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云斂的遺愿,崔裊裊將她葬在了西郊最好的位置,依山傍水,每當楓葉紅時,悠悠風過,似是故人呢喃
又是一季秋起,崔裊裊在唐知鏡的陪同下踏著火紅的落楓來到了云斂的墓前
素手輕輕的撫過厚重的石碑,崔裊裊的眸中泛起了陣陣思念
她的阿斂,就睡在這里
“唐知鏡,阿斂下葬的那天,我沒哭吧”
“是,夫人沒哭”
唐知鏡頷首,溫柔的替妻子將碎發(fā)別到耳后,語氣中盡是遷就
“跟你說認真的呢,這哄小孩子似的語氣是怎么回事”
崔裊裊笑了笑,看著面前冰冷的石碑,輕柔的撫摸著小腹,依偎在唐知鏡懷里
“阿斂終于自由了,對嗎?”
唐知鏡認同的點了點頭,“嗯”
“想去南方了,母親生前一直念叨著,現(xiàn)在有時間了,一起去?”
“好”
……
崔裊裊聽從了云斂臨終前的建議,和唐知鏡在這亂世中及時抽身
聽說,燕城督軍陸奚率軍北上,遇到敵軍埋伏,身隕沙場……
當時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崔裊裊心中一陣唏噓,亦沒來由的一陣后怕
戰(zhàn)爭,一個應該被打進18層地獄的詞語
陸奚這個人,崔裊裊之所以能記住他,并不是因為他是一城督軍,而是因為在云斂下葬的那天,他來過
當時,他在她的墳前燒了一本裝訂很美的《詩經》,隨后對著墓碑又說了一句話,就轉身離去了
沒有片刻停留
原話好像是:很遺憾,還是沒能找到你所說的盛世……
好男兒志在四方,當封狼居胥,揚名立萬,只是可惜了陸奚天妒英才,一招不慎空余恨
就像云斂的紅顏薄命,不過才16歲,便長伴青山,眠花宿水
銅雀臺被崔裊裊交給了小四打理,唐知鏡也慢慢放權給劉副官,陳嬤也有了好歸宿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終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結局
從此,他們真正的做到了春賞百花冬觀雪,只羨鴛鴦不羨仙
后來,崔裊裊誕下一女,起名唐仙衣
在小仙衣5歲的時候,涼城正值冬天,天上飛著鵝毛大雪,小家伙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后就哼哧哼哧的跑去找自己的母親
“母親母親,你為什么給我起名叫仙衣啊”
涼亭里,崔裊裊依偎在唐知鏡的懷里賞雪,聽著耳邊小團子的疑惑,不是很想鳥她
“管那么多干什么?好聽不就得了”
小家伙有些委屈,眼巴巴的看向了自己的唐知鏡
“父親~”
唐知鏡無奈的揉了揉懷中妻子的頭,才面向自己可愛的女兒,嘴角含笑,語氣珍重
“因為,小舍炊煙起,裊裊似仙衣”
“小舍……炊煙起,裊裊似仙衣?”,小家伙突然開心的拍起了手,“里面有我和母親的名字誒”
因為小家伙的動作,左手腕上的銀鈴手串響個不停,若細看去,上面仿佛還在若隱若現(xiàn)的閃著微光
這件護身法器是云斂留給這個世界最后的祝福
…………
唐知鏡又做夢了,夢里,他的裊裊一生未嫁,獨自在小公寓里割腕自殺,還是用著他送的防身匕首
崔裊裊是他的軟肋,一直都是,為了保護她,隔壁軍閥來訪之時,他才當眾貶低她……
卻不想,因此釀成大禍
眾人一口一個妓子,一口一個金絲雀
爍口成金,他一直悄悄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硬是被生生的折了傲骨
因為他,她一直看重的自尊被人放在地上摩擦……
她的葬禮,他沒能去參加,因為銅雀臺眾人的阻攔,也因為他沒有資格去參加,他就便遠遠的瞧著……
從那以后,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停的訓練,不停的工作,他手中擁有著絕對的王牌,卻窮其一身將自己困在涼城,畫地為牢,自折羽翼
數(shù)年來,他從未去過她的墳前,他不敢去的
他將她的銅雀臺保護的很好,幻想著要是有一日她回來,看到自己的心血被人保護的完好如初,會不會消氣
可是他知道,她回不來了,永遠也回不來了……
幸得上天垂憐,在他死后,有了重來一次的機會,這一世,他別無所求,只求一個圓滿
崔裊裊,我將用我的一生來賠罪,只求你能原諒我上一世的心口不一……
崔裊裊看著枕邊人額頭上一層的細密汗珠,便伸手替他用手帕拭了去,順帶撫平了他緊皺的眉頭
是夢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嗎?
“不要!”,唐知鏡忽然驚醒,坐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崔裊裊被嚇了一大跳,幫唐知鏡順著背
“怎么了,唐知鏡,是做噩夢了嗎”
略帶安撫意味的聲音撫平了唐知鏡心中的惶恐,他心有余悸地轉頭看著崔裊裊
“夫人,我夢到你把我丟下了……”
唐知鏡一把摟住崔裊裊,語氣委屈巴巴的
“笨蛋”
崔裊裊縮在唐知鏡的懷里,雙手環(huán)著他的腰
“噩夢而已,我只有你了,怎么還會舍得把你再弄丟呢”
“是啊,做不得真的……”,唐知鏡也同樣環(huán)抱著崔裊裊,低聲附和
這一世的唐知鏡是個俗人,心中沒有天下大義,也沒有什么宏圖霸業(yè),他心里只有兒女情長,唯一的愿望也只是和心愛之人廝守到老
一輩子很短,他不想得過且過
亂世也好,盛世也罷,自始至終,他只想眼里心里都是崔裊裊——他的妻子
“涼城已經住了好久了,下一站夫人打算去哪”
“雙城吧,聽說那兒被合并了,應該是安全的,最重要的是我聽老人說那兒有一顆非常靈驗的姻緣樹,想要去拜一拜”
“好,那就雙城了,姻緣樹保姻緣,我也想拜上一拜”
都是同樣的心思,兩人相視一笑,溫柔的盯著在彼此眼中自己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