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樂殿中,小宛已經(jīng)梳妝完畢,但她不敢輕易去見周婕妤,她生怕陳濟的計策不可靠,一旦司昱死去的消息傳出去,事態(tài)會不會變得一發(fā)不可收拾?
采苓催促了好幾次。
小宛也知道不能一直拖,她提出了一個要求:“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我太容易緊張了,我怕我真的應(yīng)對不了?!?p> 采苓思索半晌,在芳樂殿,最值得她信任的人,也只能是她的妹妹采薇了。
采苓先把謝承綁在小宛寢殿的一把椅子上,然后又將采薇叫了進來:“你要在這里看好他。你應(yīng)該明白,倘若讓他跑了,我們整個芳樂殿都會跟著官家陪葬,我想,你會知道怎么做?!?p> 采薇悄悄瞄了一眼床上,雖然隔著紗帳看不清,她也知道那必然是司昱遺體。
“好妹妹,這里就暫且交給你了?!辈绍吲牧伺牟赊奔绨?。
采薇只得服從式地點點頭。
對外,這就算是采薇和謝承都在殿內(nèi)伺候司昱吧!
小宛帶著采苓剛離開芳樂殿,謝承就噗通一下跪了下來。
因為謝承是被綁在椅子上的,所以他這一跪,其實是連帶椅子一起趴在了地上。
這動靜,把采薇嚇了一跳:“謝總管,您……您這是做什么?”
“采薇姑娘,我求你,放了我吧!我被那姓陳的灌了毒藥,我只能活七天了……我不想死在宮里,我想去看看我的老母親……”謝承說著說著,竟痛哭流涕。
采薇自幼喪母,難免為謝承這份孝心所感動,但是,她還是搖了搖頭:“這……我不敢啊……我姐姐說了,要是丟了你,我們都性命不保!”
“你以為,我留在這兒,你們就都能保命嗎?”謝承稍稍抬起了頭,因為背上頂著個椅子,他的抬頭也顯得很艱難。
采薇不知道謝承是想要表達什么。
“被害死的人……那可是一國之君??!官家死在了芳樂殿,你認為芳樂殿的人會都能全身而退?”
采薇當(dāng)然知道這件事的嚴重性,她從昨晚在門縫中偷窺到這一切開始,就一直在默默的恐懼。
但正因為恐懼,她才更不敢擅自做主。
謝承繼續(xù)著他的說辭:“官家薨逝,可以昭告天下是病逝、是魘崩,是什么都行!但在宮內(nèi)呢?太后、皇后、后宮的各位夫人,也可以隨便敷衍一個死因嗎?你等著看,芳樂殿中,必得有人淪為替罪羊!”
采薇聽了這幾句話,恐懼更甚:“替罪……那會是誰?”
謝承長嘆一聲:“知情越多,當(dāng)然越危險!這個道理,姑娘會不懂嗎?”
“我……我姐姐一向護著我……”
“到了人人自危的時候,你還敢堅信她會護著你嗎?”
采薇其實并沒有那么信任采苓,她倆同父不同母,她至今都不知自己的母親究竟是因何過世的。
謝承突然給了采薇一個大膽的提議:“姑娘,你隨我一起逃走吧!”
采薇對這個提議感到很吃驚。
“我有辦法能逃出宮!留在這里,我的處境很危險,你也一樣!離開了皇宮,宮內(nèi)的一切便再也與你我無關(guān)了!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逃?
遠離是非、獲得新生,那似乎正是采薇一直想要、卻一直沒有機會得到的生活方式……她受制于父親、繼母、姐姐許多年了,多年來都活在別人的安排之中……
生而為人,誰不渴望自由?
采薇決定大膽相信謝承一次,她解開了謝承身上的繩子,兩個人一起走出了寢殿。
桃葉才剛起床,走出門打了個哈欠,正巧看到采薇和謝承走出,忙迎了上去打招呼:“謝總管、采薇妹妹,這是要去哪呢?”
采薇看著桃葉,她好想說出真相、好想帶桃葉一起離開……但是,「知情」是一件危險的事,而且,她并不確定跟著謝承是不是就真的能安全離開。
“我們……我們?nèi)マk點事……”這是入宮以來,采薇第一次對桃葉撒謊。
她已經(jīng)把桃葉當(dāng)成了知心好友,她真的不想撒謊。
謝承朝采薇使眼色,采薇知道謝承心急,因為小宛和采苓不可能出去太久,時間很緊張,這應(yīng)該是逃跑的唯一機會!
但是,采薇還是想囑咐桃葉兩句話:“你在你房中呆著就好,千萬不要進淑媛的屋子!”
“不經(jīng)允許,我哪敢隨便進淑媛的屋子?”桃葉笑笑,她并不知道采薇是在提醒自己,只當(dāng)是尋常說話而已。
“那便好!”采薇也勉強笑了一下,又隨謝承速速離開了。
周婕妤晨起尚未久,正準(zhǔn)備去看大皇子司德,不想剛走出仙華殿,竟看到張淑媛匆忙趕來。
“周姐姐早!”小宛微微屈膝一拜。
按位份來講,張小宛和周玉娘如今算是平起平坐的,誰也不該拜誰,但兩人的年紀、入宮資歷懸殊太大,小宛這么一拜,也就不算過。
司昱哪晚歇在哪個地方,一向是滿后宮皆知的事,周婕妤自然早已聽說昨夜司昱在芳樂殿,那么小宛這么一大早來到仙華殿,實在是讓人感到稀奇!
“張淑媛這個時候應(yīng)該陪官家用早膳才對吧?怎么有功夫跑到我這里?”
小宛雙手相互揉搓著,一臉不安:“我……能不能請周姐姐屏退左右?”
周婕妤有點懵:“有這個必要嗎?”
“我……我有些事,要單獨與周婕妤講……”小宛方才在來得路上走得快,這會兒見了周婕妤又過于緊張,不由得出了一臉一身的汗。
周婕妤知道小宛一向膽小,但還不至于說著話就出汗,這又是冬日,顯然不太正常。
而且,小宛今日只帶了一個婢女采苓。在周婕妤印象中,小宛出門一向是帶一大群人才對!
周婕妤便吩咐宮人們?nèi)匀ソo大皇子送糕點紙筆等物,自帶著小宛、采苓回到仙華殿,到自己房中,并讓最信任的婢女欣兒守著門。
房中于是只有周婕妤、小宛、采苓三人,小宛的心更跳得噗通噗通,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周婕妤不太有耐性:“張淑媛,人我都已經(jīng)支出去了,你到底還能不能說了?”
“我……”小宛戰(zhàn)戰(zhàn)兢兢,吞吞吐吐:“官家……”
采苓見小宛這么磨嘰,也有些急躁,真恨不能替小宛把話給說了!
“官家怎么了?”周婕妤瞧著小宛欲言又止的樣子,很是無語:“你要再在這兒耽誤時間,我就只能送客了!”
“別……”小宛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官家……官家昨夜在睡夢中魘崩了……”
“什么?”周婕妤感到當(dāng)頭一棒,豈止是震驚二字了得?
小宛渾身顫抖著,又重復(fù)了一遍:“官家……昨夜魘崩了!”
“魘崩?這怎么可能?”周婕妤瞪著小宛,目光中充滿質(zhì)疑。
“是……是真的……采苓昨夜值夜,她和我一起親眼所見……”小宛哭了起來,她沒有辦法,只能睜著眼睛瞎編到底。
采苓忙附和點頭:“稟周婕妤,官家昨夜睡得極不安穩(wěn),不知是夢中沖撞了什么鬼神,奴婢和淑媛怎么都叫不醒!后來就……魘崩了……”
周婕妤琢磨一陣,疑慮更多:“事情若果然屬實,你們?yōu)楹尾环A告太后?為何不稟告皇后?為何要來告訴我?“
采苓答道:“張淑媛原是要稟告太后,可魘崩一事,聽起來難免過于離奇。若非親眼所見,只恐太后不信,遷怒淑媛!淑媛思慮再三,國不可一日無君,新君自然是大皇子,因此才來向周婕妤求助,萬望周婕妤能保張淑媛一命!”
周婕妤看了采苓一眼,也沒再說是信了「魘崩」一說,還是不信「魘崩」一說,只是在屋內(nèi)左右徘徊著、沉思著。
小宛早已緊張到手腳癱軟,她微微抬眼瞅了周婕妤一下,并沒有從周婕妤臉上看出什么傷心難過,她覺得周婕妤似乎只是在想應(yīng)對之策。
她想起了陳濟說過的「帝王之家,哪有真正的感情好」、「她在后妃中資歷最深,卻多年來活得壓抑,現(xiàn)在你給她一個揚眉吐氣的機會,她才不會計較死因呢!」
一切,仿佛真的如此!
周婕妤定了定神,開始囑咐小宛:“你若還想活命,今日就得想方設(shè)法繼續(xù)隱瞞。我需要一天的時間,去說服太后、打點內(nèi)外,若消息走漏得太早,勢必引起慌亂,你的芳樂殿自然頭一個遭殃!”
“是……”小宛低著頭,她聽到周婕妤已經(jīng)開始想辦法解決這件事,總算稍稍寬心了一點。
在當(dāng)下的處境中,小宛只求能茍全自己性命,至于周婕妤會做什么,那對于她并不重要。
采苓將小宛從地上扶起,一起向周婕妤拜別,又回芳樂殿來。
她們走進芳樂殿,只見院中宮人依舊各自忙碌著,而桃葉正在小宛門外的廊檐下站著逗鳥玩。
桃葉看見小宛進來,就忙迎了上去:“小宛,你去哪了?采薇交待不讓人進你的屋子,可官家一直不起,若是耽誤上朝,難道我們也一個人都不進去叫嗎?”
小宛聽著這話好像有點不對勁。
采苓忙問:“采薇不是在里面伺候嗎?”
桃葉看著小宛和采苓這個樣子,也感到一陣納悶:“采薇跟謝總管出去辦事去了,難道不是你們分配的差事嗎?難道是官家派遣他們?nèi)サ???p> 小宛聽到這幾句話,簡直要嚇傻了,她瞬間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一下子昏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