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寫好密奏,宇文懿才松了口氣,對著士兵吩咐道:“帶人去把蘇臨安下獄,派人看好他。”
如今人證物證俱在,蘇臨安劫了救災糧和財物,這一點是絕對抵賴不得的。這時將他下獄,名正言順。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找到那批救災糧,他不確定那些糧食還在不在北城府,只好做兩手打算——一邊派人去下一個糧站借糧,另一邊還是不死心,想在北城府找一找那消失的糧食。不然只等著遠方的糧食,只怕會來不及。
他眉間染上濃濃的愁色,輕聲地嘆著氣。
到底是他無用,想不到那救災糧在哪兒,就算是套蘇臨安的話,照他現在要死不活的情緒,只怕也問不出個什么來。
他到底把糧食賣給了誰?
隱日實在看不下去了,勸自家王爺用膳,說道:“王爺,反正一時半會也沒個頭緒,您還是先去吃點兒東西吧!您近來操心雪災,實在是過于勞累,還是得養(yǎng)好身子才能繼續(xù)查下去啊。不若……就去萬春園吧,那的東西著實是好。雖說我們曾在那里遇險,但以您的身份地位,他們應該也不敢掀起什么風浪?!?p> 隱日一句“萬春園”倒是讓宇文懿打開了思緒。
若他記得不錯,當日在萬春園,赫連歡說了一句:“北城府大災,實在不知貴店是從何處得來這些個珍味兒來?”
赫連歡三番兩次提及萬春園,之前那長史府管事也說,萬春園之前還布棚施粥。
周遭都沒有糧食,他們又是從哪里弄來的?
現下糧食如此吃緊,他們的食物菜品說是山珍海味都不為過。即便生意不能耽誤,可他們這樣實在過份。
真是荒唐。
還有,剛才云舒說,蘇臨安跟一個身著黑衣的人對話。
身著黑衣……黑衣……
似乎所有的一切都串起來了,赫連歡的反復提示,長史府管事的話,還有云舒的指證,通通都指向一個人——萬春園掌柜。
宇文懿思及此,倒是更加憂慮了。
當初與那黑衣男子雖只有一面之緣,可對方看起來氣度不凡,還有一股令人生畏的戾氣,只怕是個不好對付的人物。
但照現在看來,那黑衣男子無疑是最可能的!可如果救災糧真的在他手里,宇文懿實在是沒有把握奪回。
他不禁揉了揉眉心,只希望那糧食還放置在萬春園,沒有被轉移出去。
宇文懿在房內來回踱著步,不管怎么說,他必得去萬春園一探究竟。
還有,那個店主實在神秘,他總是不安,直覺告訴他,那人很危險——他那雙眼睛,幽暗深沉,有種一切盡在手中掌握的感覺。
他還是得去會一會那神秘的黑衣男子。
只是憑著他對那男子的了解,要奪回救災糧,怕是要動一番心思了……
萬春園。
“主公,外面突然來了好多官兵,我們該怎么辦?”一個侍衛(wèi)有些慌張,著急地望著榻上的曹肅。
“唔……吵什么吵,不知道我的規(guī)矩嗎?!”
“……”
說來也怪,自家主公哪兒哪兒都好,卻偏偏最喜歡睡覺,整日里賴在榻上不起來,還不許人打擾。若非十分緊急實在做不了決定,他們都不會選擇吵醒他。
但是此刻,真的是十萬火急啊!他們的人畢竟少,實在干不過整整一個營啊!
他內心暗暗腹誹,可也沒辦法。
“主公!主公您快醒醒啊!那帶頭兒的好像是、是長安王?!?p> 果然,當曹肅聽到“長安王”三個字,便提起了幾分警惕。
他一邊攏著身上的黑衣錦袍,一邊道:“知道了,你先去攔一攔,我即刻便到。”
宇文懿靜靜地立在萬春園門口。
風雪不停,他的碧玉簪,墨發(fā),衣服上都沾了斑斑點點的飛雪。黑白相□□綴,青白相互映襯,為他平添幾分清冷的氣質,卻又給人一種閑淡的氣態(tài)。
與此同時,他面前的曹肅一襲黑衣,恰如一把絕世寶劍,鋒芒畢露,氣勢磅礴,冷峻的面容上是顯而易見的薄怒。
門外氣質高華的公子帶著肅殺的軍隊嚴陣以待,萬春園的守衛(wèi)也手持刀劍,與前來的官兵對峙。還在用飯的客人紛紛感到一陣寒風襲面,瞬間都沒了用飯的心思,慌不擇路地離開。
“不知長安王大駕光臨,有何貴干?”曹肅先開了口,冷聲發(fā)問。
宇文懿凝眉思索,眼前的這些人怎么對官兵毫無懼色?再怎么說,他們是官,萬春園是民,傻子都知道民不與官斗,他們敢這樣直接對峙……不是傻子,便是根本就不怕。這黑衣男子,到底是什么來歷?!
他思及此,露出一張溫和笑臉,開口道:“本王接到密報,說此地藏有朝廷追查的贓物,故特來查探。”
曹肅聞言,心中一凜,頓覺不妙,但面上仍不動聲色。
元子寧跟在他的身后,有些著急,低低開口問:“主公,要不要調人過來?”
曹肅輕輕搖了搖頭,然后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元子寧聽了話后匆匆離開。
曹肅緩步而下,一襲黑衣無風自動,給人無形的威壓。
他走到宇文懿面前,面色陰郁,說道:“我萬春園自問循規(guī)蹈矩,從無半分逾矩,長安王未到之前還是我們在救濟災民,不曾想竟還有人這樣污蔑?”
宇文懿仍是淡笑的神色,說道:“本王知道,所以也不信你們會做出這等事來。然而終歸是律法不可廢,有人舉報,本王也只好得罪了,還望店主體諒,讓這些差兵進去查探,也好為你們證了清白?!?p> 宇文懿手下的官兵蠢蠢欲動。
誰知曹肅陰郁的臉色忽然之間溫和下來,開口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自然是不怕查的,但素聞長安王體弱,不如先別忙了,坐下喝杯茶如何?”
宇文懿有些訝異,原本以為怎么也要被攔一下,罷了,這也不重要。
他迅速收回思緒,輕笑道:“本王多謝店主體恤。既如此,便恭敬不如從命了?!闭f著便坐在最近的那張椅子上。
曹肅微微蹙眉,他還以為要如何多費口舌,才能爭取到一點時間,甚至都做好了動手的打算。沒想到這個宇文懿這么好說話,一口答應下來,倒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但既然話都說出來了,他偌大的萬春園不至于奉不上一盞好茶。
不一會兒,一盞熱氣騰騰的茶水便端了上來。只見青碧色茶盞上方,茶氣繚繞,飽滿豐潤,凌厲跌宕。
宇文懿心中一動,又看見茶盞中茶葉伸展自如,一芽兩葉,搖曳生姿,色澤清晰明亮。
他輕抿一口,臉上展露舒服神色。這茶水涌過舌尖,只覺舌面生津,片刻后,又從舌根反饋回茶香,茶味回甘。待那茶水滑入喉嚨,讓人倍感滋潤,而且還有喉韻味道,果真是極好的茶。
他沉浸于這盞茶香之中,久久無法回神。
待片刻后,宇文懿終于開了口:“不知店主是從何處尋來的這等好茶?本王孤陋寡聞,竟不知此茶之名?!?p> 他竟不提搜查之事?
曹肅心中一動,可面上笑道:“王爺過謙了,不過是山間野茶,不值一提。便是我也不知此茶之名,怕是不能為王爺解惑了。”
宇文懿聞言,露出頗為遺憾的表情。
“既如此,便罷了。本王倒知一種好茶,名為春溪青雪,生于春山中的春溪旁邊,終日被云霧繚繞,色香味俱佳,他日若有幸,本王定回請店主一品可好?”
他好像全然忘了此行的目的,竟就此與曹肅論起了茶道!
“好,我倒是期待王爺那盞春溪青雪呢……”
他打聽到宇文懿對茶頗有研究,料定他必對此上心,就故意將他引到品茶這個話題上,沒想到竟然這樣有用,可是不是有點太容易了……
罷了,目的達到就行。只是不知,元子寧那邊情況如何……