。
她一邊哭,一邊大罵老余這個王八蛋居然沒幫她。
老余是她口中的男朋友,具體做什么的她沒說,只說這個男人很有本事,肯定能幫她把事情擺平。
現(xiàn)在,批捕通知都下來了,對于秋秋來說,是件很打臉的事兒。
一直跟秋秋不對付的大英子一臉幸災樂禍:“喲,整天說自己男朋友如何如何,趕情是自做多情呀!這回可好,出不去嘍!”
“你能出去咋地?”秋秋惡狠狠地瞪了過去,“再特么瞎咧咧,撕爛你那張破嘴!”
大英子陰陽怪氣地說:“喲,我嘴再破,也沒逮誰就說是自己的男朋友?!?p> “我看今天要是不削你個滿臉花,你都不知道自己姓啥了!”秋秋說著掄起胳膊就往前沖。
江漁趕緊攔在兩人中間:“都少說一句吧,廁所沒掃夠么?”
旁邊黃姨也跟著勸,還有幾個人分別拉住秋秋和大英子。
不知道是不是怕再被罰掃廁所,大英子往頭鋪方向瞟了一眼,偃旗息鼓:“看小江的面子上,今兒就不跟你計較了?!?p> 秋秋正在氣頭上,還想繼續(xù)發(fā)難,就聽不遠處角落里傳來一道不輕不重的聲音:“又不是判決書,慌什么?!?p> 眾人扭頭去看,說話的居然是王玲。
屋里瞬間安靜下來,向來不問世事的人,今天怎么主動開口摻和別人的事兒了?
王玲絲毫不在意一道道詫異的目光,又說:“有打架的工夫,還不如想想開庭時都說點兒啥呢?!?p> “對,打架成本太高,贏了坐牢輸了住院,不值當?!苯瓭O攬了秋秋的肩膀,“要不你寫封信出去,問問怎么回事?!?p> “對呀,興許這中間有什么岔頭呢?!秉S姨說道。
進了看守所,只有到了開庭的時候才能見到家屬。而正式的家屬會見,則是要等到判決書下來之后。
但是,在這之前,在押人員可以在管教允許的前提下與外界通信。
事到如今,秋秋也沒有了別的辦法,只能抹了抹眼淚去門口喊“報告”了。
……
看守所就象一個鐵打的營盤,而在這里面關押的人就如同流水的兵。幾乎每天都有人進來,也有人出去。
進來的都是同樣的心情,出去的卻是大不相同。
自從王玲的表現(xiàn)有所改變之后,江漁知道自己離開看守所的日子不遠了。
在她進入看守所第二十八天的上午,管教在門口大聲道:“江漁,收拾東西?!?p> “喲,這是沒事了!”大林眉毛一挑,“趕緊的吧,收拾東西走人?!?p> 沒有批捕,也不是取保候審,那就只能是不予以起訴,無罪釋放,這是每一個進了看守所的人最盼望的結果。
雖然江漁跟這里關押的人有所不同,但此時的心情卻是跟其他被釋放人員是一樣的——終于要結束這種沒有自由的日子了。
她沒什么東西,被褥是看守所的,隨身的幾件衣服給了王玲和吳秀芬,牙刷毛巾干脆不要了。還有點兒吃的,干脆留下讓大家自己分。
江漁的人緣好,聽說她要出去,四零三監(jiān)室里一片告別聲。
黃姨叮囑她出去好好的,以后找工作一定要看準了。
秋秋反復提醒她別忘了告訴她的那個電話號碼,讓她出去幫忙給老余打電話。
吳秀芬一個勁兒地說謝謝她的幫助,以后有機會一定要報答她。
王玲只說了“保重”二字。
到了門口,大林拍了拍江漁的肩膀:“出去了把衣服換了,洗個澡剪個頭,進家門前先點個火盆跨過去,把晦氣都去掉?!?p> “羅里吧嗦,沒個重點。”蘭姐難得地露出個笑容,“小江,記住嘍,最重要的是出了門千萬別回頭?!?p> 江漁應了一聲,朝監(jiān)室里揮了揮手,跟大家告別。
辦理好一應手續(xù),領回自己進來時被扣存的東西,穿上外套,沿著走廊走出一道道門,她看到曲麗娟正站在院子里。
見人出來,曲麗娟示意管教可以回去了。平時女監(jiān)有人出去,她也會送一送,管教習以為常,敬個禮轉身回了監(jiān)區(qū)。
曲麗娟從警服的口袋里掏出那支黑色簽字筆,遞給江漁:“在這個地方,就不說再見了,以后有機會外面見?!?p> 江漁把筆收起來,笑著點了點頭。
除了名字和年齡,曲麗娟對她一無所知,也不能問,所以將來是否能夠再見面,那就要看緣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