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湖南當(dāng)真守不住了么!”
接風(fēng)晚宴結(jié)束后,吳國貴被安排到兵馬司驛館天字一號房就寢,兩百名禁衛(wèi)軍護(hù)衛(wèi)驛館。他前腳剛進(jìn)入房間,脫了外衣,吳世璠后腳就跟了進(jìn)來,突兀的問了這么一句。
吳國貴有些懵,端過一把椅子,請小皇帝坐下,倒了碗茶遞了,沉思片刻,方道:“皇上,湖南能否守住,料想諸位大人已經(jīng)為皇上剖析過,臣不想再說什么,徒增皇上煩憂罷了?!毖粤T,深深嘆了口氣。
雖說一干文臣不止一次提醒吳世璠湖南守不住了,但他心中終究抱有幻想,希冀前方統(tǒng)軍大將或許有不同看法。
今聽吳國貴這么一說,毫無疑問這湖南是神仙難救了。
歷史的軌跡竟是如此的不可抗拒,帶著鐵一般的車輪滾滾前行;作為一名穿越客,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助和沮喪。
岳州失陷的太突然,內(nèi)部一大攤子爛事要整頓,根本沒有給他足夠的時間。
自己做了什么,除了暫時扳到郭壯圖,似乎什么都沒做。
吳國貴見他一副戚戚然的樣子,寬慰道:“皇上,其實(shí)大可不必太過憂慮……”
“叫朕大元帥!”吳世璠糾正道。
“是,大元帥!”
“大元帥,湘黔邊境高山險峻,叢林茂密,易守難攻,大軍可次第撤至辰州和武岡,互為犄角,可保貴州不失。
臣離開定天府時,已給部屬交代過,若長沙有變,即引大軍攜糧草輜重,護(hù)文武百官,一路撤退至武岡;臣料想長沙潰軍也會一路撤至辰州,如此兩軍遙應(yīng),構(gòu)成一道守護(hù)云貴的銅墻鐵壁?!边@算是變相交代湖南后事了。
說完,似乎自覺有擅作之嫌,又補(bǔ)充一句,“兩國交戰(zhàn),不宜過于在乎城池得失,只要軍力尚存,待時局有變,再圖恢復(fù)不遲!”
吳世璠嘆道:“湖南乃我朝賦稅重地,兵員重地,今一失,我大周國力折損甚巨,朕于心何忍!”
“臣不能力保國都,實(shí)屬無能!”
“形勢如此,與叔叔無關(guān)!”吳世璠懊喪的擺了擺手。
房間里一時寂靜無聲,君臣相對默然。
隔了良久,吳世璠苦笑道:“叔,你也不用安慰我。人都說岳州于我朝猶如漢中于蜀漢,漢中一失,蜀漢坐等覆亡;叔,你覺得我大周還有翻盤的機(jī)會么,請給朕一句真心話!”
吳國貴沉默良久,道:“昔吳軍鼎盛之時,廣東相連福建,平?jīng)鲫鹘菨h中,天下事尚大有可為。后王輔臣倒戈,耿精忠,尚之信相繼背叛。夏國相,韓大仁又失江西。
無廣東江西,則湖南腹背受敵;無平?jīng)鰟t漢中動搖,四川危急。今岳州一失,清軍就要逼近云貴…….”
吳世璠靜靜聽著,吳國貴卻突然停頓下來。
“叔叔但講無妨,朕承受得起!”
吳國貴繼續(xù)道:“先帝駕崩后,諸將聚衡州,推臣總理軍務(wù);臣曾提一扭轉(zhuǎn)局面之方略,可惜眾將反對,遂作罷?!?p> “哦,快說來聽聽!”吳世璠目光閃動,猶如黑暗中見到一絲久違的光明。
吳國貴道:“臣以為,自古王業(yè)不可偏安!為今之計,只有舍云南而不顧,北向以爭天下;以一軍圖荊州,略襄陽,直驅(qū)河南,;一軍下武昌,順流而下,攻占南京,經(jīng)略江北。
吾輩勿畏難,勿惜身,寧進(jìn)死,勿退生,破釜沉舟!剜中原之腹心,斷東南漕運(yùn),即令不能混一,黃河以南,我當(dāng)有之!”
吳世璠微微一驚,細(xì)細(xì)品味,與自己揮戈取江南之策竟有共通之妙,不由大喜,一拍桌面,贊道:“人言護(hù)國公勇略過人,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
護(hù)國公方略得當(dāng),甚合朕意!”
吳國貴被他一驚一乍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定了定神,謙虛的道:“大元帥謬贊了,此方略先帝先前已有實(shí)施,但受挫未成,臣不過是略加整合,拾先帝牙慧罷了。”
“叔叔不必妄自菲薄,先帝沒有舍棄云南的勇氣和魄力,此方略非彼方略也!
勿畏難,勿惜身,寧進(jìn)死,勿退生,這話講得太好了!
自古成大事者,寧可在前進(jìn)中死去,也不在后退中茍活;要想建立一番功業(yè),必須有非凡的勇氣和決心,劉邦,李世民,朱元璋等英雄豪杰皆是如此!”
另外,朕覺得再加上一條,就是不愛財!
惜財則亡國,若大功告成,吾等又何愁不富貴呢!”
吳國貴黯然道:“今岳州一失,湖南危急,縱使想實(shí)施此方略,已是不可能了!
戰(zhàn)機(jī)稍縱即逝,可惜,可惜!”
吳世璠卻興奮難當(dāng),當(dāng)初他擔(dān)心宗室功勛舍不得云南家產(chǎn)而集體反對他,如今與吳國貴志同道合,實(shí)施希望大增,反過來鼓勵道:“護(hù)國公不必如此消沉,只要方略可行,就要想法子執(zhí)行,朕相信天不滅我大周,大周一定還有機(jī)會。
所以,朕需要護(hù)國公的鼎立支持!”
吳國貴動情的道:“臣自小隨先帝北戰(zhàn)南征,先帝待我情深意重,視同己出,今又蒙大元帥如此厚待;國貴立誓,生是吳家臣,死為吳家鬼,除了鼎立支持大元帥,國貴別無選擇!”
“很好!朕沒有看錯人!”
“臣受寵若驚!”
吳世璠望了望窗外的夜色,突然笑道:“護(hù)國公,朕今晚不想走了,與你同床共寢,共議如何安排湖南吳軍撤退,如何實(shí)施戰(zhàn)略突圍,還有如何重建行在三大營,重塑五軍都督府威望,好多事兒呢?!闭f著,起身走到床榻邊,迫不及待的解衣脫鞋。
“皇上,這萬萬使不得,傳出去叫臣如何做人!”吳國貴頓時慌了,連忙拒絕。
“請叫我大元帥!”吳世璠再次糾正。
“是,大元帥,臣萬萬不敢陪大元帥同床共寢!”
“朕不怕被你吃了,難道你還怕朕吃了你不成?!眳鞘拉[哈哈大笑。
“不,臣絕不是這個意思……”
吳世璠笑道:“叔叔想多了,咱們只是議事,議累了,有個地方歇息一會兒,醒來后接著再議。”
“大元帥,臣腳臭,臭不可聞,還打鼾,鼾聲如雷……”
“無妨,朕不怕臭,打雷都能睡著,還怕打鼾乎?”
吳世璠說著,已經(jīng)溜上床,盤膝而坐,拉過一只被褥蓋住膝蓋,親切的招手:“叔,別愣著了,趕快上床,來吧!”
吳國貴見實(shí)在無法拒絕,磨磨蹭蹭的捱到床邊,扭扭捏捏的脫了鞋襪。
不得不說,吳國貴這雙久經(jīng)戰(zhàn)場的腳確實(shí)夠臭,臭的令人欲仙欲死。
欲使其以國士報朕,朕必先以國士待之!
為了徹底收服這員智勇雙全,德高望重的大將,吳世璠算是下了血本。
若不是吳三桂留有遺訓(xùn),非吳氏血脈宗親不得封王,他甚至都想甩給吳國貴一定鐵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